《她如清风》淮隋

4、疑点

　　徐景坐在一旁，完全放下一开始的拘谨，在赵烨南的起哄里吃了不少。

　　祁长佑看着一旁笑的开心的赵烨南，和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的徐景，颇为无奈的夹了筷青菜。

　　吃完饭是赵烨南收拾，祁长佑去书房看书，徐景看在一块糖的感情上，紧紧跟在祁长佑身后，几乎是祁长佑做什么，她也会跟着做什么。

　　祁长佑看着一旁静静看书的徐景，一时竟不知道自己的心软，到底是福还是祸。

　　她心里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卷起书借着日光看了起来。

　　等到暮色四合，书卷上的字看的费劲，祁长佑才放下手里的书和笔。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抬眼就看见在圈椅里睡着的徐景。

　　书已经掉到地上了，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浓密的眼睫在昏黄中微翘，在眼下打下一圈阴影，少女的轮廓影影绰绰的露在夕阳下，下一秒似乎就要在霞光里飞升成仙了。

　　祁长佑也曾在书上读过描写美景美人的句子，往日只觉得词藻优美，空洞无感，可她到如今大概才能揣摩其中几分真意。

　　她蹑手蹑脚地收拾桌上零散的书籍和纸笔，徐景哭了大半天，也得让她好好休息，可还没等她出门，就听见赵烨南在院子里嘹亮的开嗓。

　　“祁长佑！药呢！饭呢！徐景呢！”

　　圈椅里的徐景猛的睁开眼，面上还带着恍惚的神情，眼底有泪，在黄昏下泛着点点光芒，大抵是做噩梦了。

　　徐景眼神失焦的看向门口站立的祁长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眼角的泪还没擦，要坠不坠的挂在眼睫上，孩子气的笑着看向祁长佑。

　　“我还以为……在梦里呢。”

　　祁长佑目光触及她泛红的眼眶、委屈又带点自嘲的模样，心里没由来的一软，抬脚走向她，伸手替她擦了擦泪水。

　　“我想你父母也不大想你一直沉湎于悲痛当中，他们既选择不屈，就不会后悔，也不希望你一蹶不振。”

　　徐景红着眼偏过头，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细软的发丝有些凌乱，她强压着哽咽说。

　　“我只是……想他们了……”

　　祁长佑顿住，才伸手拢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单薄的脊背。

　　安慰的话尽在不言中。

　　屋外的赵烨南也只是喊了一声，就没再又动静，大抵是没看见人又回去躺着了。

　　远处的夕阳慷慨的发散自己的光芒，可阿祁山的雪依旧没停，祁长佑突然心想，是不是太阳也有心无力，不能顾及到这荒凉之地，也不能融化这寒雪冰霜。

　　怀里的徐景渐渐嚎啕大哭起来，不再压抑自己多日的悲痛。

　　“他们都叫我……快跑……到处是血……所有人都死不瞑目。”

　　才到她肩膀的孩子没形象的大哭，揪住她的衣服痛苦的回忆那个夜晚，语无伦次的给她讲述自己无助和恐慌。

　　祁长佑没说话，眼眸里也渐渐染上哀色。

　　她不明白如何安慰别人，赵烨南没教过她，那些泛旧的书也不会告诉她，她只是凭着感觉尽力去安慰徐景。

　　纵使她也父母双亡，可从懂事起，她就似乎是冥冥中预感到了什么，在几年后听到了自己预料中的结果，她是伤感，可她流不出泪来，更别提像徐景这样嚎啕大哭。

　　赵烨南让她试着放下人的本能情绪，才能体会到天地间的大道纲法。

　　她已经很久没感觉到这么鲜活浓烈的情绪了。

　　即使是悲伤痛苦，她也只是依稀隔着心里的屏障碰到一角。

　　徐景哭的声音有些小了，也许是哭累了，又迷迷糊糊睡着了，连泪也没擦，全部都抹在祁长佑的衣服上了。

　　祁长佑看着自己肩膀处湿了一大片，无奈的叹了口气，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抱起她，送到自己的房间。

　　阿祁山人迹罕至，连动物也很少有，这间小院子也只有她和赵烨南的房间可以睡人。

　　徐景刚醒来时是在赵烨南的屋子，可如今却也不好再打扰他，祁长佑索性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天已经黑了，却还微微透着点蓝色，像被弱化了的人影，无尽处才是虚空。

　　祁长佑站在门口，福至心灵的抬眼看了看天空，似乎是有雪飘落，她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凉，伸手一摸，微红的指尖有着一点水迹。

　　而后手心上又是一凉，祁长佑这次看清楚了，是雪。

　　她心里一跳，连忙跑到赵烨南的门口询问。

　　阿祁山上是有赵烨南设下的阵法，可阻风雪，一直以来是以他的法力作为供给，可她刚刚却摸到了雪化的水滴……一定是赵烨南出了问题。

　　可赵烨南房门却是紧闭的。

　　祁长佑伸手运起修为，触到门上的阵法。

　　木门上流淌过一阵绿色的丝线，亮起点点荧光，宛若生命，那丝线聚集在一起，缓慢的成了一道简单的花纹。

　　祁长佑定睛一看，不是屏障的阵法，是临言符。

　　那花纹响起熟悉的声音，丝线上的荧光也跟着跳动。

　　“闭关几日，不必担心。”

　　祁长佑这才放下心，缓缓的吐了口气，她转过身，院子里已经不再下雪了，可仅仅是刚刚的一会，青石板的地面已经盖了薄薄一层雪。

　　她心里一跳，总觉得哪里被自己遗忘了。

　　祁长佑将这几天的事情在脑海里无声的过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也就放弃了。

　　徐景明天的药要还没有准备，她一时吃不下睡不着，准备去熬药。

　　天南星可解风邪致病，半边莲可解……

　　等等，祁长佑站在药柜前，顿住拿药的动作，眉头紧蹙。

　　按理说七蛇毒发作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但是徐家是在中原地界，离阿祁山也还有段距离，就算是御剑，那也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到阿祁山。

　　可如果这样，徐景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七蛇毒向来强悍，除了于家内门子弟，几乎没什么人会解，可于家和徐家都在平原地带，比阿祁山方便了不少。

　　那赵烨南为什么不直接把徐景送到于家治疗，而是选择回到阿祁山，靠着不怎么专业的自己去救，哪怕是阿娘的药书，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把人救活。

　　况且赵烨南的性格向来是能躲则躲，能懒就懒，就算阿祁山不远处的小镇物资不全，又怎么会跑到平原地界采购日用。

　　原本黯淡不清的情势被抽丝剥茧，在有意遮掩下理出一条清晰的线。

　　祁长佑看着手边被分开的药堆，突然笑了一下，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又抬眼看向窗户中那方寸之间的天空，有着几不可见的绿色光障。

　　或许赵烨南在她漫无边际的许多设想中，选择了一条她最不敢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