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风几时

3、搬家

　　文冉一大早被送到这个破旧的小县城，因为老爸把他赶出门了，老爸说这么愿意跟你妈过，那就滚回去吧。
　　他跟谁过其实并不太在意，但他不知道老爸是在哪得到的这个结论，并且把他打发到了外婆这里。
　　外婆看见他拖着箱子进门，不想理他，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他在车上模拟的几十遍开场白没有派上用场。
　　外公忙走过来帮忙，“快进来吧，小冉。”
　　文冉本来就觉得自己的名字像个女孩儿，外公这么叫，就更像了。
　　在此之前，他没见过外公和外婆。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没出现过。
　　老妈很多年以前就再婚了，生活条件不太好，两人有了个女儿，他没见过。
　　他从小被丢给老爸，就连他本来是有妈的这件事他都快不记得，更何况外公外婆。
　　文冉捏着箱子把手有点茫然。
　　但他还是等着老爸的司机走了之后，叫了一声“姥姥姥爷好。”
　　外婆压根不看他。
　　外婆估计是觉得老妈放弃了老爸那座金山银山，跟了现在这个土山，让她生气，为此也迁怒了他。
　　文冉手足无措的杵在客厅里。
　　外公给他煮了碗馄饨吃，味道还不错，馅儿很大，不像外面买的，他吃了不少，然后把碗洗了，又开始不知所措。
　　外公过来把他的行李放进了一个屋子，屋子不大，但是通风还不错，很凉快，采光也好，估计是这个房子里最好的屋子了，文冉还挺感动的。
　　这个地方以后就是他的家了，虽然他之前没见过外公外婆，不敢像其他孩子一样撒娇耍混，但这小房间也能让他感觉到一些温暖。
　　“你爸把你的学籍都弄到这边来了，看来真是不打算让你回去了啊。”外婆突然说。
　　外婆好像是在嘲笑他，就像小时候邻居家的阿姨说你要是不听话你爸就不要你了一样。
　　文冉突然感觉很烦躁，老爸有了新家庭，他就是个多余的人，老爸能忍他在家里呆这么久，估计也已经到极限了。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失落，还有很多的不甘。出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既然不想要他，干嘛生下他呢，也没人跟他商量过，就这么随便的把他安排。
　　他跟外公外婆根本不熟悉，也没什么话可说，他跟外公说了一声就打算出去转转，熟悉一下环境，过几天开学了，他都还不知道学校在哪呢。
　　这一片儿的房子很旧，处处都透露着破败。
　　但是因为离市中心很远，也没什么商用价值，所以这边基本没人管，小区也没有围墙，就那么几栋楼围成了个小区。
　　文冉穿过两三栋楼就得回头看一下，死死记着路，连个楼号都没有，他怕自己走错了，就回不来了，这种地方找人问都问不清。
　　来的时候是老爸的司机送他过来的，他也很佩服那人能准确的找到位置。
　　穿过没几栋房子，就到了街道上，城市建设很乱，但其实不太脏，只是破旧。
　　街道两旁的小店铺好像都在休息，几乎家家关着门呢估计是太热了，生意也不好，还不如睡觉，只有零星的几个超市饭店还开着。
　　路面上一个人都没有，连一辆车都没有。
　　文冉感觉心里很空，在这儿他没有认识的人，连家里的外公外婆都不熟悉，他也感受不出来他们究竟欢迎不欢迎他。
　　从小过惯了这种生活倒是也还好，减少期待，失望来的时候还能给个缓冲，不至于把他砸的一蹶不振。
　　毕竟原来的家，也没人需要他。
　　沿着街道没走太远，就看见了一个学校，“静南中学”四个大字就横在电子门的上方，简单粗暴。
　　文冉围着四周转了转，学校挺小的，只有一栋教学楼，数了一下，一共五层，估计没多少学生。
　　有一个操场，旁边有个篮球场，篮球场规模比较正宗，地上的线都很清晰，估计是新修的。
　　教学楼在中间，左边是操场，右面估计是餐厅了，宿舍他没看见，可能被挡住了，学校围的一半是铁栅栏，一半是墙，估计宿舍在墙那边。
　　学校没太好，好吧，其实是有点破，不过文冉好像已经习惯了，这要是突然高楼大厦平地起，他还没准不适应。
　　他又转了十几分钟，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反正没地方去，还不如在这附近转转。
　　学校后面有一条街，挺安静的，有便利店，文具店还有KTV，装修不错的小饭馆，应该是为了这个学校建立的，每个学校附近都会有这样一条街道。
　　文冉本来打算遛完这条街就回去，得在他没失忆还能记得回去的路之前，他不太确定是不是还能找得到那个楼门。
　　走一半的时候，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小店的门口，看见了一个……睡着了的人。
　　文冉本来不打算管闲事，但是他走过之后又溜达回来这人还没走，还是垂着头，好像睡着了。
　　文冉走过去才问到一股酒味儿，这人是喝醉了啊。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没动。
　　走还是不走？
　　怎么办？
　　这也没人啊！
　　万一死了自己会不会是嫌疑人，刚才自己还摸了他，留下了指纹。
　　其实主要还是好奇……这人是怎么在大街上睡这么死的。
　　文冉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最终还是敲了离他们现在位置最近的门。
　　门被打开之后里面出现了一个女人，带着不耐烦，问他怎么了。
　　他指了指坐在地上的人，问能不能帮忙。
　　“你跟他什么关系啊？”房子的主人问他。
　　“路过。”他回答都有点虚。
　　那个女人没再说话，走过去对着男孩踹了两脚，男孩醒过来抬头看了文冉一眼，又看了一眼女人。
　　“你还找了个人来当说客，挺大的胆子啊。”
　　男孩就盯住了文冉，文冉被他看的发毛，就解释道，“我路过两次看到你都在这儿，怕有什么事。”
　　看了很久男孩才带着明显醉酒后沙哑的嗓音说:“谢谢啊，没事儿。”
　　他又指了指刚才文冉敲响的门，“呃……我叫蒋离，这就是我家。”
　　文冉这才明白个大概，既然人家家人都出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回了句“嗯”就离开了。
　　走之前还听到那位母亲嘴里念叨着“不争气”“混蛋”之类的。
　　他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很多时候不愿意多管闲事，只是看到刚才的男孩跟自己年龄相近，说不定可以认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急切的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个朋友。
　　文冉顺着记忆回到外公家的时候，大概是四点十五分，进门的时候外婆问他上哪了，他也只是回答溜达了一圈熟悉环境。
　　来到陌生的地方，打破了别人之前的平静，这种情况真的很尴尬，文冉也不想套近乎，他本来也不怎么活泼，这种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
　　外婆和外公在厨房商量吃什么的时候他听见了，房子很老，隔音并不好，外公和外婆因为给他做什么晚饭都能吵一架，外公说孩子刚来，吃点好的吧，外婆觉得他以后就是这的常客了，就应该吃家常便饭，两人争论不止。
　　最后结果是什么样的文冉没有听见，准确的说是不想听见，他随便收拾了一下床，打算睡一觉。
　　从跟老爸吵架，不，其实是老爸骂他到被送到这来，只有短短三天时间，这期间老爸联系了外公外婆，联系了学校转学，还要精心设计怎么把他赶出家门，其实时间不长。
　　文冉都替老爸觉得累。
　　想起原来跟老爸吵架的日子，全都没有了意义，老爸这十几年都在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赶走他，他还天真的以为吵个架闹个事就能引起老爸的注意，就可以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争个宠，真是个智障。
　　人家才是一家人，他不过是个外人，真想不通老爸跟老妈那么短的婚姻关系是怎么生下他的。
　　说来也真奇怪，他不知道老爸是怎么厚着脸皮来找外公外婆，在没有老妈的推波助澜下成功的说服了外公外婆收留他，老爸眼里他可是个麻烦的人，外公外婆可真善良，居然还愿意收留他，文冉叹了一口气。
　　他闭着眼睛感受时间一点点流逝，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他立马翻过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擦掉了眼泪。
　　伴随着楼下叽叽喳喳的各种声音，他睡着了。
　　还做了梦。
　　外婆趴在他的耳边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音极其尖锐，而且被无限放大，梦里文冉睁开眼睛，
　　看见外婆拿个大锅铲瞪着他，他立马就吓醒了。
　　缓了30秒钟，他又听见了唱戏的声音，他立刻环视了一眼床，然后拍了拍胸口，还好外婆不在床上。
　　他出了房间见外公外婆在做饭，外婆把菜端到桌子上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估计外婆看出他是被吵醒，叹了口气，“那孩子在唱戏呢。”
　　文冉听到外婆说这话才察觉到是真的有人在唱戏，而且嗓音嘹亮，中气十足。
　　他问，“姥姥，是谁在唱戏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愣住了，自然的像他们是已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亲人。
　　外婆却没他那么多心理活动，只是说，“对门的。”
　　文冉有点受宠若惊，他一直觉得外公外婆不会喜欢自己，尤其外婆，刚才那个样子估计是话都不会想跟他说的，没想到居然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件事让他心里美滋滋的。
　　他本想去厨房帮忙，却被对门传来的的调子拴住了脚步。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他虽然不懂戏，但是却能清晰的听出这些唱词，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丝寂寞。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跑到厨房去帮了忙，他虽然不会做菜，但是可以帮着拿碗筷。
　　他觉得自己去趟厨房都要蹦着去了，步调轻快，心情起飞。
　　外婆跟我说话了，不，是外婆跟我好好说话了，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吃着饭都有点抑制不住的想笑，还差点被呛。
　　但是显然外公外婆不懂他，只让他好好吃饭。
　　他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傻，美个什么劲儿啊。
　　但还是挺高兴。
　　吃过晚饭文冉抢着洗了碗。
　　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电风扇，他试了一下，风还挺大的，不知道是不是外公放进来的，他没看见。
　　其实房间里面不太热，开着窗户还挺凉快，就是楼下总是有人吵吵闹闹的，他一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两个大喇叭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
　　半天都没停，而且好像越来越激烈。
　　文冉坐在床边，楼下吵的什么他真没兴趣听，但是那些话就像沸腾的水咕嘟咕嘟的往他耳朵里冒。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怎么不喝死你。”
　　“老子就是死，也得死你后头。”
　　“不像个男人的东西。”
　　“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么？”
　　越来越没有底线，文冉走过去打算关上窗户，却又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叫喊，他果断的关上了窗户。
　　刚闭上眼睛，就出了一身汗，文冉又坐起来，淡黑色的屋子里，影影绰绰地看见了电风扇。
　　文冉灵光乍现，是啊，他还有个电风扇 。
　　他打开电风扇又躺下，电风扇的风力是真的很大，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会中风，就挪了一下位置，风吹在自己腿上，完美。
　　迷迷糊糊的，也没睡好，楼下的事好像没完没了，最后还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乱七八糟的吵了一夜。
　　文冉睡得不好，很早就醒了，本来打算洗漱完去买点早饭，刚出卧室发现外公和外婆已经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他出来两人一起看着他，带着惊诧。
　　“小冉啊，起这么早啊，早饭在桌上呢。”外公指着桌子，看着他说。
　　文冉挠挠头有点傻乎乎的，“啊，外公外婆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