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风几时

2、出柜

　　快过年了，文冉决定今年不回去过年了，程墨要留在北京治病，他要陪着，但是外婆打了很多次电话，说想他呢。
　　文冉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程墨身边不能没人，他不放心，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买了明天一早回家的车票，趁蒋离现在不忙，让他来看着程墨，自己回趟家看看外婆。
　　他一大早就出去买了点吃的，想在程墨睡醒之前赶回去做粥。
　　路上给蒋离打了个电话。
　　“蒋少，晚上来我家吃饭呗，我们回来了。”
　　蒋离那边估计在上课，等了一会儿那边才传出声音，“怎么回来了？”
　　“第一个疗程结束了，休息几周。”文冉边走路，边回答。
　　蒋离又问了几句，他到家门口了，不想让程墨听见，就交代了晚上来，很快挂断。
　　进门的时候程墨刚从卫生间出来，头上还滴着水。
　　程墨一睁眼看见文冉不在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洗澡洗漱上厕所。
　　文冉倒是不像昨天那么大反应，只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礼品盒，往身上喷消毒水，又到屋里洗手，他买了很多消毒液，怕程墨身体不好，容易生病。
　　文冉看着他还滴着水的头发去了卫生间，洗了洗手，拿出毛巾给他擦。
　　程墨顺势就坐在了沙发上，想让他擦得顺手一些。
　　“我晚上叫了蒋少来咱们家里吃饭。”文冉一边擦着，一边说。
　　“嗯？”程墨有点心不在焉的，文冉没跟他解释出去的事情，他也只是扫了一眼门口的礼品盒没多问。
　　“我说我叫了蒋离过来吃饭。”文冉觉得擦得差不多了，又找了吹风筒帮他吹。
　　声音挺大的，两人都没再说话。
　　吹干了文冉收起了吹风筒放进卫生间才听见程墨问他，“买这么多东西去哪啊？”
　　文冉走到他身边，才说，“我姥姥说想我呢，我回去看看。”
　　“什么时候回来？”程墨问他。
　　“呆一晚上就回来。”文冉站起来走到厨房，“你今天想喝什么粥，我给你煮。”
　　“祖宗，我也不能天天吃粥啊，我做吧。”程墨走过来推了他一下。
　　文冉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他找了胡萝卜，黄瓜，鸡蛋，打算做个蛋炒饭，文冉喜欢吃。
　　饭还是昨天晚上剩下的，刚好可以炒了。
　　把胡萝卜黄瓜切成丁之后他就有点发晕，但是他没声张。
　　于是他抓紧时间，葱呛锅的时候，他就感觉有点恶心，好不容易炒完，还没等盛出来，他就坚持不住了，想吐。
　　程墨放下铲子就进了卫生间，但他很细心的留了门。
　　文冉看他跑出去，也跟了上去，看见他扶着马桶吐，脚下似是灌了铅沉重的抬不起步子。
　　他的手紧紧抠着墙角，感觉都要站不住了，明明程墨就在眼前，他却感觉下一秒这人就要消失了。
　　程墨这几天都没吃下什么东西，也没什么能吐的出来的，呕吐感过去了之后他才颤颤巍巍的起来，漱了口，洗了把脸，后背全是汗，睡衣紧紧的贴着身上，非常难受。
　　他直起身才看见文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心里像被人抓了一把似的那么疼，脸上还挂着水珠，声音因为吐过变得沙哑，有点吃力的伸直手臂，“干嘛呢，说好的伺候我呢，扶我一把啊。”
　　他想摸摸文冉的头，告诉文冉他在呢。
　　他又把他吓着了。
　　文冉这才回魂，赶紧伸手接住了他，把他弄到了床上。
　　“我去倒点水。”文冉还带着点鼻音，怎么这么爱哭。
　　文冉再进来的时候程墨正靠着床头坐着等他的水。
　　他赶紧把水放在他嘴边，“喝吧。”
　　程墨喝了两口，放在了一边。
　　两人静了一会儿，程墨才说，“吃饭去吧，我亲手做的呢，我睡会儿。”
　　文冉这才出去盛了饭，全吃了，一口都没留，还拍了照片，打算等程墨醒了证明给他看。
　　洗了碗之后他就坐回来看着程墨发呆。
　　程墨现在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因为用力有点颤抖，双眼皮那道痕迹挺明显的，眼下还有点发青。
　　眉毛有点向里挤着，因为他正皱着眉头
　　看着样子应该没睡熟，或者睡得不舒服。
　　微薄的唇闭着，他一看见这张嘴，就想扑上去啃两口。
　　但他还是收了心思，倒不是第一次看见程墨扒着马桶吐，这人酒量不行，高中的时候没喝多少就吐的不行，脸色煞白，他跟蒋离后来都不敢让他喝酒，总怕他出事。
　　老天好像总是不公平，就会找软柿子捏。
　　程墨就是颗软柿子。
　　文冉抓起程墨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心里还想着果真是软的。
　　程墨睡到下午才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文冉抓着他的手趴在他床边，还坐在地上。
　　他刚摸了一下文冉的头，那颗炸着毛的脑袋就支楞起来，按着他的手一脸狰狞痛苦的表情，“操，老子的腿，半身不遂了！”
　　程墨笑了笑，下床把他薅起来，放到了床上，又坐在床边给他捏腿。
　　文冉就趴在被子里扭曲着双腿，啊啊乱叫。
　　捏的程墨手都累了，文冉也没起来，他把文冉的腿摆好，也挨着文冉躺了下去，抓着他头发就把他的脸给摆弄了过来，文冉这才迷迷糊糊的又睁开眼。
　　“靠，我还给你按着了。”程墨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揉。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门铃就响了，文冉突然想起来今天要蒋离来家里吃饭，他连吃的都没准备。
　　他赶紧跑出去开门。
　　蒋离身后还跟着他的……朋友。
　　高中的时候文冉和程墨跟谢嘉元关系还不错，总是一块打球。
　　当时文冉是真没看出来蒋离跟他还有过那么一段青春岁月。
　　程墨也走到了门边，打了声招呼。
　　刚要进门，他们两人被文冉叫住，“等下等下，放下。”
　　之后在他们身上一顿喷，“伸手。”
　　又给他们挤了消毒凝胶，全部消毒完毕，才允许进屋。
　　“你们家怎么跟医院似的，一股消毒水味。”蒋离吐槽。
　　蒋离伸出手刚想搭上程墨的肩膀，在半空停了一会儿，看着文冉。
　　果不其然文冉对他摇了摇头。
　　蒋离听话的放下手。
　　“哪有那么脆弱？”程墨说。
　　“注意点挺好的。”蒋离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啃。
　　谢嘉元也走了进来，提着一兜子吃的。
　　“你们家厨师不是下岗了嘛，我来投喂。”他提着东西进了厨房，边走边说。
　　东西放好又走回来坐在蒋离旁边。
　　程墨的事是蒋离告诉他的。
　　“怎么样？”蒋离问。
　　“没什么事儿。”程墨笑了笑。
　　文冉看了看谢嘉元，“你做饭？”
　　“那不是必须的吗，放着大厨不打算用啊。”说着就走进了厨房，当他家一样。
　　文冉赶紧跟上去帮忙。
　　“他叫你来是让你看着我的吧。”程墨叹了口气。
　　“嗯？他干嘛去啊？”蒋离问。
　　“他说他要回家看看陈爷爷陈奶奶，估计过年是不打算回了。”程墨说。
　　“你别矫情，我都怕他了，那天差点揍我。”蒋离小声说。
　　程墨低着头笑了两声。
　　“你也别想太多，有事跟我们说。”蒋离语重心长地说。
　　“知道。”程墨点了点头。
　　厨房里，文冉正等着谢嘉元给他安排洗菜的任务。
　　谢嘉元找了个巨大的盆，把所有需要洗的菜都放进来了，“去吧。”
　　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切东西去了。
　　文冉笑着点了点头，抱着盆开始洗菜。
　　谢嘉元开始炒菜的时候，文冉把厨房的门关上了，昨天程墨反应那么大，他有点担心，关门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程墨挺高兴的。
　　“哎！”谢嘉元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
　　“怎么了？”文冉最近总是走神。
　　“盘子在哪啊？”谢嘉元端着锅等着他。
　　他赶紧找出几个盘子摆出来。
　　“看着程墨状态还行啊，你别老想。”谢嘉元看着他说。
　　“嗯。”文冉应声道。
　　“很多事你愁也没用，不如一天天好好过，你高兴，他也高兴。”谢嘉元嘱托道。
　　“嗯，我知道。”文冉点了点头。
　　“好了，你出去收拾收拾，马上吃饭了。”谢嘉元碰了碰他的手。
　　“好。”文冉整理好了情绪，才拉开厨房的门，走出去。
　　桌子上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上午吃完饭就给程墨熬了粥，现在还在电饭煲里，程墨早上也没吃，待会正好跟他们一块吃，还能吃几口菜，说不定能吃下几口饭去。
　　他走过去的时候两人正在说话，他坐在了程墨旁边，“蒋少，最近忙吗？”
　　“不忙，有事奏吧。”蒋离摆着大爷的谱坐好。
　　“我想回家看看姥姥姥爷，明天早上走，后天早上回来，你明天在这住一晚呗。”文冉跟他商量着。
　　“这就不必了吧，他睡哪啊，跟我一个床，你放心吗？”程墨打断道。
　　“程大少爷，虽说你长得不错，但我也没畜生到那个地步啊。”蒋离笑着说。
　　文冉还没说话，谢嘉元就拉开了厨房门，“吃饭了，帮忙端一下呗。”
　　文冉觉得简直救了命了。
　　但他还是悄悄发了短信，要蒋离留下，他实在放心不下，蒋离也答应了。
　　程墨也就是凑个热闹，吃的不多，不过也吃了一些主食，进步了挺多。
　　晚上把他们送走之后，他还怕程墨会不舒服，追着问了半天，知道他真的没事才放心。
　　文冉去洗完澡躺到床上，程墨凑到他身边，闻着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宝贝儿，咱商量个事呗。”
　　文冉看着他，“嗯？什么事？”
　　“我可一天都没上厕所了。”程墨装的很委屈的看着他。
　　他被逗笑了。
　　程墨也跟着笑了。
　　两人笑了好一会儿，文冉才拉起了程墨的手，“走，去厕所。”
　　程墨一边脱裤子一边用余光扫着门口。
　　文冉就在门边看着他。
　　程墨叹了口气，凑合吧。
　　第二天一早文冉没叫醒程墨，偷偷的拿上东西就走了，然后给蒋离发了个消息，说是熬好了粥，让蒋离给做点清淡的菜，明天一早就会回来。
　　蒋离收到消息即刻出发。
　　文冉到达车站已经十点多，又打车到外婆家，又用了一小时。
　　外婆刚好做完饭，看见他赶紧迎着跑过来，“回来啦！”
　　文冉跑过去抱了抱外婆，“姥姥，我都想您了！”
　　“我也想你。”外婆推着他往前走，“饭都做好了，你姥爷给你弄得都是你爱吃的，快，洗洗手。”
　　文冉进洗手间洗了手，然后去了厨房，“姥爷！”
　　“哎，快吃饭，端出去吧。”外公指了指靠近门边的菜。
　　三个人吃的很轻松，吃过午饭他刷了碗，又给程墨打了个电话，然后才去客厅跟外公外婆聊天。
　　外公外婆问了挺多上学的事，最后才终于问到了程墨。
　　他们都知道他跟程墨关系好，一起租房子在外面住。
　　他在电话里跟外公外婆解释过，毕竟事情已经闹到了老爸那里，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啊？”外婆拽着他的手问。
　　他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带着外婆的手都微微抖动着。
　　“化疗完，在家休养呢。”他鼻子有点酸，一提起程墨，他就想哭。
　　“那孩子也是遭罪啊！”外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这几天他一直崩着，自从知道程墨生病到今天，他不敢想又没办法不想，这根神经一直紧绷着，在程墨面前他不能崩溃。
　　到外婆这里就像回到自己的一个小角落，能发泄情绪。
　　他的眼睛紧紧贴着外婆的肩膀。
　　外婆帮他顺着后背，也没说什么，就一直摸着他的后背。
　　他是真的怕，这么些天他一直不敢想，但他真的怕，如果程墨怎么样，他该怎么活。
　　想起这些，他眼泪像开了闸，一直往外涌，期间，还伴随着他的呜咽，发着抖，浸湿了外婆的衣服。
　　外婆看他这样心里难受，又抓了抓他的头发。
　　他突然抬起头，眼睛上还挂着水珠，吸了吸鼻子，“姥姥，我……我也不想，可是我……我喜欢男孩儿。”
　　两个老人并没有吃惊。
　　外公外婆在沙发上僵坐到很晚，文冉也不敢说话。
　　快睡觉的时候，外婆牵着他的手，说：“在外面压力大不大？”
　　文冉顿时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