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风几时

29、嗯嗯

　　生活过得越来越艰难，第三次化疗，程墨难受的动不了，因此他们一直住在医院。
　　程墨病情发展迅速，已经出现骨转移。
　　尤其夜里，他总是疼的睡不着觉。
　　但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病房里还有阿姨，他总觉得丢人，所以一声不吭的忍着。
　　有时候都会疼得流眼泪。
　　医生交代文冉抓紧时间寻找骨髓捐献者，现在医院里没有能跟程墨配型成功的。
　　文冉先是做了配型，意料之中没成功。
　　但是程墨没有家人，他到哪去找呢。
　　幸好他剃了头发，不然数不清要掉多少根。
　　同一个病房的阿姨很年轻，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儿子。
　　“源源，帮妈妈倒点水喝。”阿姨轻声说。
　　文冉走过去，“我来吧阿姨。”
　　“哥哥怎么也是光头？”源源好奇地看着文冉。
　　“哥哥帅气。”文冉逗他。
　　源源仍然好奇的盯着他。
　　文冉走回来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
　　程墨还有几项检查没做，趁着他这会状态还行，文冉打算让他去做。
　　程墨难受的走不了路，文冉借来了轮椅推着。
　　“我也不是走不了。”程墨看到轮椅退却了。
　　“累了我抱你？这样不好吧。”文冉一边逗他，一边给他戴帽子口罩，套上棉衣。
　　“你把我弄得跟熊似的，就这么近。”程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冻着就麻烦了。”文冉扶着他走。
　　“我……”程墨别扭的站在轮椅前，垂着头想借口。
　　“生病了嘛，好了就用不着了。”文冉小声哄着他。
　　源源突然冲出来抱住了程墨，他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
　　“你看。”文冉抱过源源，看着程墨说。
　　有些检查文冉只能在门外等，突然来了很多的医生，有护士好像跟他解释了一句病人大出血，然后就把程墨推出来了。
　　他一边打着吊针，一边还在吐血。
　　文冉几乎是亲眼目睹程墨的上半身一动一动的，鲜血从他嘴里不断地涌出来，染红了白色床单。
　　文冉腿软的走不动，只觉得程墨离他越来越远。
　　可能是精神支撑，他跟着来到了抢救室。
　　接近傍晚，程墨才醒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文冉总觉得程墨失血过后整个人都白了几个度。
　　“吓着了没？”程墨说。
　　衣领上的血还在，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文冉肯定是吓着了，但他还是摇了头。
　　“检查还没做完呢，大棉袄拿着了吗？”程墨问。
　　文冉笑了一下，“还想着棉袄呢。”
　　“你给我买的那件，别弄丢了。”程墨也笑了。
　　文冉彻底放松，他拉起程墨的手，脑袋埋在肩膀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浓烈的血腥味。
　　“我有一个想法。”文冉闷声说。
　　“什么？”程墨问。
　　“我想让徐夏的儿子来做配型。”文冉语气坚定，并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
　　“他不会的。”程墨觉得不可能。
　　“试试吧。”文冉说。
　　过了几天，程墨情况稳定转回普通病房后，文冉选了一天赶回了外婆家。
　　但他没见外婆，直接去找徐夏。
　　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但是徐夏一口回绝了他。
　　“徐老师，求求你，救救程墨可以吗？”文冉有点慌，因为徐夏的语气非常坚定。
　　徐夏直接把他赶出门外。
　　文冉除了绝望以外，还萌生了很多别的情绪。
　　文冉直接买票回医院。
　　程墨斜靠在床头看书，美好的像一幅画。
　　文冉抱着双臂站在门口。
　　“站那干嘛？”程墨目光依然停留在书本上。
　　“你没专心看书啊？”文冉跑过去，刚想窜到程墨身上，忽然看到他手臂上的青紫。
　　程墨不经意的扯了下袖子，拉着文冉坐他身边。
　　两人相对无言。
　　程墨把文冉的双手裹在手里，轻轻地搓着。
　　“辛苦了。”程墨一本正经的说。
　　文冉突然绷不住了。
　　他眼睛逐渐湿润，眼泪慢慢滴落下来，锁紧眉头。
　　他就是很辛苦，很委屈。
　　但是程墨更辛苦，更委屈。
　　程墨往前挪了一点，抱住文冉。
　　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透了，泪水侵蚀皮肤，说不上来的苦涩在心里蔓延。
　　程墨微微侧过头，嘴唇轻轻的擦过文冉的耳朵。
　　文冉吸了吸鼻子，从他身上退出来。
　　“吃点东西。”程墨突然说。
　　文冉摸着肚子不好意思的笑。
　　他都忘了吃饭了，程墨肯定是听见他肚子叫了。
　　“出去吃点，或者买回来，去吧。”程墨松开手，往后靠着，缓缓吐了口气。
　　文冉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他不敢看程墨身上有多少淤青。
　　文冉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手机还没传来徐夏的消息，他等不及想问，所以拨通了电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快速挂断。
　　他好像听到拖鞋蹭地面的声音，一转头，正好跟程墨对视上。
　　程墨显然没想到，愣在原地。
　　文冉迅速反应过来，质问道，“你干嘛去？”
　　“我……溜达溜达……”程墨吞吞吐吐的说。
　　“你放屁。”文冉语调升高，十分激动的说。
　　程墨体内一直在出血，他总是疼的连觉都睡不着，更不可能没事瞎溜达。
　　“你怎么没去吃饭？”程墨问。
　　“你别转移话题，你到底干嘛去？”文冉压力大，程墨有一点动静他都要发疯。
　　“我……我想问问……医生，大概的……费用。”程墨捂着肚子，靠在墙上。
　　“你问了有个屁用，你有钱吗？”文冉的声音很大，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回荡。
　　“没有，所以我不想治了。”程墨轻声说。
　　这是他的心里话，是他想了很久都不敢说出来的话。
　　“呵。”文冉气笑了，“你是威胁我吗？程墨，你他妈爱治不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给我活呢吗？我他妈还嫌你是累赘呢！”文冉越说越激动，眼睛通红。
　　程墨慌乱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支撑不住自己的的身体，缓慢的滑坐到地上。
　　他仰着头，面色平静，声音低沉，“我也不想生病，但是我控制不了，我确实没钱，所以就想着不治了嘛，我可能没考虑到你的心情，对不起。”
　　程墨抬起胳膊拉上文冉的手，他真的太疼了，出了一手心的汗，但他还是紧紧攥着文冉。
　　“我给你跑前跑后的求别人，你他妈的想死，那你去吧，别让我看见，滚！”文冉一把甩开他的手，往电梯口走。
　　文冉一边走一边委屈的掉眼泪，程墨太不是人了。
　　程墨任由身体里无数的部位疼着，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长这么大，都没这么纠结过。
　　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给文冉发的消息全都没有回复。
　　程墨正发愁，蒋离看到他坐在地上从老远开始跑。
　　程墨无奈的抬起头看他。
　　“你坐地上干嘛啊？”蒋离蹲下来想抱他。
　　“歇会儿，干嘛来了？”程墨不太走心的问。
　　“有病呗，治病。”蒋离翻着白眼调侃道。
　　程墨头贴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蒋离还是伸出手想抱他，就在他马上贴上程墨身体的时候，程墨轻声开口，“文冉不接电话了。”
　　他没办法，他找不到，只能让别人帮忙找。
　　“你们又怎么了？”
　　程墨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谢嘉元立刻掏出手机拨电话。
　　“去哪了？”谢嘉元问。
　　程墨双目通红的看着谢嘉元。
　　“吃饭呢。”文冉传过来的声音已经很小，却还是被程墨捕捉到。
　　他跟谢嘉元摇了摇头，谢嘉元跟文冉说了两句话，就挂了电话。
　　“回吧。”蒋离说。
　　程墨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朝着蒋离伸直了。
　　蒋离一把拉起他，程墨往蒋离身上栽过去，还是谢嘉元及时制止并且扶住了他。
　　程墨手指尖微颤，他急促的喘着气，双腿慢慢软下来。
　　蒋离干脆抱起他，才知道他这么轻。
　　夜里，文冉没有回来。
　　程墨略带慌乱的用手机打字，一条一条的发给文冉。
　　“今晚不回了，住学校。”很多条消息之后，文冉回复道。
　　程墨捂着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手机屏幕。
　　文冉只有在非常不想见他的时候，选择不来医院。
　　他就是个非常矛盾的人，一边想要文冉回家睡，好好休息，一边又想他。
　　夜晚很难熬，他非常恐惧一个人度过这段时间。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思念彻底席卷全身，程墨忍不住给文冉拨了个电话。
　　文冉终于接听，却没有说话。
　　“宝宝，我错了。”他俩吵架的时候，他总是会先道歉。
　　“我想睡觉了。”文冉说。
　　“今天对不起。”程墨又说。
　　“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啊，你的事都跟我我没关系，我再也不想管了。”文冉讽刺的说。
　　“别这样说行吗？”程墨乞求。
　　“睡觉吧。”文冉不想再说话。
　　“明天几点过来啊？”程墨问。
　　“明天开始上课了。”文冉说。
　　“以后不来了吗？”程墨问。
　　“嗯。”文冉被问烦了，狠心道。
　　文冉挂了电话之后强迫自己睡觉。
　　医院离着学校很近，程墨六点多就起床，把自己裹得非常厚实。
　　“小墨去哪啊？” 阿姨醒的很早，悄声问他。
　　“去哄哄文冉。”程墨笑着说。
　　“你们感情真好啊。”
　　“对，我们……相爱。”程墨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足以传播到阿姨的耳朵里。
　　他不敢再等，带上口罩出了门。
　　阿姨对他们很照顾，她家人给送来的营养品，总是会分给程墨。
　　程墨觉得有点内疚，又不受控的想要说出他们相爱的事实。
　　程墨最近关节会疼，他还没来得及跟医生反馈，出了门，好像更疼了。
　　好久没有走在路上过，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他的病情而暂停，依然生龙活虎的不断发展着，人潮拥挤。
　　行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只有他自己，像被放了慢速，每一步都踩实了走稳了。
　　原来一个人走路这么累，明明只有一条街，怎么像跑了几千米一样，程墨怀疑自己穿的太多了。
　　棉袄是被医护人员送回病房的，程墨一直穿着。
　　他走的太慢刚到学校门口，就跟文冉碰了面。
　　文冉睡一觉之后就强行忘记了前一天的不愉快，他怎么可能不管程墨了呢。
　　他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出发去医院。
　　他差点认不出来程墨，并不是因为他穿的多，而是他现在才发现，程墨变了好多。
　　他不再漂亮，病魔真的会抽走一个人的一切，带走他的容颜。
　　程墨虽然戴着口罩，但他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眼窝深陷，眼眶通红，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佝偻着腰身。
　　程墨也没有看到文冉，他压根没想过文冉说的是气话。
　　两个人差点擦肩而过，还是文冉先拉住他，“你去哪啊？”
　　程墨听到声音身子立马软了，他像是找到了靠山，不计后果的就放松了身体。
　　文冉来不及接住，蹲下来扶着程墨的头。
　　“你干嘛呀？”
　　“累了，就歇一会儿。”程墨撒着娇。
　　“非得在学校门口啊。”
　　“大马路上谁管得着我。”
　　“起不来了？”文冉问。
　　“能起。”程墨确实有点累，而且他走到这脚踝非常痛。
　　他靠着文冉站起来，其实他刚才就知道，文冉没有生气了。
　　“咱去吃早饭吧。”程墨讨好道。
　　“回医院吧。”文冉拉着他走。
　　程墨脚使不上劲，跪倒在地上。
　　“怎么了？”文冉吓了一跳，赶紧抱他。
　　“脚踝疼。”程墨皱着眉说。
　　“上来。”
　　“啊？”
　　“背你吧。”
　　程墨犹豫着爬上了文冉的后背。
　　他悄悄的趴在文冉的耳边，“对不起，我知道你辛苦委屈，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原谅我吧。”
　　文冉刚想开口，被程墨捂住了嘴巴，“原谅我啦。”
　　文冉无奈的笑了笑，程墨什么时候变得像小孩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