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待别离无计留他住，登玉楼为卿辗转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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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闲庭斋。
“这么说，聆风阁居然一点端倪都没发现？”执明看着飞鸽传回的密信。
莫澜道：“是，聆风阁已经彻查。的确没发现任何人与关外有联络。”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至少那个忤逆之徒并不在天权权贵当中。但如此一来，查找此人的线索似乎又断了。
“遖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一直都未听说遖宿国丧。遖宿长史却似乎在暗中寻访名医。如此看来，说不定那遖宿王未死呐。”
“想不到遖宿王命还挺硬，被刺了两剑都没死。”执明长出了一口气，“现下毓埥半死不活，遖宿国内也要乱成一锅粥，估计最近是没什么心思来找我们的麻烦了。只是那些刺客和那封信，真真恼人。”
说道此，二人突然听到风铃碎响。听这音色，应当是在庭院门口。
莫澜刚要起身去看，执明道：“还是本王出去看看。掌事大人，小心别暴露了聆风阁，还有你的身份。”莫澜这才作罢。
执明走到庭院中一看，站在院门口的竟是慕容离。
慕容离身着素色长衫，外罩黑色披风，手上提着白玉箫。他正从闲庭斋外经过，看着院门上系的风铃，正停下脚步。
执明心里暗叫不好，他记得慕容离当初离开天权去遖宿的时候就是这般打扮。又想起几日前在回鸾阁，慕容离让自己不必忧心遖宿之事。若不是今日撞见他，难道他就打算悄悄离开，去对付遖宿不成？他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绝对不能让他这样走了。
以前慕容离要走时，执明强留，最后不欢而散。倒是在荒郊野店那次，胡乱扯些旁的，却让慕容离回转了心思。
“阿离。”执明若无其事地踱步上前，伸手拨了一下翠玉风铃，风铃发出一阵清灵的碎响，“你喜欢这个风铃是不是？本王让人取下来，送到回鸾阁去。”
慕容离道：“此处是书斋。王上总算是，有心学习治国之道了。”
执明之前以为自己倘若真的去学那些所谓治国之道，慕容离就会高兴。但慕容离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反倒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模样。
那一丝惆怅极其浅淡，却又十分压抑，仿佛一道无形的障壁把他和慕容离相隔开来，他想要把这层障壁撞破。
执明上前拉起慕容离的手，“阿离，你跟我来。”
他带着慕容离七拐八绕穿过庭院和外厅，往内堂走去，边走边道：“本王才不是动了心思要去学什么治国之道，这地方也不是书斋。”
慕容离见这闲庭斋院门并不起眼，内院却宽而深，曲径通幽，形似迷宫。且偌大的庭院内竟无一个内侍书僮。已猜出不是寻常之处。他隐隐觉得自己不该来此地，想退出去。但执明一直紧攥着他的手，态度十分坚决，让他根本挣脱不开。
他们两人进了内堂。慕容离和莫澜相互一见，彼此都暗暗吃了一惊。心想他怎么会在这儿？
莫澜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尴尬道：“王上……慕，慕容……”他不由得暗自埋怨，此处是聆风阁秘密据点，方才王上出门的时候还说让他不要暴露了身份，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拉着慕容离一起进来了。就算不要慕容离避嫌，至少也要提前说定哪些话当讲，哪些不当讲。幸好那些密报都是幽昙墨写成的，墨色早就褪掉，这会儿已经成了白纸。
慕容离更是失态，连招呼都忘了同莫澜打。
执明则完全没发现慕容离和莫澜二人神色异样，他也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便开始给慕容离大讲特讲聆风阁之事。他还想着把那些密报也拿来给慕容离看，见密报已成了白纸，于是又急又气，只好拉上莫澜当佐证。
莫澜唯唯诺诺，无论执明说什么，他都点头道：“是，是。”
不等执明讲完，慕容离冷着脸道：“此为天权机密之事，王上不必说与外人知道。”
“阿离怎么会是外人？”执明听了慕容离这话，更加着急。他用眼偷偷瞄莫澜，示意他赶快帮忙。
莫澜自知这会儿帮腔肯定会越描越黑，可是他又不能不说话。只好顺着执明的意思说道：“慕容，王上从来没有想着要瞒你什么的。”
这时候，悬在窗棂上的风铃悠然地轻响了几声。执明和莫澜不约而同地往窗上看去，外面却什么都没有，只是风而已。
风将桌案上的纸片吹得翻动。那些纸分明都褪去了墨迹，其中却夹着一张有字的信笺。
慕容离原本不想窥探天权机密，但那张被吹起来的信笺似乎有些熟悉。他见执明和莫澜十分默契地双双转头，没来由地一阵烦乱。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拿那信笺。
“阿离，你别看那个！”执明反应过来，上前就要抢。
慕容离身法极快，执明却完全不会武功，哪里能抢得过？慕容离抢先一步，已经把那信笺拿在手里。执明还想再去抢，却被莫澜从身后悄悄拉住了。
慕容离清冷的脸上浮起一丝薄怒。他看着执明和莫澜，冷声道：“我看完后，愿听凭王上处置。”
那信笺正是仿着慕容离笔迹写的假信，上面尽是些大逆不道的诅咒之言。任凭哪个君主，看了这么一封信，都会想要立刻把写信的人拖出去斩首。按照钧天旧历，此等狂徒，恐怕判个凌迟之罪也不为过。
慕容离还记得这信是他在荒郊野店交给执明的，虽然他已解释过信被调换，却怎么也没想到换成了这样的东西。他一时方寸全失，喉咙完全哽住，嘴唇轻微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执明上前去把慕容离手中的信纸夺了下来，搓成一团扔在地上。“本王早就同你说过，信是假的，上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要看了。”
他见慕容离低头不语，又把那纸团踢远了些，握着慕容离的肩膀道：“阿离，本王带你到这儿来是想告诉你，聆风阁得到了可靠的情报，遖宿一时半会打不过来。你，你别再走了。”
慕容离把目光移开，看向窗上挂着的风铃，幽幽地说道：“王上既然知道我要走，为何还要对我讲聆风阁的事情？你要我……如何自处？”
“阿离，你真的要走啊？”执明虽然已经料到慕容离要走，但突然听慕容离亲口说出，不由得还是十分沮丧。他抿了抿嘴唇，小声道：“可是，可是……本王都还没带你到揽月台上去看月亮。”
他像下定决心似的，忽然拉住慕容离的手，“我们这就去。”
慕容离任由他拉着，两人像一阵风似的出了闲庭斋。比进来的时候走得还快。
等他俩一走，莫澜舒了一大口气。他回过神来一想，王上这不是疯了吧，大白天要带着人家看月亮。而慕容离居然也没骂王上荒唐，反倒跟着他走了。
不过白天就白天嘛。揽月台是个好地方，不去实在可惜。
揽月台有几十丈高，是整个天权国乃至钧天四国中最高的建筑。全部由汉白玉砌成，如玉梯耸入云端。台阶两侧雕刻卷云纹样，取“踏祥云而登蟾宫”之意。揽月台下饰有九百九十九颗夜明珠，入夜时分，明珠齐闪。有如银河坠地，令人叹为观止。
他俩顺着台阶盘旋而上。揽月台总共有七百八十二级台阶，每上一级都有不同的风景。此日清风微醺，阳光和煦，让执明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仿佛那些令他不快的事情转身就能忘掉。他顾着慕容离的伤没好全，不敢走得太快。于是倒着上台阶，边走边讲这嘉成行宫中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慕容离静静地听着，虽不说话，却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
执明说话说得高兴，揽月台很高，竟然不觉就登到台顶。台顶中间有华盖云屏，四周则是露台。站在露台上凭栏而望，视野极为开阔。天下尽收眼底，山河皆在脚下。
“阿离，你看那北边就是王城。东面是已经覆灭的天枢国的旧城。这南面就是昱照关了，还能看到山关口。再远一点，就是天权和天璇的交界之处。”执明带着慕容离在露台上转了大半圈，指着远处的风景。
慕容离看着露台南面的景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向露台边紧走几步，又滞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手暗暗紧握成拳，这才鼓足勇气往露台的白玉栏杆旁边走去。
执明上前用身体遮住了慕容离的视线，“阿离，你别站得离栏杆太近。揽月台这么高，往下看很容易头晕的。”
慕容离脸上那一丝紧张的神色稍有缓和，他对执明道：“王上，能否让这里的侍从都退下？”
执明赶紧答应，摆手挥退侍从。台顶只剩他们两人。
慕容离见最后一个侍从的身影也从台顶消失，这才走到执明身边，低声道：“从这里俯瞰下去，和遖宿得到的那张昱照关全图上画的一样。”
执明暗暗一惊。慕容离又道：“画那张图的人，可能曾经就站在我们这会儿站的地方。”
这话让执明脊背一凉。是天权内部出了叛徒，或是有细作混入天权，那人甚至到这揽月台上来过。他转身跑到白玉栏杆旁边，用力抓着栏杆，看着不远处的昱照关。仿佛闭上眼睛，就能想象那个不知名的人提笔绘图时露出阴森的笑容，邪笑着说天险并非不可破，一旦昱照关被攻破，天权王又能怎么办呢。
执明一时无法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他喃喃道：“行宫落成不过小半年的时间，揽月台根本就没什么人上来过。就连本王，也只上来过两次。”
慕容离问道：“莫郡侯也没上来过？”
执明睁大眼睛看着慕容离，没想到慕容离竟然会怀疑到莫澜身上。但转念一想，莫澜身为嘉成郡候，进出嘉成行宫自然是畅通无阻，而且莫澜长于丹青，绘制景图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慕容离如此怀疑，并不无道理。他摇了摇头，对慕容离道：“阿离，莫澜他不会的。”
慕容离道了声“好”，便不再追问。
虽然执明没多作任何解释，但他看慕容离的眼神就知道他是相信自己的。这让执明心上一暖，仿佛躲在暗处要暗算天权的人也没那么可怕了。他看着慕容离，嘴角上浮起一丝浅笑。
两人说话间，慕容离已经跟着执明走到了白玉栏杆旁边。他不经意向揽月台下看了一眼，立刻脸色煞白，连嘴唇上都没了血色，仿佛身形不稳，要从揽月台上摔下去。
“阿离！”执明赶忙伸手揽住慕容离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慕容离伏在他肩上，双眼紧闭，连连喘|息。
执明心下大骇，就要喊侍从去传医丞上来。慕容离抓着他的衣襟，颤声道：“……别喊人。”
“噢，好。”执明应了一声。他渐渐觉得慕容离似乎没有大碍，大概只是怕高而已，于是轻拍着慕容离的后背。过了半晌，慕容离才抬起头来。执明赶紧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别再往下看了。”他拉着慕容离后退几步，离白玉栏杆远些。
慕容离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嘴唇上依然没有血色。他不着痕迹地从执明身边退开了些。
执明问道：“阿离，你好些了吗？”
慕容离点了点头，“王上，我们回去吧。”
这难道是说阿离不打算走了？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回心转意，但只要他不再想着离开天权就好。执明不禁喜出望外。
经过今日这一番折腾，等下了揽月台，已经是黄昏时分。执明不舍得再让慕容离多走路，于是叫了马车来，就坐马车送他去回鸾阁。
他两人坐在马车上。慕容离若有所思，他沉默着，嘴唇轻轻抿住。执明猜他肯定是在想遖宿那幅昱照关地图的事情。
执明侧过脸看着慕容离，不自觉地想起方才在揽月台上，他伏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分明阿离也是男子，可为什么……他的腰|肢就那么纤细呢？
之前慕容离在关外重伤昏迷的时候执明也抱过他，还带他一路骑着马回来。但是当时慕容离情况危急，执明几乎给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心思想三想四。
今日却不同，执明虽然起初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慕容离只是怕高而已。他站在揽月台上，环着慕容离的腰，当他发现他的腰|身比自己细了一圈，心里忽然浮上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想把他搂得再紧些，他想把他揉进自己怀|里，他想……对了，那个时候，只要他稍稍一低头，就能亲到阿离的头发。
哎呀，这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执明用力晃了晃脑袋。阿离可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怎么能想着对他做那样的事情。要是让阿离知道他想这些，说不定气得立刻跑掉，以后再也不回天权了。不行不行，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执明又偷偷瞄了慕容离一眼，见慕容离还是若有所思，浑然不知他心猿意马。他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也不敢再看慕容离。为防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狠心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一下。
“哇——”好痛好痛！
“王上，怎么了？”慕容离听到执明的惨叫声，转过头来看着他。
“啊，没，没什么……本王是说，就快到回鸾阁了吧。”
执明也是运气好。被他误打误撞，说话间，马车正好在回鸾阁前停下来。执明送慕容离下了马车，道：“阿离，今日累了一天，你快回去早点休息吧。”他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正眼看慕容离。
慕容离也不同执明道别，径自进了回鸾阁。他站在庭院门口，转回头来看了执明一眼。风把他的披风吹得扬起来。他迎风而立，长衫也被风吹动，贴合在身体上，恰好削出纤细的腰线。
尽管慕容离像往常一般面无表情，执明却觉得他这回眸一瞥风情万种，直直盯着他的背影，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恨不得将这一幕刻在脑子里，化在心上才好。
就在执明出神发呆的时候，慕容离早已进了回鸾阁。他面前只剩下一扇半掩的门。
过了不多时，一个内侍从回鸾阁跑了出来。他对执明行了个礼，道：“王上，慕容大人请您进去呢。”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待别离无计留他住，登玉楼为卿辗转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