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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假薄情作别离殇卷,真痴儿不解怜花句 ...


  •   “阿离,这是画好了么?”执明坐在桌案旁看着慕容离继续画那昱照关图,一见慕容离搁下笔,赶忙凑上前来同他说话。

      “还差些许。”慕容离道,“天色不早了,王上先回去吧。”

      明明还很早啊,也就刚过黄昏而已。况且慕容离前几日作画,都要画到将近子夜时分。执明有点不情愿走,但还是站起身来,“好吧,那本王明日再来找阿离。”

      “王上。”慕容离忽然拉住了执明的手。

      往常都是执明去握慕容离的手,触到的是他手背,这时候被他拉着,却触上他的手心。慕容离的手心透着一层薄汗,微温而滑腻。执明心中一荡,赶紧又坐回桌案旁边。

      慕容离握着执明的手在画纸上轻轻抚过,“这是桐油制的漆烟墨,即使上面再蒙上其他颜料,漆烟墨色也不会晕开。”他抬起头看着执明,“王上,你要记得。”

      执明见慕容离眼尾似乎氲着一丝水色,他双眸清亮如拭,仿佛透过这双眸子可以望穿他的心底。不由得心中又是一荡。记那些颜料做什么,还不如好好记着阿离这双眼睛有多好看。他嗓子略微一涩,赶忙道:“好好好,本王都记下了。”

      慕容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也没放开。

      执明以为是自己乱想些旁的,被慕容离看穿了心思,勉强稍微正色些,又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遍,“阿离,本王真的都记下了。”

      慕容离好像是相信了,这才将他的手松开。执明心神激荡得过头,竟然觉得慕容离把他的手放开的时候,似乎带着一丝不舍。他又看着慕容离,不自觉地痴笑了半天,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忙不迭跑了。

      次日晌午,执明召了莫澜到闲庭斋来。早些时候,宫中传来一封书信。执明拆信一看,奸计得逞一般哈哈大笑。

      莫澜正好前来,问道:“王上,您笑什么?”

      执明把信丢给他,“你自己看看。”

      原来此信是太傅所写。信中大加斥责王上只识玩乐,不务正业。还称老臣即使入了土,也绝对不去嘉成行宫。

      “这……”莫澜看得头皮发麻。隔着信纸都能感觉出太傅的怒气力透纸背,仿佛又被他老人家揪着耳朵训斥了一顿,骂声余音绕梁,不绝于耳。王上看了这么一封信,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是不是想问,本王跟太傅说了些什么?无非是本王在行宫逍遥自在,连乐工奏的曲儿都比宫里好听。本王说请他老人家来这儿颐养天年,也天天有曲儿听,有美酒喝,有花儿看,过几年神仙一般的日子。当真句句都是好话。太傅偏生就气歪了胡子。这能怨谁?”执明故作可惜,“哎,看来太傅他老人家还真是没有享清福的命。”

      莫澜额头冒汗,“王上,那您就没跟太傅提遖宿要出兵来攻的事情么?”

      “提什么提?现下天下大乱。那帮老头儿就知道大惊小怪,提了咱们也会跟着一起乱。”执明总算稍微正经一些,“揽月台的事情,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莫澜道:“微臣查到内侍喜贵本是嘉成县人。十日之前,他刚被派到揽月台不久,就收到一封密信,称其家小都被拘禁,要他在揽月台秘密行事,否则一家人都将性命不保。他胆小怕事,没敢声张。事出之后他的家人也被杀尽了。送密信给喜贵和在揽月台埋下机关的,必然是同一伙人,也知喜贵触动机关后必死无疑。至于当初修筑揽月台的工匠,的确死无对证。但微臣查出,他们其中有些并不是天权的人。”

      “呵”执明低笑一声,“果然不错。”他又问道:“本王教你们去遖宿找的东西,可找来了么?”

      “找来了,王上请看。”莫澜把带来的一方狭长木盒放在桌案上。

      执明刚要去开盒盖,就被莫澜制止。莫澜取过一张厚纸垫在盒下,从袖中掏出一副天蚕丝织成的手套戴在手上,又把案上的折扇拿给执明,示意他遮住口鼻。

      执明用扇子挡着半脸,闷声道:“怎么,这玩意儿有毒么?”

      莫澜有些沉重地道:“是。为取此物,‘月’和他的三名手下都中了毒,他们的手臂从此就废了。还不知能不能保下性命。”

      ‘月’是聆风阁岳总管的代号。聆风阁风花雪月四大高手,恐怕从此就少了一人。

      执明脸色阴沉下来,看着莫澜将盒子打开。

      盒中放的是一个纸卷。估计是为了防毒的缘故,那纸卷被包在两张薄如蝉翼的酥纸中间。莫澜将纸卷展开来,只见上面明显有曾经被撕破的痕迹。是在背面重新贴了几条薄纸,胶合起来的。即使这般,右下角仍然缺损了四分之一。正是遖宿所存的昱照关全图。

      执明一见此图,果然和从揽月台俯视的图景相同。他又问道:“遖宿还复绘了副本没有?”

      莫澜道:“有。复绘的地图藏在遖宿的戊,己,庚,辛,壬,癸六座伏塔之内。据说,遖宿将重要的军机密报都抄录六份,分别藏于六座伏塔中,那些伏塔是按照六仪的位置排列,分立王宫周围。塔内机关重重,各塔之间又以银线铜铃互通信报,若一塔遇袭,其他塔中的守卫会立刻防范。除非是派顶尖高手同时潜入六座塔内,才能将地图全部毁掉。若是逐个击破,遖宿就可趁机将密报再复写,或者转移。

      “此事要怪微臣思虑不周,若是先派人偷袭伏塔,再去取原图。或许还有胜算。由于‘月’受伤,人手不够。聆风阁先突袭了三座塔,却触动了铜铃引线,也折损了些人手。如此倒是打草惊蛇了。据回来的人说,复绘也缺失了四分之一,却不知其他的塔内有没有完整的图。”

      “此事不能急在一时,你们做得已经不错了。可将密探撤回来一些,若是偷袭伏塔时暴露了身份,遖宿难免要起杀心。”莫澜虽未细说,执明也能想到聆风阁密探牺牲时必定景状凄惨,不禁痛心。他拍了拍莫澜的肩膀,“你替本王好生抚恤聆风阁的人,他们都是我天权的功臣。”

      莫澜道:“这哪还用王上吩咐,微臣早就派人去办了。”

      执明点了点头。再细看昱照关图,见山川走势全都正确,部分细节却稍有些潦草,像是赶工绘成的。他略一思忖,道:“是了,阿离不是也绘制了昱照关图么。不如将两幅图放在一起比照一番,看看遖宿的这幅有没有画错的地方。”

      莫澜点头称是。他二人便一同往回鸾阁去了。

      待到回鸾阁,小安子先迎了出来。执明问道:“阿离呢?”

      小安子道:“王上,慕容大人还未回来。”

      莫澜皱了皱眉头,“什么叫‘还未回来’?他何时出去的?”

      小安子越发战战兢兢,“是昨夜三更……”

      “什么?!”

      “三更时出去?他去哪儿了?”

      “小的不知啊。”

      “糊涂东西!”莫澜怒道:“主子丢了你们都不知道,怎么伺候的?”

      小安子赶忙解释道:“大人先听小的说。慕容大人前日三更时分也出去过一趟。大人教我们不必守夜,小的可不敢怠慢。一发现大人离开,就立刻遣人悄悄四处寻找。可是到了早晨,大人就自己回来了。他见我们去寻,虽没训斥我们,却是一脸的不高兴。昨夜他离开时,小的可就不敢再去找了。正打算着,大人若是再不回来,就去报与王上知道。”

      莫澜道:“有什么不敢去?就说是我让去找的。多派些人,还不快去!”他挥退了小安子,又对执明道:“王上,您先别急。说不定阿离就是夜里睡不着,出去散散心呢。”

      执明一语不发,径自进了回鸾阁寝殿。

      莫澜也跟了进来,他见执明在镜台旁又翻橱格又拉抽屉,问道:“王上,您找什么?”

      执明也不答。他在镜台处没找到,又走到榻边掀开枕头,枕下空无一物。四处都不见那支血玉发簪。

      执明坐在榻上,把枕头摆回原处。却见枕边放着一卷画轴。他将画轴展开,是一幅泼墨山水。再仔细一辨,竟然是慕容离所绘的昱照关全图。在画好的地图上巧用原图之势,又用花青等色补画了山水,将原图大致掩去。如不仔细辨别漆烟墨,当真面目全非。

      从未见过此图的人必然以为只是山水画,绝对看不出来是地图。若不是执明天天晚上盯着这幅图看,再加之昨夜慕容离暗示提醒,恐怕已经不认得此图了。

      莫澜以为执明要找的便是这幅图画,见他找到,心下稍安。又宽慰执明道:“就算阿离离开行宫,只要不出昱照关,总是能把他找得回来的。昱照关盘查甚严,夜里宵禁,白日没有令牌也不得通行呢。”

      这时候小安子进了寝殿,扑跪在执明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王上,慕容大人他,他……”

      执明抬起头,紧瞪着小安子。莫澜在一旁道:“他怎么样?找到人没有?”

      小安子道:“守关的侍卫传信回宫,说慕容大人已经出关了。”

      “什么时候?怎么出去的?”莫澜吃惊不小。昱照关守卫军纪十分严格,即使是他这个嘉成郡候,没有令牌也不得通行的。

      “今早大约五更时分。听说是,慕容大人用武力制住了守卫……强行出关。”

      执明急问道:“他们伤着阿离没有?”

      “没,没有。大人的武功比守卫们高出太多。他亮了随身带的短剑出来,将守卫的武器全都震落,并没伤人。有人见那剑芒,说是先王用过的剑。”

      只听“呲啦——”一声,执明手中的画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幸好他及时收手,只是撕坏了背衬,没伤到画幅。

      小安子听这一声纸碎,吓的胆战心惊,不敢抬头看执明。莫澜冲他使了个眼色,“你先退下。”

      待小安子退下,莫澜小心地对执明道:“天亮时出关,现下还走不了太远……王上,您看要不要让聆风阁派些人去找?”

      执明有种要把触手可及的东西都给毁了的冲动,只是他一看手里被撕坏的画,又觉心中五味陈杂,也不知该要对谁生气了。

      他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都不说一声就这样走了。你说,阿离他是不是……”

      阿离他是不是没有心肝。

      慕容离之所以出尘,并不仅是因为相貌,而在于他无欲无求。权势和钱财不能动他的心。仿佛他也没有喜怒哀乐。

      尽管他吹起长箫的时候箫音悲切,但那更像是已经逝去的人对于过往的凭吊,同这红尘俗世没有半点关系。

      之前慕容离在天权的时候,执明虽然时时能见到他,却从来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能握着他的手,却感觉不到他的心。他想,他大概是没有心,也根本不会在意凡人的想法。

      但是这次慕容离回来,执明觉得他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怎么不一样法,却说不上来。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他似乎被凡尘中的什么东西绊住了一点点。像是画中静止的水,无端泛起一丝微漪。

      或许,有些事情不是像他之前想的那样。

      执明见新改过的图画上还有一行题款,只见写的是:

      “见山非山,见水非水,见君惘失,不能言。”

      其中“不”字的一撇稍微晕开,是墨迹未干时,有水滴在上面。水干后,那一点地方稍稍皱起来一些。用手抚上去,不太平整。

      “哎呀”,执明一下子站起来,“你说阿离他是不是以为,揽月台上那些暗箭是本王放在那儿的。阿离以为本王要害他,他伤了心才走的。”

      “王上,绝对不是。”莫澜摇了摇头,“阿离早就觉得揽月台上可能会有人图谋不轨。他怕王上遇到危险,才不让王上上揽月台的。”

      原来慕容离登揽月台并不只是为了画昱照关图。

      执明道:“多派些人去找,一定要把阿离给找到。还有,他若是不愿意回来,你们在暗处保护他就是。别让他再……又动武又动剑的。”

      莫澜道:“是。”

      执明将画轴小心地卷起,又道:“本王也去找。你先不要出宫。待安排好聆风阁的人,你就来寝宫的密室外面等着本王。”

      “啊?”莫澜有些不详的预感,王上该不会是把那件东西带到行宫来了吧?

      执明看出莫澜的心思,满不在乎道:“大惊小怪的干什么?那玩意儿不是正好这时候派用场。”

      莫澜也不敢直劝,苦着脸道:“王上,兴许聆风阁不多时候就能找到阿离了。何苦要用那个煞气那么重的东西呢?如今又不是万不得已,还是能不用就不用了吧。”

      执明却不以为意,“本王自有分寸。你快去吧。记着,万一本王一个时辰还没从密室里出来,你就赶快宣医丞。”

      莫澜想说,要是真出了事,宣医丞怕是也来不及啊。他话未出口,执明已经拿着画轴,出了回鸾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假薄情作别离殇卷,真痴儿不解怜花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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