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3、人潮 ...
-
几日后,早朝,此事重提。叶庭秋启奏陛下说是已然找到了杀害陆渐维的凶手。
此话一出,钱衍心惊,瞪着恶狠狠的目光看着叶庭秋的背影。
陛下询问真凶是谁,叶庭秋上奏说:“承蒙陛下信任,微臣这些日子明察暗访,如今已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杀害陆渐维的凶手正是兀厥贼寇。”说着,他呈上一柄兀厥弯刀,刃口还有凝固的褐色血液。他继续道:“这弯刀上的血液已被证实是陆渐维所有。是在案发现场不远处的沟渠中找到的,那沟渠在东南方,与霍濂被发现之地恰恰相反。而且臣打探到,此前霍濂领兵剿匪时,陆渐维皆是要求霍濂举其名号旗帜,故而兀厥流寇都以为那神勇之人乃是陆渐维,而非霍濂。因此对陆渐维积怨已久。兀厥不轨居心,昭然若揭。望陛下明鉴。”
物证有了,动机也有了,况且陛下也正看那陆渐维不爽,想找法子解决了他。不管这霍濂是真动手还是被冤枉,总之这事办到了他心坎上。台阶都送到脚下了,他索性顺水推舟,信了叶庭秋的话,大肆嘉赏他一番,又为着面子再给陆渐维一些死后的体恤,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而霍濂也即可被下旨释放,并要求他伤好后立即返京!
钱衍气得跺脚。他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不执着于寻找真凶,而是草率地将这事推到兀厥身上。总归兀厥与中原对抗已久,不怕多加条人命。但他不信这是叶庭秋会想出来的主意。他了解他,耿直严谨,公正严明。以他的个性,不查出真凶誓不罢休,绝想不到让兀厥来被黑锅这样刁滑的主意。什么沾了血的弯刀,一看就是伪造的证据。难道是霍子戚想出来的?不可能,他进营不过一年,边疆局势他如何能知晓的如此清楚,连霍濂出征挂得谁的旗他都一清二楚。究竟是谁在为他们出谋划策,此人能在短时间内灵活变通,绝不简单。
叶庭秋随着一众官员从皇宫中出来时,正迎来一阵微暖的东风。初春的气候里裹挟着它独有的冷香,不是梅花的冷艳,而是花苞藏不住的脸红,臊得它吐出一口香露来,颤悠悠在梢头,翘首以盼。正如此刻心头荡漾的叶庭秋,在隐隐守候那人的归来。
此事一毕,霍子戚总算放下一颗心来。叶锦书从枝头摘下一朵早熟的梨花,闻了闻。这一片的梨树里属它最用功,当别人不过才出青苞,它却已然傲然挺立。叶锦书毫不留情地将它摘离枝头,转头送给了颜幼清,借个好兆头望他一举高中。虽然只是用丢的,但是这份心总归是好的。颜幼清也是十分高兴地收了。
霍子戚这才意识到,已经来到了二月份了。因为心系哥哥,这个年他压根儿就没好好过,在别人都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时,他还在四处打点,伤神筹谋。和叶锦书相识的第二个春节,又这么错过了。原计划还打算在新年时做点什么的,结果错过了绝好的时机。他动了动脑筋,跑去问叶锦书的生辰。叶锦书眯了眯眼说:“三月,怎么了?”
霍子戚月牙弯弯,拉起他沾着泥点的手说:“给你过生辰啊。新年咱们错过了,生辰我一定给你好好过。”
叶锦书没拒绝,只是去了井边净手,又前去草榻枕下取出一只荷包,扭扭捏捏地丢给了他。霍子戚身子展出大幅度去接,好奇地看着他。
叶锦书左手蛇上右臂,右手蛇上左臂,呈御寒一样的姿势:“前阵子,咳,不是你的生辰吗?我忘送礼了,一时想不到好的,就随手绣了一个。反正是小赵不收的失败品,给你了。”说完,他脚底抹油似地溜了。
霍子戚摸着上头的绣纹,哪里是什么失败品,分明不知比以前的好上多少。他从衣襟里掏出被他从前偷拿走的那只荷包,仔细比较端详了一会儿,不觉笑出声来。
听松见他乐不可支,上来询问,见他手中荷包眼生得很,只当是他主子又去哪个摊位淘来的,故而挑剔起来,犀利地评价说:“这荷包上的鸭子属实粗劣,针脚都垮了。 “
霍子戚听了这话忙啐他:“放你娘的屁,什么眼睛啊,这鸳鸯绣得多灵巧啊,跟活得似的。不懂欣赏。”
听松闻言不以为然,啧啧不休:“就这还跟活得似的哪,那普天之下的鸭子岂非都是死鸭子了。哈哈哈。”
霍子戚飞来一记毫不客气的眼刀:“是啊,就属你嘴最硬。“
二月上旬时,会试的告示在城内张贴了。
枕戈待旦的一众举人汇聚京城,个个皆是各州各省的才子,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杭州的颜幼清与靖江的丁百星,两人皆是来自南方,在才学上几乎不分伯仲。丁百星也是此次与颜幼清竞争状元的最大敌手。坊间甚至为此开了盘口,拿这事儿赌博。宫岚岫一听那还得了,忙叫泉生拿了钱去给颜幼清壮声势。又亲自去了南市北铺给颜幼清准备前往贡院的行装。
自从他对外宣称病情好转后,已经许久不曾出过门了。如今初春时节,他久违露面,众人见他只觉得稀奇,却也不敢和这天潢贵胄贸然搭话,只觉得他依旧与从前般冷漠寡言,看来似乎并没有大好。他身边依旧跟着云爱河。云爱河因为他的缘故也很久不得外出,只是他也并非贪玩之人,况且世间红尘滚滚并非闭门不出就能错过的。
两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谈,并不是刻意避开,只是他们之间原本除了颜幼清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从前宫岚岫不知云爱河的私心,吐露起心声来总是肆无忌惮。如今都怕会伤害对方分毫,言语上更为谨慎。可是这谨慎多了,能说得也就少了,渐渐地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云爱河知道宫岚岫这几日因为颜幼清即将上考场在家已经躁动不安了好几日,出门是势在必行。他不过也是出来透口气,或者是私心还想再和他演一演那虚假的恩爱。
毕竟人前的宫岚岫是深爱他的。
稍纵即逝的念头却让他走了神,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可悲。他看着宫岚岫在细心地挑选冬衣,口中念念有词着颜幼清上衣下裤的尺寸,那仿佛是一串咒语,有着呼风唤雨的能力。又像是一首动人的曲子,光是朗诵就唇齿留香。
他又一次失神了,脑海中回荡着那几串数字。他忽然想他会不会也知道自己衣裳的尺码,毕竟他也常为他准备衣裳。他有些激动,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生出了一个念头。他上前走到他肩旁,问:“宫少爷,你眼光好,替我也买一件冬衣吧。”
宫岚岫扭头看着他,点了点头:“你喜欢什么,随意拿就是,不必征求我的意见。”他说得好亲切,谁人听来都会觉得如沐春风。可云爱河却落下了眉目,眼中依稀闪出了泪花,他忙抹过眼角的水渍,走向掌柜的,问他有没有春衣。
两人从店服饰店离开,掌柜笑容满面地送了金主离去。两人还未上马车,宫岚岫却停在了路边,直直地打量着人群对岸的人。颜幼清也恰好望向这处,见到两人成双并肩站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他的双目好似被强光击中,刺痛异常地闭上了眼,而后掩面逃走。
叶锦书跟在他身后没来及反应过来,只是双脚已经不自觉地去追赶他。终是在他气喘吁吁停下脚步前追上了他。见他喘息深长,犹如溺水一般。他猛擦着双眼,双臂上的刺绣磨红了他的眼睛,跟兔子似的。
叶锦书抱着他采买的物品,毫不客气地提醒他:“当初要离开他的是你。”
颜幼清自欺欺人地回答:“我没有后悔!他恨他!我恨他!我恨他!”他情绪激动地抽泣起来,气焰一下就弱了许多。他蹲在地上抱着双膝,抽噎道:“分明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的。”
叶锦书捏了捏他的肩,再三提醒道:“状元郎,三日后就要进贡院了,眼下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不要影响心情。咱们还要去买文房四宝,时间不多,正事要紧。”他说完这话便提脚先行一步,瞄了眼身后慢吞吞起身的颜幼清,慵懒道:“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真叫人羡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