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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琼林宴 ...

  •   晚上,霍子戚果然到访了,还是带着大小的包袱。显然是受宫岚岫所托,可他却不好表明真实来意,只说祝他高中,市侩地说苟富贵,勿相忘。颜幼清淡淡一笑,情绪不是特别高涨。

      当晚宫岚岫一直等到昙花庵熄灯后他才失魂落魄地离开京郊。他念念有词地数着他和颜幼清不曾见面的日子,时辰。比想象中还要难捱。自从他走后,他时常独居他从前住过的屋子,睡过的床榻,抚摸过的桌椅,每一处都有他的痕迹,包括他的身体。那些共枕同眠的夜晚,寂寞从来不能打扰他们。访仙从来都是善良的,对于他情欲的要求他从不忍心拒绝。虽然顾及他身体欠佳,可欲壑难填,每每留宿从不节制。他从不知晓快乐竟能从一个人的□□上获得,那足以攀登天堂的愉悦根本无法让人从那个迷人的地方逃脱。

      有时他只是静静躺着,幻想着他还在,与他一道呼吸着。有时他会揪起锦衾猛吸一口,仿佛复其中蓬松的棉絮里蓄满了访仙的气味。那气味如毒药一般,按压着他全身上下的痛点,迫使他追逐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影像。每一次,每一次回想都会加深他的印象,犹如烙铁一般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加大力度,直到钻进脑髓。他往往会沉寂许久,低吟着他的名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填满现实与幻想之间残忍的差距。

      这样的日子,他或许要过上一辈子。一辈子在那床被子下喊着他的名字,独自昏暗的睡去,再迎着平淡无奇的晨曦醒来。日复一日的消磨着思念他的时光,像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路好像难走了,视线也模糊起来。他停下摇摆的身躯,冷静了会儿后对身边的泉生说:“待他高中状元后,我是不是就要彻底脱离他的生活了。泉生,我彻底没戏了,是吗?”

      泉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压着脑袋,好像夜晚的尘雾有了重量。他说:“少爷,您还可以为先生再做一件事啊。送他一份贺礼吧。”

      宫岚岫捂脸苦笑了几声,哽咽地道:“是啊,我要送他一份大礼。祝贺他从那段黑暗的时光里彻底脱离,从此踏上锦绣前程。而未来那段光辉岁月里将不会有我的存在。”

      他颠簸着离开了,但那不是路途的错。

      三日后,贡院开门。霍子戚,叶锦书以及赵大夫一齐送他进院。颜幼清进门时声泪俱下,好像不是去考试倒像是要去坐牢。赵大夫上去给他擦眼泪,说了三日后会在门外候他,又嘱咐他不要忘了时辰,占了睡眠时间,其余七七八八不少,犯了大夫的职业病。最后还是叶锦书当机立断将二人分开,又将颜幼清一把推进贡院内,高喊道:“状元郎,好好考,考不好出来跟我一块儿种地。”

      颜幼清破涕为笑,点了点头便小跑着进去了。

      贡院的大门缓缓关闭,内院逐渐陷入沉寂,死一般的沉寂,那些经年苦读的大才子们在此地巅峰对决,优中取优,那佼佼者必当载入史册,为千万后人楷模,受到敬仰。

      宫岚岫在家里坐立不安,他甚至急火攻心冒出了许多愚蠢的念头,他甚至想找礼部尚书李至诚,走走后门。但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他给否了,可一到晚上它又冒了出来。大晚上他神智不清地跑进自家库房开始搜罗合适的礼物准备隔天登门拜访了。结果第二天一早从床上醒来,看见床边摆着一大堆古董花瓶想起昨晚神游所做傻事,不觉好笑。那李至诚人如其名,是个至诚至信之人,怎么会受他的恩惠徇私。他暗自摇头,随后又将这些好物放了回去。只是到了隔天一早他仍会在床边发现这些东西,一连数日,这样的情况直到会试放榜那日才停止。

      放榜前一晚他几乎整夜都没睡着,天还没亮就派人去城门口候着,后来索性自己也去等着。今日是大日子来看热闹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参与了赌博的人极其在意自己的输赢。待到侍卫来张贴告示时,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不管是识字的不识字,都凑着热闹。

      宫岚岫挤在人群中央,头一个便去看那右上角的人名,他眉头一皱,第一位竟不是那个他记忆深刻的姓名。细找了一番竟然是在榜单末尾了。好在还在入选殿试的录取范围内。

      霍子戚来消息说颜友情入围殿试,只不过并没有特意点明名次。颜幼清貌似心中有数并不十分好奇,仿佛在意料之中。叶锦书不过不痛不痒地安慰他殿试好好发挥,随后就打发他去摘菜了。

      以颜幼清的水准他自然知道自己失分在何处。原先冬临书院的沈老先生十分在意他这位得意门生的情况,特地找了礼部的考官询问其中细情以及失分之处。虽然不合规矩,可那考官还是隐晦地告知了缘故。沈老先生听完,脸色大变,随后马不停蹄地来找颜幼清了解情况。分明最后那道策问题是他们曾经练习过的,要点和重点都与他剖析清楚了。稳拿的题,颜幼清怎能在那里失分,逊人一筹。可颜幼清见了老先生急赤白脸地质问,他也不过是懊恼地道歉,表示自己一时恍惚遗忘了。沈老先生不信,反驳他说:“怎么可能,那考官说你有失偏颇,重点错移。若仅仅是有些遗忘,怎么会连重点都没抓住?”

      颜幼清羞愧地低下头抱歉道:“大约是我记混了吧。“

      沈老先生深深望着他长叹一气,好像将一年份的无奈都吁了出来:“记得你从前做文章时也曾出现过这情况,为师当时便告诫过你,莫要被情思扰乱心智。你这样容易动摇,将来于官场该如何自处。”

      颜幼清脑袋埋得更深,一张明亮的脸顿时暗淡了下去,他低低地道:“先生,殿试我会好好努力的,绝不辜负先生的一番栽培。“

      沈老先生怜爱地望着他,年迈地手掌拢住他的肩头,像是灌输信念一般为他注入力量:“孩子,你只要记得不要辜负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学便够了。人总是会因为沿途的风景而霍乱了本心。但你要时刻记着自己是为什么到这儿来的。”说完这话,他便迈着年迈的步伐离开了。

      三月的殿试终于到来,颜幼清随着一众入围的学子一道排队前往保和殿进行最后的殿试。在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后,颁发策题。一天之内上交答卷,日暮之后由考官轮流批阅,选取十佳进呈陛下,钦定前三。

      当天殿试结束,颜幼清归来,静候一晚,翌日一早被宣入宫中听候结果。一个上午毫无动静。霍子戚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叶锦书却是胸有成竹:“急什么,等着贺喜就够了。”

      果不其然,才到晌午,告示便贴了出来。颜幼清果然考中了一甲第一,成了状元。那些将赌注押在他身上的赌徒们兴奋地原地直蹦三尺高。而此前得了会试第一的丁百星位列第二的榜眼。其实陛下批卷时也有所犹豫,两人的文章各有独到之处,并列第一也可,便召来李至诚一道批阅协商。李至诚不经意说了些题外话,说那颜幼清不仅文章写得好,人长得也是风流俊秀,倒是那丁百星真真一个其貌不扬,人如其名,满脸麻子,瀚如百星。本是无心之言,陛下却听进了心里,当即决定将颜幼清送上状元之位,只为着想瞧一瞧这颜幼清出众的相貌。

      颜幼清得了旨意先是获得了满堂的恭喜,又接受了红罗衣裳等状元服饰被带去偏殿更换。四五个侍婢围着他前前后后地服侍,他平抬双臂像田间的稻草人。他心里是高兴的,真的高兴。可他又想,若是宫岚岫知道了,会不会也替他高兴。

      穿着齐整后,他进殿朝见当今圣上。身上的红罗犹如此刻的骄阳,那一刻他终究成了最为瞩目之人。

      谢过陛下天恩,受封翰林院修撰,便即刻前去了琼林宴赴宴。丝竹声起,歌舞升平,眼花缭乱的茜纱帐下是盏盏烛火,金黄的火舌烧得人那样热,心热身热。逢人见他便道喜,尽管不识得这些来日的同僚,他也只能牵扯着笑容一一回应着。这一日他饮酒甚多,身上沾染了酒气,恍惚间忆起从前宫岚岫身上也时常萦绕的酒香。他讨厌那样的酒香,尽管它浓烈的香气不断向世人炫耀它的醇厚与浓郁。他还是讨厌,讨厌他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人相视对酌。那双曾经深沉望着他的眼睛时而被他人夺去视线。这样的场景他稍稍遐想便妒意横生。

      是啊,他还是爱着他,从未有过一刻的停止。即使他曾忽视他,圈禁他又放逐他,他也从来不曾短过一份对他的思念。

      从前,他只是一个没有官职的举人,在京城举目无亲,他只能依附宫岚岫,受他摆布。可如今不同,他已入朝廷,虽现在只是一七品小官,可无翰林不进内阁。他迟早是要做内阁大臣的,届时他手中掌握了权力,便是宫岚岫也奈何他不得。到时他要将他加注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全部还给他。

      他要他那双幽暗的眼眸永远只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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