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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非故人 ...


  •   黑夜里,那身影被影影绰绰的阴影挡住,明濯料定对方也是看不清自己的。

      那人见他不回答,以为他心虚:“吓你的,我又不是巡逻的,不管这个,你动作快点,或者一旁挪一挪,给我腾个地方。”

      原来是个贼喊捉贼的,明濯对这个夜不归宿的祖国残花默默无言,攒了攒力气,向下一跳——
      那人好死不死又开了尊口:“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学长还是得提醒你,大半夜的别乱跑。”

      因为这人的鸟嘴,明濯着陆失败了,脚腕一疼,单膝扑跪在地,心说:还真让你说对了。

      季无涯无语地看着他,心说这哪来的笨小子,这么低的墙也能摔。这样想着,却没有出手扶一把的意思,明濯抬起头,月光透过香樟树的树叶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也让季无涯一瞬间看清了他的脸,轻轻“咦”了一声,伸手把人捞了起来:“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我从来没在学校见过……”

      明濯也愣住了:“季韫?”

      “什么?”
      明濯缓缓摇头,站起身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季无涯不明所以:“被拆穿了也不必恼羞成怒吧。”这声音轻飘飘消失在夜色里,没人给他回应。

      此时已经临近子夜,本该沉寂的宿舍区却有不少灯都亮着,乱糟糟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季无涯走到宿舍楼下,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刚响两声便被对方接了起来:“季哥,等我等我等我,我这就下楼。”

      不多时,程宥裹着外套,忙不迭从楼上滚了下来。
      “你们这是在干嘛呢?”季无涯打量他乱糟糟一头杂毛,“是哪个半夜采花的好汉,夜闯男生宿舍,让这么多人难以入眠”。

      “那这好汉挺有前途的……不是这事,外语学院的那个林寿康,你还记得吗?”
      季无涯想了想,说:“没什么印象,我这两年没怎么在学校,他怎么了。”
      “课上的不怎么样,人品比课还差,喜欢盯着女生看,那眼神,别提了,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去年被人发到咱们学校论坛上,同学们群情激奋骂了他两百多楼,之前我骂他被他听了,还他妈给我穿小鞋,。”

      季无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贱道:“这么可怜,早跟我说呀,爸爸给你做主!”

      “季哥,看在我有求于你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再说您老人家那两年休学创业向着福布斯迈进呢,我上哪找你,说正事,那姓林的今天出事了。”

      “有同学舍生取义提刀上楼为民除害了?”季无涯抬头看着比较高的几层楼。

      “猜对一半,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不过不是被人砍,听说是突发急病,但这事没那么简单,当时有同学也过去了,听说他房间地上还有血!看起来超吓人,你想,老头身上又没伤口,那么血是从哪里来的。说不定真有人仗义拔剑呢,我今天就遇到一个男生,看起来挺正经一人,长得也不错,开口就找林寿康,说不定就是这位仁兄……”

      季无涯打断他:“能不能说点靠谱的?”

      “我觉得挺靠谱的。”程宥小声说:“要真是这样,你就倒霉了,像你这种半夜翻墙入校的不明人员,肯定第一个接受警察叔叔铁面无私的问话。”

      季无涯莫名想起了翻/墙的那人,心说那家伙都不是这个学校的,岂不是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警察叔叔要拎也一定先拎那位。
      “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我那是……”程宥刚要申辩,突然被卡住了,脸上一片精彩:“季哥,你的衣服上……是什么?”

      季无涯还在想别的事,闻言“嗯”了一声低头看去,衣摆上的大片颜色在昏暗中触目惊心,袖子上也沾染了一些,刚才没有发现,此刻却觉得,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脸上的浅淡的笑容沉了下去。

      寻踪觅迹,记忆停在扶起那人的瞬间,难怪他立即就溜掉了,自己不过扶了他一下,就蹭到这么多血迹,那人,半个身子都是红的吧。他怎么就一点没有注意到呢,是他的背影的太从容,太清冷,还是自己被月色下那双灼华的眼睛给迷惑了。

      季无涯微微低头,无言地看着自己手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深夜的大街上,偶尔一两辆车子呼啸着驶过,一个孤零的身影在夜空下漫不经心向前走着,马路牙子两旁的路灯高高挂着,投射下来的光线也被寒风吹冷了似的,一点温度也没有,明濯有些撑不住,脸色愈加苍白起来。

      他感受不到契约的解除,只能说明,林寿康并没有死,没有临走之前补上一刀是他今天的第二个失误。

      明濯呼了口微弱的热气,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手指撑在地面上,一片冰凉。他长腿伸展开来,无声地叹了口气。偌大的街道,只有他一个人孤冷寂寥地坐在石阶上,耳畔飘过往来车辆带起的风声,竟让他生出了何处归去,尽头几何的荒谬怅然。

      这缓慢的,几度凝固的寒冷将他身上的血腥味也给一并卷吞了去,一只流浪的花猫老眼昏花,晃晃悠悠路过,猛然看到昏暗中的暗影,“喵呜”一声,警惕地盯着他。

      明濯歪头看它,一人一猫在寂静中大眼瞪小眼,突然明濯伸出手,把这夜行的好汉一把捞过来,花猫怒吼一声,九阴白骨爪毫不客气朝坏人脸上挠去。

      明濯轻而易举躲开,很快便让这野猫勇士弃甲投降,被迫屈敌的勇士嘴里发出呜呜的不甘心的声音。

      季无涯把车停在附近,眼睁睁看着这人大半夜街头欺辱无家可归的小猫咪,大概是战俘满脸生无可恋的小表情取悦了某人,他松开手,任由那猫箭一般蹿出去,转眼没了踪影。

      “你在这里干什么?”季无涯问他。

      明濯眨了眨眼,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原封不动把话还了回去:“你在这里干什么?”

      “找你啊。”因为明濯是屈膝坐在石阶上,季无涯坐在另一边,视线与他齐平。

      明濯奇哉怪哉道:“找我干什么。”

      季无涯给他看自己带着斑驳红色的袖子。

      明濯不知所以地盯了半晌,“什么?”
      “这里,是不是血,我扶你的时候蹭到的。”
      明濯了然地看向他:“你大半夜不回家,就是找我赔你衣服的?”

      “……”

      说话不如行动,季无涯视线向下,直接探出了爪子。

      伤口突然被触碰,尖锐的疼痛瞬间袭击大脑皮层,明濯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扣住季无涯手腕,“你干什么?”

      季无涯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红色,皱着眉头说:“你这也太严重了,怎么不去医院?”

      “我没事。”
      季无涯根本不信:“流了那么多血,可能伤到了内脏,就算没伤到,伤口发炎也有很大可能,你是不想活了吗?”

      明濯无奈地看着他,“你以前可不会管这种闲事。”

      物质生活的丰盈未必会导致精神世界的空虚,当人吃饱了撑着后明显容易多管闲事,大爱无疆。

      “我以前?”
      明濯笑了一下,他唇色也浅淡的过了头:“没事,我是想说,你不用管我。”

      季无涯顿了下:“‘行刺’林寿康的,不会是你吧。”
      明濯大方承认说:“是我啊。”

      “……那你的伤是怎么弄的,总不会是他吧,听说他五十多了,一脸肾虚样,再过两年端饭都得洒。”

      有被侮辱到。

      明濯打断他:“不好意思,就是被他伤的。”

      季无涯顿了顿:“你不方便去医院是不是。”这种伤口,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意外,医院可能直接就给报警了。

      “但是不处理也不行。”

      他擅作主张,半强迫把人扯进了自己车里,明濯简直要对他的不见外无语了,恶意揣测这人在人贩子行当得有点副业。

      季无涯的学生证随意扔在车上,明濯一眼看见“季无涯”三个字,他翻出一个医疗急救箱,拿出碘酒和纱布:“脱一下衣服。”

      明濯坐着没动:“你听过‘庸医杀人’吗?放在几百年前,是要被砸摊子的。”

      “你这样对伤口置之不理还不如让我这个庸医试试呢。”季无涯理直气壮地说,想了想,大概对自己确实没有自信,又说:“或者,你再等一等,我给你找医生。”

      明濯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个不能被改变想法的,可能上辈子当医生,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受伤,他虽然不会失血而死,但疼痛也是真的,只好说:“不用了,还是你来吧。”

      衣服脱下后,狰狞的伤口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深可见骨,鲜红的已经干涸的血液凝固在苍白的皮肤上,视觉对比太过鲜明濯,所以一眼看去堪称触目惊心。季无涯拧起眉头。

      他小心翼翼用棉花蘸了酒精擦去伤口周边的血迹,再靠近,却不敢继续下去了。

      明濯眼看着他半举着手臂犹犹豫豫不敢摁下去,便说:“又不是你疼你有什么好害怕的,磨磨蹭蹭跟个小姑娘似的。”

      这便是狗咬吕洞宾了,季无涯抬眼看了他一眼,手下毫不客气擦拭上去,明濯没再说话,只是眉间狠狠抽了一下,便没有太多的反应了。

      等到最后一段绷带缠好,季无涯又从后备箱翻出放置的备用衣服给他:“你的衣服上都是血,先穿这个吧。”

      明濯接过衣服,感觉很不好,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身体上,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说:“我感到很困。”

      季无涯把医疗箱随手丢在一边,“困是肯定的,你流了那么多血,精力不济是正常的,老话不是说,当你失去一些什么,一定会得到别的东西,你失去了鲜血,所以上天反手赔了你一身疲惫。”

      明濯不知道这老话是哪里说的,屈原醒来都得夸一句狗屁不通。

      季无涯又说:“那你就睡吧,我把车座放平,等你精神好了我们再谈。”

      明濯想问他谈什么,但困意压垮了他,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便睡着了。

      季无涯有些古怪的看着他,这人未免太不谨慎了些,带着一身伤,在陌生人的车上,居然如此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但明濯的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他呼吸平稳,睫毛盖在脸上,侧脸映着车内的灯光,说不出的柔和。
      算了,季无涯心想,一定是自己太像个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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