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先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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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了武侦的会客室后，中原中也先是驱散了守在外面的港|黑成员。他向总部下达了数条指令，同时也给尾崎红叶发去一则信息。
而在这之后，他没有选择直接返回港口黑手党，反倒是驱使下属开车前往了另外的方向。
“中也？”
作为被一并拉上车的随行人员，魏尔伦似是疑惑地问道：“身为组织新上任的首领，你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工作吧。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需求，安排手下其他人去做不也可以吗？”
“……”
没能得到身旁人的回应，但男人也不至于因之气馁，依然镇定地坐在座位上，且侧过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
轿车渐渐行至偏僻，道路两侧，街景愈发变得寥落，变得老旧，就仿佛这辆车正在开往过去。
不知这样安静的过去了多久，连市区任何喧闹的声音都早已经听不到，这辆车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处荒废许久，连砖缝都生有青苔的街道前，停下了。
中原中也首先下了车，随即他转过身，看着金发男人。
“下车。”他冷冷地说道。
“……”魏尔伦从善如流的下来。在被首领挥手明示后，司机如蒙大赦，忙发动车子迅速离开了这里。
而在说了短短两个字后，赭发青年重回之前那一言不发的状态，闷不做声地往前走。不出片刻便走出去好几步了。
然而，魏尔伦没有再跟上去。
“中也，”
他仍然伫立在方才下车的原地，神色平静的注视着对方的背影，“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
正前方，赭发青年停下脚步。
“……我有话要问你，魏尔伦。”
中原中也并未回头，而是就这样背对着男人开口了：
“你之前说过吧，早在六年前便来到了横滨，是打算来找我这件事……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因为认定我和你，同为那所谓的‘人工人格’，出于找寻同类的念头才来找我的。”
“所以，在我三天前第一次见到你时，只光顾着震惊于——你和兰堂原来都还活着、组织内‘不存在的第五位干部’竟然是你、以及你我对话间提起的诸多信息——却唯独，没有将你的来意放在心上。”
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后又响起：“而我也是在那次见面结束之后才想起，在我十六岁的时候，一个名为亚当的国际刑警曾来找过我，跟我说：暗杀王魏尔伦已经到达横滨，而他来这里的目的，正是为了杀死我……那时的我认为，这不可能发生，因为在我的认知里，魏尔伦这个人早已死去多年了。那个机器人在跟我度过风平浪静的一个月后才离开，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漫长的，令人恐惧的沉默后，中也转过头。
“现在我也能确定，那时的你，绝不是为了杀我而来……但是，这份确信，反倒令我无法不去想象某个令我感到愤怒的可能，如果不解决，恐怕它会持续扰乱我的头脑，令我难以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所以，我要从你这里获得最直接的答案——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太宰那家伙的插手，你会做出什么事？”
面前，魏尔伦朝向他，神色沉寂的微笑着，“为什么你会认为是太宰君在其中起了作用？”
“很显然，如果不是那家伙在那天，用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我的身世，借机支开我的话，我根本不会离开他超过一个办公室的距离，更不会放任他单独出行。”
“而且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过自杀行为，这一点麻痹了我，所以虽然那天我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并没能想到……当我从那个封闭的研究所里出来时，会被部下告知他已经坠楼身亡。”
中原中也紧咬着牙根，心中沸腾如火焰一般的情感，反倒令他的大脑无比清醒，尘封许久的过往记忆，仿若被一只手拂去了层层灰雾，变得愈发清晰。
“而他所许以我的报酬，就在那个研究所里——我想起了关于‘出生’时的记忆，遇到了在那里等待着我的你，保尔·魏尔伦。”
“你和太宰那个混蛋绝对有深远的关系，恐怕早在在他成为首领之前你们便有了联系，或者说，四年前，不然——一个神秘到连身为最高干部的我都不知姓名的，第五个干部。如果你们此前互不相识，那么在毫无默契的前提下，倘若你们产生交流，我不可能丝毫未觉。”
“……令我意外，中也，你方才所做的猜想，几乎全部是正确的。”
魏尔伦语气复杂的说道。
他的视线放的很空，很远，不落实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虚无。那是一个回忆的眼神。
“早在六年前，当我刚踏上横滨这块土地时，太宰君就找到了我的踪迹……准确的说，正是他用一些情报吸引了当时正身处欧洲的我，才使得我不得不提前结束手头的事，更改原本的计划，连到达这里的时间也比我的预期时间要早得多。”
他低头看向中原中也，思忖了片刻后开口：
“……那时的我，正饱受孤独感的侵蚀，认为自己的‘生’是毫无意义的东西，并因此仇恨着几乎整个世界，决心要用自己那无意义的生，回赐给人们平等的，无意义的死……就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接受我自己，只有在夺取了他人生命的那一刻，才能感觉自己并非与世隔绝，而是真实的存活于世。”
魏尔伦平静的说着，毫不客气的剖析着过去自己的感情，就像是在谈论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份孤独与愤怒驱使着我的行动，让我拒绝一切，否认一切，也看不到身边的人……所以，当我刚得知了兰波被杀死，得知了你的存在时，我便观察了你，期待着你是和我一样的，孤独的人。如果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那么就像两颗同样孤独，同样温度的彗星，可以彼此依靠着一起飞行一样，即使那份孤独实际上并不可能被治愈，‘家人’的存在也会让我感到宽慰。”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使得那话语听起来像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可是，中也…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很不一样。你因轻信他人而被哄骗，受到伤害，却还是会对人类抱有信任，对自己的生活抱有一腔热忱。这样的你，简直就像一个人类一样的你，无法成为我的家人，我孤独旅途的伙伴……所以我离开了一年，去处理欧洲那边的事务。同时，也是给你一个结识新朋友的机会。等到我重返横滨，你在这一年中建立起的新的羁绊，也将被我尽数斩断——为了让你重新体会，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孤身一人，为了摧毁你的心，让你感受与我相似的孤独——当时我差点就去做了。”
“……你这家伙，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啊。”中原中也哑着嗓子，指骨被用力捏着，发出清脆的咯啦声，“如果当时你那么做了，我绝对会抱着无论怎样都要杀死你的决心，去和你战斗。绝不原谅，绝不妥协，是即使磨灭灵魂也不会停止的死战。”
“但那时的我并不会在意你的看法，”
魏尔伦注视着中也那双被怒火点燃，蓝的发亮的眼睛。
“在那时的我看来，爱就是占有，是支配。即使港|黑全员倾巢而出，我也有把握将你强行带走，而凭你是无法反抗的。那时我认为，时间能将爱与恨的激烈情感尽数磨灭，将一个人的感情变得平淡，终有一日我们会互相理解……现在看来，如果不是太宰君用兰波变成为异能特异点这件事牵制住我，也许早在六年前，我们之间就有一个人会死去。”
他上前一步，将视线投注于眼前这栋建筑，“其实中也心里也知道吧，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不然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这个，‘旧世界’。”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离市中心相隔不远的住宅区，由于近几年被港口黑手党所占据，逐渐变得无人居住。魏尔伦所说的‘旧世界’，就是他们面前这栋建筑——一个台球酒吧的名字。
这个酒吧看起来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老旧，无论是那青苔遍布的砖瓦，还是招牌上模糊的铁青字迹，都显示出它已经很久没有被人使用过这件事。
然而在六年前，这里曾是属于港口黑手党内一个互助会——‘旗会’的常驻据点。由于其中成员皆是不超过二十五岁的青年人，所以又被组织内其他人称之为‘青年会’。会内共有六名成员，都是在不同领域中各有建树，肩负着组织未来持续发展的领军人物；而现在，他们也已经成为港口黑手党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有的人甚至已经坐上了干部的职位。
中原中也过去正是那六个人中的一员。
赭发青年沉默的转身，伸手推开那扇熟悉的门，缝隙里的灰尘随着他开门的动作落下，那些漂浮着的细小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十五岁那年，我才加入了港|黑，而在此之前，我是属于港|黑敌对组织的首领，连被信任都难得，更不要说去与他人相交。”
中原中也注视着那些漂浮的光点，突然开口说道：
“而我也难以接纳港|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办法把那个分配给我的房间当成自己的‘家’，房间里除了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以外，就只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没有装饰，也不存在喜好——对我而言，那只是一个冰冷的屋子而已。”
他伸出手，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摸门上雕刻着的花纹。
魏尔伦始终没有回应，中原中也也并不需要回应。
“真正把自己当做港|黑的一员，应该是在我加入黑手党一周年的时候。”
他自顾自地低声喃喃，语调和缓又轻盈，就像在念一首词意柔软的诗：“那一天，旗会的大家，亲手交给我一张代表着我的过去的照片。我不敢想象那有多难得——一个秘密进行的军方异能实验，参与其中的试体的身份，一定早在实验的准备阶段就销毁干净了，连我也不对从中找到线索这样的可能性抱有希望……然而他们却做了这种像傻瓜一样的事，明明黑手党的工作都不轻松，却还是偷偷背着我，各自耗费了难以估计的时间与精力。”
“也许你会觉得可笑吧，魏尔伦，在你看来，也许我就像是在被一群人哄着玩过家家的游戏一样……可那确实是我在‘羊’的时候，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第一次拥有的，可以依靠，互相托付性命的同伴，以及切身体会到的，来自同伴的珍视与付出。
“也是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接受了他们，接受了港口黑手党……也再一次，接受了‘同伴’。”
中原中也不再独自强大，而是成为了一个强大集体中的一员。在这里，他既不是羊之王，也不是什么人造神，而只是一个人——一个既不显得特别，也不格外突出的人类，他并没有变得弱小，却可以被组织内其他人取代，不再像过去那样，强迫自己背负起那份无可替代的价值。他也可以迷茫、可以恐惧、可以自由的宣泄情感，展露真心，无需担心得不到回应——因为已经有了可以同行的伙伴。他们在同一面旗帜的挥舞下受到感召，聚集起来，勾搭着彼此的肩膀，走上相同的道路。最终也将一起倒在道路的尽头，在那包容了所有的黑暗中沉沉睡去。
——就好像一切回到了最初，他们也曾在同一片蓝天下醒来。
中原中也抬起头，看向室内的陈设，那些落了灰的吧台和球桌，墙上生了霉斑的挂画，地上还留存着最后一次聚会时没打扫干净的彩带。旧日的幻影从眼前一幕幕飞速掠过，脑海里闪现出那些来自过去的记忆。
即使那一天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时至今日，同伴们曾经所给予的某些事物，依然让他受益匪浅。
“……对我来说，那大概，是足以被称为‘重获新生’的一日吧……在中原中也所拥有的全部人生中，都算得上是至关重要。”
赭发青年的声音沉下去，越来越低，越来越压抑，像是要将那些话语坠入了某种看不见的，令人不安的深渊。
“……所以，如果‘魏尔伦’是打算从根源处，摧毁‘中原中也’的心的话……”
那么，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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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过去的经历，皆是他未来所行道路的基石。一旦其中一个环节错落，这个人的人生，恐怕就会如脱轨的火车一般，开去毁灭的终点，又或者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吧。
即便是中也自己，也估测不了在地基变动的可能性世界里，‘中原中也’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他自身又会变成怎样的人。
——所以说啊，我会看着的，太宰。
中原中也心想。
我会看着，并永远记得——这是被你改变了的，属于“中原中也”这个人，他原本的人生。
……我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先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