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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衣客 ...

  •   三人在溪边过了一夜。

      早春的清晨有些潮,一觉醒来,集之只觉得眼昏鼻塞,捏了个火决烤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尽辞不知是道行高深还是如何,不见睡意,一身轻松地在一旁闭眼打坐,直到集之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这才拂了衣袍缓缓起身。

      一旁站得笔直的落清见他起身,才靠近询问:“师父,去往何处?”

      集之正高高举着手吸收天地灵气,听了这称呼,耳朵立马动了动。

      面前这两人不说师徒,说是兄弟都有些狂妄了。

      同是黑衣,尽辞被衬得肤色极白,仿佛轻轻勾勒能描上万般颜色,明显要年轻一些;到了落清这儿,就是黑袍黑面,让那张一看就老谋深算的脸... 更惹不起了。

      不过到了白天,确实看出一些不同的事。

      集之把目光转到落清身上,眼尖发现了他的剑挂在左手边,右边袖子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回想昨天数次帮忙,确实只用到了左手。

      集之只瞧了一瞬就移开目光,朝着尽辞望去::“师父?”

      听了这饱含着不解的问话,尽辞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又露出了微微笑意:“正是如此。若你想学那弹石若飞刀的本事,拜下落清门下,便可唤我一声师祖了。”

      满脸写着占便宜。

      集之心道:大可不必。

      动身上路已是一刻钟后的事,在这短短时间里,占便宜的人变成了集之。

      落清的百宝袋简直本事通天,糕点、茶水一应俱全,集之混吃混喝得真想叫他一声师父。大戏还在后头,听说去往仙宫之前,集之还得回家一趟收拾行囊,落清又面无表情地从百宝袋里拉出一辆马车,骊马毛色柔顺,车架是上好的黄梨木,遮住内部的丝绸随风不皱,就连吊绳索都金光闪闪的。

      集之盯着那马驹晃了晃神,可惜手还没伸过去,落清就交给他另一匹,白马不耐烦的剁蹄,集之这才连忙上路。

      路过糖人铺子时好好跟老头说明了一番,集之终于在日头正上的时候回了家。

      这个家集之是很少回的,因为在附近演戏法已经没人捧场了,只得跑远一些。

      家里除了父母尚在时留下的物品,新添的东西并没有多少,他在屋内收拾了不少衣服和琐物,最后剩下一副食具,这小小一团的百宝袋怎么也放不进了。

      他对着这从东西沉思片刻,最后还是妥协,转过头去问坐在厅内的人:“你这百宝袋怎么只能放这点东西?”

      正专心喝茶的尽辞还没张口,木头落清已经大步跨进房内,沉声道:“百宝袋需灵力灌注,你修为尚低,此袋只能靠先前依附于师父身上的一缕灵气所用。”

      随后掐诀凝气朝百宝袋一指,在袋口挣扎了好久的碗筷滑了进去,袋口甚至自动合起,束了个漂亮的结。

      集之:你直说我不配也行。

      他认命地把袋子挂在腰间,跟着落清出门。

      周国地貌虽大,但多荒漠危谷,子民沿着一条河流分散在三大城,不涂山正处于周国北边的临墨城外。

      集之出生在周国南方的宣文城,想寻到仙宫,得一路北上,穿过中部的远明城。

      这一路需得穿过大半个周国,除此之外,越靠近不涂山,妖魔越多,修仙者也越多,能人异士层出不穷,但除了临墨城里的“归仙阁”,从不涂山活着回来的人并不多。

      集之生来想得开,反正父母远游,留在宣文城这两年他没什么长进,此次跟着身边这两位高手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这也是集之昨夜靠在石头上琢磨了半夜的选择。

      这时少年坐在马上潇潇洒洒地吹竹叶,一旁的落清同骑着马,眼睛只看前方不闻其他,马车里的人也是毫无动静,还怪无聊的。

      耐不住的集之突发奇想,御马靠近落清,问道:“落清,你刚才说的灵力,是什么东西?”

      落清抿唇,没答。

      “落清,你说我修为尚低,是不是侧面说明了我还是有点那么点灵力?”

      依旧没答。

      “落清...”

      集之天生话多,有什么问题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会儿缠着落清,根本不怕那人表情多难看。落清帮自己烤鱼,还怕他烫手为自己捏诀,想必心地是很好的——只是表情吓人而已。

      集之还在兀自叨叨,没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起车帘。

      马背上的人敏锐地感知到尽辞的眼神直直地落在自己后脑勺,闭得紧紧的嘴巴当即开了:“灵力是仙法之根本,有人天生灵力充沛,有人后学不得要领。”

      说到这他转头瞧了集之一眼,又很快地扭回去:“灵力高深的人,复杂仙法便可以轻松使出,也可以压制灵力低微者。”

      集之只觉得他那一瞬的眼神充满暗示,没来得及纠缠,忽然想到先前用“回光术”时浑身不能动弹的场景,好奇问道:“被压制的人是否全身都动弹不得?”

      落清答:“轻则动弹不得,重则七窍流血。”

      集之:感情你师父还放了我一马。

      被人无缘无故这样来一套,少年实在心有不满,集之瘪瘪嘴回看马车,正想对始作俑者发射一道力气十足的“眼刀”,却跟撩起半边帘子的尽辞对上了眼。

      对方正饶有兴趣地回望他,目光澄澈从容,那“眼刀”还没贴近绸帘,就扑簌簌的往下落了。

      集之跟他大眼对大眼,终于是败下阵来,只得回头安慰自己:罢了,君子不记仇。

      珠玉相撞清脆发声从脑后传出,帘子终于放下来了。

      一路上追问了不少关于修炼的始末,对集之来说还算愉快,三人慢慢悠悠地前进,终于走到了文宣城边缘的文镇。据说这小镇从建城之初就一直存在,但仙客侠士没有,大财主也没有,愣是以这副要死不断气的样子伫立了百年。

      集之还是没等到落清从百宝袋里掏出一座房子,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不想给他住。

      三人落地步行来到客栈,那小白马也一同收入了落清囊中,毕竟集之没什么灵力喂养它,待在自己袋里只能白白饿死。

      早听说文镇落后,没想到这小店竟然小二也没有一个,只有老板待在柜台后拨弄算盘,听声音也没多少钱入账。

      落清先行一步:“老板,来个上等的客房。”

      集之紧随其后:“老板,来个下等的客房。”

      不知何时换了身蓝袍的尽辞持卷慢吞吞地进来,听了集之这理直气壮的发言,书也不看了,笑道:“住什么都是落清付钱。”

      少年头也不回:“还的也是我的钱。”

      人穷志不短,这道理他还是懂的。更别说这一路上艰难险阻,指不定能演上几场戏法呢。

      说话之间尽辞已经踱到他身旁:“那日吃了一口付了全帐的时候,倒没看出你是个守财奴。”

      集之刚想回嘴,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地把脑袋一下凑到了尽辞脸旁:“对了!那日的饭钱你得赔我。”

      这语气听起来有些得意,尽辞看着刚到自己肩头的人,垂头应声:“你从落清那拿便是。

      集之心满意足,这才退开来,自顾自地选房间去了。

      一旁的落清目不斜视,盯着那案板上磨得发亮的算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安顿好住处,三人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

      用尽辞的话来说,时不时在市坊街头生活两天,才算不脱俗。虽说辟谷之后对食物没什么要求,但落清还是坚持四菜一汤的标准,得知这店里有厨子时集之松了口气,安安心心地坐在一旁等开饭。

      隔壁桌子坐着几个身着白衣的仙客,在这小镇属实难得。

      一个胡子拉碴的肥胖汉子灌了口酒,厚实的手掌往桌上一拍,愤道:“不知这归仙阁有何居心,骗走我师弟不说,还害他被抓了,那妖怪整日借鸟传信,放他的哭喊给我听,不就是想诓骗我去救人!我看这归仙阁根本不配与仙字搭边!”

      集之正想着这人与白色着实不搭,却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继续听下去:“这么多人都赶着临墨城跑,不就是听了他归仙阁说仙宫尚在,珍宝无穷!我等修仙之人修的是正道,金银财宝这东西,老子根本不需要!”

      不知道是那一掌的余威还是他中气太足,腰间系的钱袋竟然说着说着就咕噜滚到了地上,他停了豪言壮语,俯下身来摸起钱袋塞在怀里,又喝了一口酒。

      集之噗嗤笑出声来,那边剩下几人本来还在轻声安慰,这下全都安静了,扭头看着他。

      不用回头都知道这眼神多吓人了。

      集之旁若无人地靠向尽辞,脑袋往人家的书卷上凑,又说了句:“这书写得真好笑啊,哈哈。”

      直到隔壁的讨论声又逐渐大了起来,集之才顺了顺尽辞被弄皱的衣袖,端正坐好继续等开饭。

      一直没动作的尽辞把眼睛从书移到了少年舒朗的脸上:“打得过。”

      集之小声回答:“吃饭要紧。”

      掌柜端来的菜终于上齐,隔壁的人也都走光了。

      落清盛了碗汤放在尽辞手边,那人却直接把目光投到了规矩吃饭的集之脸上:“为什么笑?”

      集之细嚼慢咽完毕才开口:“明明是去救同门师弟,却说是被诓骗;刚说完不需要钱,钱袋子掉了却捡得很快,这还不好笑吗?”

      说着夹了块豆腐送到尽辞碗里:“好吃。”

      尽辞垂眼看着色泽金黄的豆腐,笑道:“你倒是自来熟。”

      集之继续吃饭:“你也一样。”

      一旁的落清思忖片刻,给集之也盛了一碗汤。

      小吵小闹的一顿饭结束,集之借着散步的由头,独自出门晃荡。

      他从小到大没出过几次远门,宣文城那么大,想来各处的人文风情也不同,不知道这文镇的街上,有没有演戏法的“道友”,说不定还能学两手。

      正高兴地东游西逛,身侧来人也没注意,猝不及防地被人重重地撞了下肩膀。

      下意识地赔礼道歉,抬头却看见一张不怀好意的脸。

      正是隔壁饭桌那白衣壮汉。

      看到集之独自一人,那壮汉也就肆无忌惮了起来:“小兄弟,刚才在客栈里发笑我还没找你麻烦,这下又找上门来了?”

      这人满嘴酒气,还偏偏喜欢一大串一大串地说,集之避之不及,皱着眉头发问:“我何时笑你了?”

      壮汉气势汹汹:“就在刚才!”

      集之一脸不解:“刚才有什么引人发笑的事么?”

      壮汉措手不及:“反正... 反正你就是笑了!必定是因我而笑!”

      集之又是一击:“你为何觉得自己好笑?”

      壮汉:...

      只见这壮汉大手一抬,一把长剑从腰间剑鞘冲破而出,瞬间就往集之脸上劈来。

      集之:他急了。

      他侧身避开剑锋,虽说灵气不足修为尚浅,但集之的身子还是很灵活的,可能这就是年轻人的优势。

      只见他左躲右闪,壮汉的剑气虽然有些凌厉,但根本不及集之的反应速度,次次砍了个空,在这要紧关头集之还不忘言语攻击:“说不出缘由就罢了,还动手伤人,我若是想笑你,刚看到你这一身横肉穿上白袍的样子就笑啦!”

      他轻跃上了一方红墙黑瓦,两缕碎发和袍袖一齐随风而动,“哪个修仙之人像你这般不注意体型,舞得动剑吗?”

      那壮汉气得张牙舞爪,口中的决越念越快,剑也是形势变化四处乱飞,集之一边胡说八道一边躲剑,不想刚飞过去的剑立马折回来又是一刺,他心道不好,只见远处飞来一颗石子,硬生生地把这一剑接了下来,“叮”的一声,剑在集之眼前折成了两段。

      一人缓缓从石子方向走来,头也没抬,仿佛书上的东西真那么吸引人。

      集之在墙头上,只看得见他轮廓分明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不是尽辞又是谁。

      他忽然信心大增,冲着那发愣的壮汉喊道:“瞧见没!这才配穿白衣!这才叫仙风道骨!”说罢跳下墙来,依着尽辞冲那人扬起下巴,好像刚刚一击即中的人是他自己。

      尽辞把捏石子蹭上的灰擦在了他的袖子上,抬手翻页。

      集之:...

      藏在暗处的落清已是一只手将那壮汉提溜过来,那人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赔不是,落清看得不高兴,捏了个诀把他嘴封上了。

      \"师父,如何处置?\"

      尽辞低头看书不发一言,落清不得回应,眼睛又落在了集之身上。

      集之虽然本事不大,但气派很大:“放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呀。”

      落清默默的想:原来放了的反义词是留着,不是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白衣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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