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洛夜

21、二一章 异乡“作客”

　　作为一个将遗祸万年作为一生目标，并愿意为之努力奋斗的人，我如果哪一天真的挂了，那一定是死在了女人的手里。

　　.

　　昏迷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在意识半滞留的情况下。
　　我的感知坠入了一大团迷雾中，四周软绵绵的灰暗找不到一点出路，烦闷和燥热如影相随……恍惚中有人伺候我饮水擦汗，帮我翻动身子。
　　意识最清醒的时候，我抓紧了身边人的手腕，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于是，有人在我耳边絮语着什么，好生地温柔安抚着。

　　带着茫然地松开了手……朦胧中，我有一种不辨此为朝夕身在何地的失落……
　　时间仿佛是在几年前我伤寒重症卧病在床时，身边伺候的人如何尽责也总是寡寡郁欢，莫名的失落着失望着直到……

　　——恕铭……
　　——不对，如果我有什么难过不舒服的时候，恕铭一定会是陪在我身边的……
　　——我……
　　——……这是在哪里……

　　艰涩的混沌被硬生生地撕开，我在一阵头疼欲裂中找回了自己的眼睛。
　　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得说不出一个字来。身边随侍的人等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容，看到我醒来后，早已有人急急地奔了出去。

　　干咳了半天，才算是把浆糊一样的脑子和砂纸一样的嗓子都弄的勉强可以工作了，于是最后出现在记忆中的场景是卿若美人笑着说起帝京里前几日捷报频传时的温婉软语。
　　——这里是……

　　还没等我一口气匀过来，一个骄横得厉害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过来，“……到底是南齐的羸弱之辈，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卡玛夏花就昏迷了这些久，切！”
　　我反射性地抬头望去，发现说这话的还是旧识之人。
　　……一定是跟着景面瘫久了的缘故，我此刻脸部肌肉僵硬得犹如石头，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惊疑之色。

　　“……到底是……咳咳……”一开口说话就觉得嗓子里有挫刀在磨，我轻咳了两下，强压下喉间的不适，淡淡地说，“……到底是所谓质朴的草原民族，不过是请人来家中做客，就用上了这等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啧……”

　　——跟我斗嘴的人，要做好被我气死的准备。

　　哈克札闻言立刻憋红了整张脸，他上次在和我的言语争锋上就败了个一塌糊涂，这次这句尖酸刻薄话说不定还是想了好几天的结果。被我如此轻描淡写地反驳过去，当下就失去了本就为数不多的风度。
　　“……对待君子要有君子的手段，对待小人就不用跟他客气……”他这次说出口的话倒还真有点儿乌鹘本色，“苍鹰从来不和兔子一般见识，我们对你还是太客气了！”

　　——我们？我心中一动，却仍然笑嘻嘻地回驳了过去，“那是那是，苍蝇当然不用和兔子一般见识，它只要保持臭虫一样的水平就足以危害四方了……手下败将君子，多日不见，今日安好？”
　　看看，我这才叫君子风范啊……

　　“你胡说！”哈克札声音大得让一旁随侍的下人们都不禁畏缩地抖了抖身子，“那日你带的根本就不是前尉营！我听我大哥说了，你们的前尉营像是鼹鼠一样偷偷地……”
　　我一拍床前的矮桌——虽然手臂还是虚软无力，但是衣袖带起的风还是甩掉了上面搁置的药碗，“咣当”一声
　　砸落在地上的声音尤为悦耳。
　　“不是前尉营，你跑个什么劲儿？”我眯起眼睛来瞄哈克札，笑得轻松无比，“并不是所有第一次上战场的人都像我一样勇于作战的，菜鸟临阵而退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况，你不是还有一大堆好哥哥等着帮你撑腰么？这么一点小小的场子，还是找得回来的。”
　　“胡说！”小王子愤怒得快要实质化了，“我二哥捉你回来不是为了给我出气的！”
　　“哦哦哦～～～”我回答得漫不经心，不信任和敷衍的态度明显得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哈克札上前一步，怒气冲冲地说，“才不是为了我出气！我二哥他是为了……”
　　“哈亚，怎么能对尊贵的客人这么不礼貌呢？”

　　正在我一边做足了漫不经心的姿态，一边调动了全部注意力地听这个单纯孩子要爆什么料时，门外传来的这声听起来客气有礼的话语，彻底毁了俺这步棋。

　　新走进来的男人是我第一次见他，气宇轩昂啊英姿勃发啊或者玉树临风啊这些词用在他身上形容都不是很贴切。如果硬要说出我对他的感觉的话，我只能说：在气势上，他很像我大哥。
　　——都是一看就是“天下”的男人。

　　“……你刚刚在套我的话！”哈克札在自家哥哥的眼神示意下终于反应了过来，“你们南齐的蛮子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我一定要……”
　　“够了，哈克札。”男人一只手就止住了暴跳如雷的小豹子，然后转过脸笑眯眯地对我说，“第一次见面，我是兀立罕。久闻沐王爷大名，一直未曾得以相见。何况之前舍弟又曾蒙你照顾，于情于理，都要和王爷你相交一场才是。”

　　——哎呦我的亲娘啊！快来看李玠第二哦……我心中如是想。
　　但在面子上俺还是要配合丫的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摆出一副伪君子作风，假惺惺地说，“哪里哪里，二王子客气了……小孩子们嘛，多管管多担当担当，也是我们举手之劳应该做的小事一桩。”
　　“你——！”哈克札又对我怒目以视。

　　……啧啧，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我早就死在我大哥和小景子的眼刀下无数次了，哪里还能轮得到他？！

　　“哈亚，阿妈刚刚不是说找你有事？”兀立罕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样开了口，“现在沐王爷也探视过了，是不是该去帮阿妈做事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明明哄骗意味那么大的一句话，居然都给予了完美配合……哦，当然是在恶狠狠地又瞪了我一眼后才走掉的。

　　我觉得我很冤枉，明明什么事都还没来得及使坏，已经招致了单纯小正太的不满……人生真是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啊！

　　挥了挥手让周围伺候的下人退下，兀立罕用一副“我们哥俩儿好”的态度冲我开启了彼此的对话，“多次耳闻沐王爷大名，却从未与王爷相逢。今日一见，王爷果然是清贵逼人啊。”
　　“哪里哪里，”我谦逊地说，“你还是夸我长得‘奢华’比较好，我更中意听这个。”

　　“哈哈哈……”男人爆发了一阵大笑，听起来就跟发自内心的一样，“王爷您真是个性十足，令在下佩服佩服……”

　　佩服你个鸟……

　　活动了一下僵直的手腕，我出其不意地问道，“卿若姑娘还好吧？”
　　“……，”兀立罕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感慨般地说道，“王爷果然是怜香惜玉之人……”
　　“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能拗得过你们这些大男人？只是受命于人罢了。”我甩了一下手腕，淡淡地说，“若是你能见到她，请转告一声：在下不会为此事怪她什么，如有机会，希望能再见姑娘翩然舞姿。”
　　“我一定转告。”兀立罕前倾了一下身子，“……从王爷醒来，小王便一直注意看您。您看起来对自己的处境相当的坦然自若……也许，雍京中传言的‘废材王爷’这个称号，一定会是坊间的胡闹之言的。”

　　“……在下从不废材，只是风流。”我恨恨地想，待到老子回帝京以后，一定要让皇兄好好地惩治一番爱嚼舌根的那帮子八卦男女。
　　——至于坦然自若……老子惊得都快蛋疼了，有人相信么？从美人温软满怀到身处宿敌之地，这中间的落差即便是昏迷了好几天也没法弥补得过来的啊……
　　——只是，惊奇有什么用？除了授之于对方把柄，露了自己的弱气，一无是处。

　　我想，我应该感谢哈克札那个混小子上来一通胡闹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而相对于身陷敌营这等祸事，让俺更觉得头大的是：我回去了要怎么向恕铭交差啊啊啊……怕是把手顺软了，都捋不干净他那一身的炸毛啊……
　　如此想来，暂时待在乌鹘等着小景子的气消了再回去——这种想法好他妈诱人啊！

　　.

　　我非常不愿意和兀立罕聊天，说了两三句话以后就推托身子不适摆明了谢客之意。
　　跟我大哥那狐狸皇帝相比的话，这人更像是一条隐在暗处的毒蛇，离蜕骨成龙的地步还差着那么好几大步……但是，给丫的一个机会的话，未必不能翻身腾云。
　　——既来之，则捣乱之……我很是自娱自乐地想着：大齐有句谚语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俺觉得自个儿非常有必要地、以身作则地向这些未开化民族教导一下先进的大齐文化。

　　这两天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反而一堆琐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