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歌》TCBTTM

8、Chapter 8

　　临舫村变得如此不幸，最大的原因不过是村民们的思想还未开化，骨子里刻着得全是原本该弃之的糟粕，世人大抵也没想到，这糟粕却被村里大部分人当做是精华，还想继承发扬呢。

　　临舫村有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下来的习俗，那就是哺育“神之子”来保他们世世平安。
　　在上一任“神之子”一息尚存的情况下，连着候选人们一起送去临舫村所傍的海，根据“海龙王”的选择，坚持到最后的那位候选人便是下一任“神之子”，也算作是“海龙王”的干儿子了。
　　樊司洛便是第四任“神之子”。

　　他刚从“海龙王”那里死里逃生，还未满十六岁的他想回自己家对父母撒个娇，谈谈自己今日所遭受的那可怕的经历。刚踏进家门，熟悉的饭香扑鼻而来，他觉得心里刚被“海龙王”挖去的那一块空缺被填得满满当当，身上的那些潮气跟寒气全被这温暖卷走了。
　　他经过客厅，看见自己的父亲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他的心顿时跳得像拨浪鼓，他喊了自己父亲一声，没有回应。樊司洛又急急忙忙地跑去厨房，拖鞋都甩掉了一只，只见自己的母亲拿着炒菜勺杵在灶台面前，他又喊了一声自己的母亲，依旧没有回应。樊司洛开始慌了，两条腿像是化作了棉花，软软地撑不住身体了。
　　他靠在墙边，脑子里走马灯似得过着以前跟父母相处得种种，然后从最近几天开始，他就怎么也记不起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个家发生了什么，他脑袋里的那些铺在白纸上密密麻麻的过往被一块雪白雪白的橡皮擦一下一下地擦去了。
　　他走去客厅，看着父亲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过去抱了他，那感觉好似抱着了又好似没抱着，等到他再也看不见他父亲的时候他又去了厨房，母亲好像是在那里特地等到他一般，他从背后环住母亲，头靠在她的背上，又一段记忆被擦去了。樊司洛眼眶里的眼泪透过母亲的身体坠在了地上，他好似听到了眼泪滴在地上的“滴答声”，一声一声地敲打着他的脑袋和他那不完整的心。
　　伴随着那“滴答声”，他好似听见了父亲的一声“好孩子”和母亲的一声“好好照顾自己”。
　　他猛地抬头，“滴答声”消失了，连带着这间屋里的人气，也消失了。

　　樊司洛在那之后，就越来越想不起从前了，在汤枝给他打招呼的时候，他也是淡淡地对她点了点头，一点儿也没留恋地从汤枝身边走过去了。
　　难道所有的“神之子”都要剥离七情六欲才好吗？
　　汤枝不明白，回家便问了婆婆，为什么樊司洛变得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神真的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婆婆摇了摇头，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地，说道：“神与‘神之子’是不同的，神是造物者，而‘神之子’是傀儡。”
　　汤枝便说，既然婆婆如此清楚“神之子”，那为何还要帮助他们助纣为虐。
　　婆婆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了我，还会有别人。”

　　没了我，还会有别人。
　　樊司洛后来也是这么对汤枝婆婆说的，那时候的汤枝觉得这句话抽干了万物的灵，春风也无能为力。
　　汤枝的婆婆自知自己撑不了多久，知晓了汤枝的担忧之后，便把樊司洛叫了过来，对外只说是怕“神之子”心神动摇，故而叫来用古法子稳固稳固。
　　临舫村不仅有“神之子”，还有“神之信使”，由于汤枝婆婆通晓经卦，通俗些来说便是坊间流传的“算命先生”，不仅能测吉凶算前途看姻缘，还能驱鬼避邪跳大神，也可称作“阴阳先生”，不过汤枝婆婆以巫术为最，也被人称为“巫女”。
　　在“神之子”的习俗还未重新兴起的诗句，汤枝婆婆便在一条古色古香的小巷里支起一个摊位，收些钱财替人卜卦。有一天，汤枝婆婆扛着自身家当准备开张的时候，忽觉这条小巷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寂静得紧，直觉使得汤枝婆婆往前走的脚步一顿，转身便想离开她之前最为熟悉的小巷，没等她走几步，面前的路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形挡住，“婆婆且慢。”
　　汤枝婆婆看了他一眼，开口：“阁下不是村里人啊，旅游的吗？旅游的话，老婆子就不招待了。”
　　那男人虽然高大，却也不是青面獠牙，不过笑起来的时候带着脸上的那一道伤疤也跟着扭曲，颇令人心悸。
　　“汤婆婆，我们是奔着您的祖业来的。我家主人想见您一面。”
　　汤音凡摆了摆手表示拒绝，“老婆子我哪还有什么祖业，不过是东拼西凑的小伎俩罢了，看着小兄弟也是不凡之辈，何必来找老婆子这个棒槌呢？”
　　那个高大的刀疤男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给汤枝婆婆让路，挥了挥手叫了旁边的小弟去请他们主人过来，随即对汤枝婆婆笑笑，那疤又扭成了与之前不同的形状。
　　不一会，那小弟便带着一个穿西装革履的人过来了，不过由于那人个子不高，体型又偏胖，那西装穿在他身上倒显得臃肿，不如不穿。
　　那人像身长腿较短的企鹅，朝着汤枝婆婆走了过来，到汤枝婆婆面前，他便率先伸出一只手，汤枝婆婆也懂得审时度势，强忍着恶心跟那人握了握手，打算今日回家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搓洗搓洗。
　　“汤婆婆您好，鄙人姓蔡，蔡国新。”
　　汤枝婆婆真的懒得搭理这种全身上下都打着“油腻”标签的人，点了点头，“汤音凡。”

　　汤音凡后来才知道，原来蔡国新顶上还有人，他只是负责这一块区域的，与此同时，他们那个组织还派了别的人去别的地方祸害别的村民。
　　而且去的地方都是相对落后的，思想也相对守旧的。
　　最为相同的一点就是，那里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快要成为绝响的术法。

　　汤音凡不知道他们调查了多久，总之他们对她比她对她自己还要了解。
　　那些人无数次上门求合作，汤音凡无数次地将他们拒之门外，后来那些人没了耐性，便抓走了汤音凡的儿子跟儿媳，“巫女”之术传女不传男，汤音凡的儿子汤冕之一直以来过着与他母亲不一样的普通人的生活，他们被抓的时候，汤枝才三岁，恰巧被夫妇俩送到了汤音凡那而幸免于难。
　　汤音凡带着汤枝上门要人，却一次次地被拒在门外，两方的处境恰好调转过来。就在汤音凡忍无可忍准备施术时，蔡国新恭恭敬敬地把人请了进去。
　　蔡国新提出让汤音凡重新启用“神之子”计划，否则，汤音凡这不明智地坚持反而会让她自己家破人亡。
　　汤音凡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提出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儿子跟儿媳，蔡国新点头同意了。
　　汤音凡见到他们夫妻俩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蔡国新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反而待他们如上宾。
　　家长里短聊了大概有一刻钟，汤音凡喝了口茶便走了，对蔡国新说自己再考虑考虑便告了别。
　　走出大门的时候，汤音凡没有回头看，屋里面声音突然变得嘈杂，然后归于平静。
　　汤音凡抬头看了看被云遮住的天空，一片苍白，随后偏头对小汤枝说：“跟爸爸妈妈说声再见。”
　　小汤枝听不懂汤音凡的话，很专心地在啃着自己的手指头。

　　汤冕之最后跟她说得一句话是：
　　妈，你和汤枝一定要活下去，为了我们，也为了这整个临舫村。

　　但是，汤音凡她后来也没有完成自己儿子临终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