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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留着陪皇上玩个尽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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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春院是香玉阁专教养新人的地儿,这儿等级管教的都要严厉些,譬如戚倾刚来时,就吃了不少苦头,不仅掰骨撕筋地习舞练琴,更多的是要丢弃尊严羞耻心,柔软身段,学床榻间的辗转百态。
南陌不大喜欢来这儿,他脚尖踢着积雪,步子拖沓,“远远的就能听见叫苦哀嚎声,扫兴得很。”
戚倾道:“苍生皆苦,能如此放肆喊得出来,也是一种开解方式。”
“你要小童的话,直接让七娘送一个就好,何必来亲自挑。”
“这事儿,讲究一个眼缘。”
南陌听罢,打眼瞧了一下戚倾。
戚倾本就肤白如玉,现下白雪一照映,更衬得他如飘然谪仙,气质出尘清冷,似一晃眼就隐匿在冰雪中。
南陌识人广,但活这么久也就见着这一个神仙似的人物,每看一次,总忍不住感慨相貌非凡,当年,他对戚倾便是一面惊鸿,又相识数年,同甘共苦,所以对戚倾所遇,不免扼腕叹息,
“去会谢明庭的事,你想好了没?”
“想好了,不去。”
“为啥啊?”
戚倾走入临春院,院墙飞雪,越过一曲长桥,不疾不徐地说道:“长至节,皇上不会放我,况且,我现在对于谢明庭没有任何价值,他凭什么能为了我得罪皇上?”
南陌想法天真,“你这姿色,哪有男人能不拜服!”
戚倾笑道:“皇上看我,就如青面獠牙的恶鬼。”
南陌嗤笑一声,歪头附在戚倾耳边,悄声说:“皇上算不得男人。”
戚倾顿时笑得开怀,又气他乱说话,捉着南陌捶了一胳膊,“这话以后万不可说了,要掉脑袋的。”
“知道啦!话说,你什么时候收了姚凡世的玉坠?”
“七娘收去的,我不知情。”
南陌简直想跳脚骂娘,“七娘干的什么蠢事儿,一个劲地坑你,”
戚倾轻叹,“皇上心知肚明着,只是借个由头好发挥而已。”
“那你怎么办?谁人都用不得。”
“既然姚凡世已经浮出水面,索性就用了。至于谢明庭,暂且先看着吧。”
南陌知道戚倾有他自己的打算,便不再问了。
二人相持,穿过游廊,到达正院,唤来管教的姨娘龟公,将一众小倌儿集于中庭。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地裹挟了西边花圃中红梅的清香。
戚倾静立雪中,身姿挺拔,完全看不出还是受了重伤的。
他淡目扫过,启唇开口,讲了一些在香玉阁的生存之道,以自身为例,如何学艺耐苦,识人知面,谋求活路。
戚倾自知话说得虚空,也觉得没劲,草草结束训导,让他们各自散了去。
一旁南陌问道:“没找到有眼缘的?”
戚倾正欲开口,被一声巨响截住了话头,众人瞧去,原是里间小柴房的门被踹开了,木门顷刻间摇摇欲坠,末了,终究是垮了,没在了雪地里。
从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用圆溜溜的大眼睛到处睃着,然后寻了一条小道儿,飞速蹿了出去。
一龟公取了粗棍立刻去追,没一会儿,就将人捉了重新绑好押了过来。
戚倾和南陌在飞檐下躲雪,看戏一般,觉得好笑。
进了香玉阁,哪里还跑得脱的。可巧,年年也都有这样的戏码,并不稀奇。
那孩子是个不老实的,被绑严实了,还上嘴往人手背上狠咬了一口,气得龟公把人扔雪地里,脱了他的裤子,往屁股蛋上招呼了几棍子,棍子打得实在,孩子瘦弱,原本还能抗着骂几声,之后便直打着颤儿。
也是倔脾气,一声不求饶。
戚倾估摸着那孩子的年龄,不过十来岁,心性却异于常人的坚毅。
他起了怜惜之心,过去拦住棍棒,蹲下身,问他,
“你叫什么?”
那小童本欲恶狠狠地凶他一口,却在对视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怔住了,只傻傻地看他。
戚倾笑了笑,为他拂去发间的落雪,温声道:“愿意跟着我吗?”
“你是谁?”
“我叫戚倾,戚辞盈。”
三人同行,披着风雪回到戚倾的头牌院落。
南陌看着戚倾为那小童翻找衣物,安排沐浴,又给他泡茶驱寒,直摇头道:“你这又是请回来一尊佛了。”
戚倾斟出一杯茶分与他,“既然决定收他,就要待他好些,留着日后总有用处,你身边的那两个人呢?怎么不带着?”
南陌说:“看着他们就来气,我忙着侍候客人,他们倒好,前些日子偷着一块儿去赌牌,赌就算了,还输光了银两,敢情我卖身供他们玩乐的,我把他们丢惩戒室了,估摸着没十天半个月的出不来。”
戚倾劝导他,“你心性太过直白尖锐,他们摸不准,有些事,你也听听他们的想法。”
南陌手中转动着白瓷杯,将戚倾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不消一会儿,那小童沐浴完毕了,仿佛换了一个人,身罩青灰色直缀棉袍,挽了一个简单发髻,用发带尽数系起,看着利落顺眼多了。
他就直愣愣地站在门口那儿,拳头握得紧,是肉眼可见的僵硬,也不知该怎么面对戚倾和南陌。
戚倾笑着说:“不必紧张,我不吃人。”
戚倾开着玩笑,将他引了进来,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白汀,”他声音有些抖,但仍故作镇定地说,“我是北原西陲…白家村人氏,只因家贫,父亲将我卖了,一路颠簸至此。”
戚倾始终耐心地看着他,那白汀大着胆子,仰头问道:“公子是这儿的头牌?”
“对,”
“那……公子会让我也?”
戚倾莞尔一笑,“不会,只需你帮我处理一些日常杂事即可。”
南陌从鼻腔哼笑了一声,不客气地怼白汀,“你以为你什么香饽饽,还能求着你接客不成,干这行,是需要本钱的。”
白汀不服气地看他,“做这个还需要什么本钱?”
“客人要你跳个舞,吟个曲儿,作首诗词,你会吗?”南陌说,“我看你,字都不会认吧?”
这话抵着白汀哑口无言。
南陌继续说道:“谭柒娘每年单是为了培养妓子的琴棋书画就花费不少银两,你以为,她把你们买来,翌日就可以送到床榻上吗?那不叫妓子,那只是盛放□□的器具。”
白汀到底还小,脸皮儿薄,被南陌这么一说,立刻红了脸。
戚倾没有拦南陌的话,这些个事,白汀确实是要明白的。
南陌说:“这香玉阁里的生意,不是这么好做的,你拜辞盈门下,得他庇佑用处,可你仔细瞧瞧,他身上的伤,比你重得多。”
在白汀惊诧的目光下,南陌沉声道:“你家公子身份不凡,招来的祸端也多,又有皇上刻意刁难羞辱,他做这个行当,是身不由己,你若对此有偏见,或者害怕了,趁早滚回临春院。”
戚倾垂眸,淡然地给南陌续茶,茶香四溢,撩动暖阁。
“南陌话说得急了些,但句句属实,”他抬头看白汀,神色自若,“若你要离开,我可以送你回临春院,不过吃些苦头练艺,日后也能有所作为。”
白汀一急,竟是跪下了,“我不回去,那些个老妖怪下手都太狠了,我要待在公子身边。”
“我是立于刀锋上的,尚不能自保,随时可能丢命,还会连累你,你还要跟吗?”
“要!”白汀斩钉截铁地回答,“公子愿意留我,我就永远跟着公子。”
戚倾顿了顿,问道:“你多大了?”
“十五。”
“我入香玉阁,也是这个年纪。”戚倾让他起身,又拨了一张黑漆圆杌凳过去,示意他坐。
“等会儿陈沅会过来,教你一些规矩,你跟着他仔细学着,这儿大多都是些达官贵人,不能有任何冒失之处。”
“好。”
白汀一口答应下来。
南陌懒散地喝着茶,一壶尽了,才暂且收了杯盏,问道:“晚上还有客?”
戚倾回道:“有。”
“身子不要了?”
戚倾笑了起来,“要,还要留着,陪皇上玩个尽兴。”
南陌看了他一眼,一个刹那间,他的笑容像是碾落在雪地里的红梅,满目白茫茫中有一种吊诡的妍丽,浸在了寒冰里,从中却又生出残缺的香来。
“你心里有数便好,我还等着看你的好戏。”南陌从檀木椅拨身,“我先撤了,等会儿还有一个局子。”
戚倾起身相送,南陌抬手止住,“你且歇着吧,有事随时找我,不用畏首畏尾担心别的。”
戚倾不与跟他客气,顺着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