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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扇,笛,鱼 ...


  •   “孤独的人,也许只会与孤独的人相爱。”

      崇天高云是黑鸦山过往的印记,漆黑的山顶记录着所有痛苦和快乐,刻在自身庞大安稳的山体之上,巨大的裂缝由茂密的植被缝补,一切轻易泯灭于时间。
      没有族群的巴卫和常年不接触同类的鞍马想留在山下,星野清弥目光扫过二人,语气理智且冷淡。
      “这里已经不是曾经神圣之地了,如果你们被黑暗侵蚀,现在的我可能没有力量净化你们,嘛……你们要想试试自己命有多硬,我倒是不拦着。”
      “……一起走吧,当我们没说过这话。”
      轿子摇摇晃晃停在半空,它已经无法再向上一步了。
      妖狐牵着星野清弥飘在半空中,巴卫和鞍马紧随其后,四只鸦天狗将他们围在中间保护起来,一行人就这样向“不详之地”前进。
      风中摇晃的乌云低垂,露出不时闪烁的电光,终年瘴气环绕仿佛给崇天高云披上了不祥的寿衣。
      暴风雨如黑色血液在天际弥漫开来,阴暗无光,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来,刺激得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发麻发痒,接收到诅咒发来的警告后,令他们本能地停下脚步。
      星野清弥和妖狐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们本身就是被主人认可的客人,他们的出行不会受到任何阻拦,与巴卫和鞍马的艰难形成鲜明对比。
      一道黑色的身影朦胧、无声地向他们飞来,速度很快。
      妖狐松开手,星野清弥迎了过去,在她眼前出现一幅幅画面,从当自己还是孩提时期趴在他黑色的羽翼上捕捉风的痕迹,再到和他坐在紫藤花海下碰杯,围观挚友们的打闹……最终停留在他迎着雷电却被自己挡住而绝望的目光。
      张开翅膀的大天狗毫不犹豫地拥住少女,拥住他们无尽生命中为数不多的花火和珍宝,是投身黑暗和大义前为他保留的最后一根通向生路的蛛丝。
      “在你幼稚地想替我做决定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撕碎你的翅膀,狗子!”
      星野清弥亲昵地环住他的脖子,与残忍的耳语形成鲜明对比。大天狗听到少女熟悉的抱怨,百年来冷漠的面具终于碎裂,染上笑意。
      巨大的黑色的羽翼围住两人,隔绝外界一切窥视。
      “你知道的,你永远可以对我的翅膀做任何事,好久不见,小清弥。”
      “还有……对不起。”
      “噗,干嘛啦,一上来就搞这么煽情,和我从前认识的狗子都不像了!”
      “再说了……我从不后悔任何一件为你们做过的事。”
      星野清弥曾经也有一瞬间怨恨过他们的离开,怨恨,是需要在岁月中淬炼的,是需要在海啸中挣扎的,于是那股愤怒和不甘,如今已经烟消云散,腐蚀不了这具躯壳。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做一个独断专行的人,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守护自己的自由,那作为家人,她也要给予他们自由和支持。
      所有人都有资格否决他们,审判他们,只有她星野清弥没有资格。他们做下的事,一切代价由她承担就好,所有反噬和痛苦她都可以吞下。
      只要他们活下去,只要他们清晰地意识到人类的脆弱,只要他们杀戮时意识到她也会死亡会有所收敛,有所顾虑,那就足够了。
      所以即使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对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即使他们和自己渐行渐远,她也不在乎。
      “你的头发变短了,看起来很精神。”
      星野清弥的指尖拨弄两下大天狗的短发,低声感慨着,他听罢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如果你喜欢我再留长,原本也是为了行动方便才剪的。”
      “不用,现在也很好,我觉得大狗子怎么样都很好。”
      “不过你怎么认出我的?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个嘛……要不先去我家歇歇?”
      “哼,也行吧,老实交代噢!”
      一行人来到大天狗的家,原本空旷的房间早已被打扫干净,布置成少女喜欢的模样,紫藤花在诅咒之地开得绚烂,不知它们的主人花了多少心思打理。
      星野清弥盘腿坐在桌子对面喝着樱花酿,大天狗收起翅膀,垂眸吹着少女曾经最爱的曲子,也会夹杂着这些年他听到过好听的歌,一并都吹给她听,好像这样就能弥补遗失的时光。
      熟悉的笛声拥抱孤寂的灵魂,年轻的土地神喝了一整壶桃花酿,一滴泪挂在鸦睫上,颤抖着坠落。
      他们聊了几乎一整夜,嗓子说得都干了。
      星野清弥叹息着放下茶杯,捏了捏太阳穴缓解阵痛,能见到故人的欣喜终究压过心头弥留的酸涩,最后一捧泥土将其埋葬。
      “大狗子你守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意义,逝去的无法挽回,我们都明白的。”
      “但是我等来了你,清弥。我等来了,你转世的这一天,这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真狡猾呢。既然你决定了,我不管你,但是我都回来了,你不能总闷在这里,至少每周要来看我两次!”
      “当然,我会时常去看小清弥的。”
      离别的话语含在舌尖不愿吐出,大天狗抚平少女飞扬的发丝,亲吻她的发梢。妖狐摘下自己的面具扣在少女的额头上,站在大天狗身边。
      “下次我去找你再拿回来。”
      “狐狸哥哥不和我一起走吗?”
      “我和大天狗叙叙旧,别担心,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们会一同去看你。”
      “好呀,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点。”
      妖狐和大天狗目送少女领着她的两个新晋护法下山,原本放晴的天空再次黯淡无光,温度逐渐降低。大天狗四肢被死亡缠绕,逐渐生出许多裂缝,却没有鲜血流出,内里只有黑雾弥漫。
      “你觉得自己能瞒小清弥多久?”
      大天狗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反而露出一个笑容,“小清弥或许已经知道了,不然以她的性格应该把我直接拽到神社,不听我的辩解。”
      妖狐听罢沉默许久,“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小清弥已经够痛苦了,她要是知道我们现在这个模样,一定会自责的。”
      “大道理说了很多,你最后还是选择帮助我们不是吗?妖狐。”
      “呵……是啊。”妖狐自嘲地笑笑,和好友对视后移开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玉藻前大人和斑大人还没有消息吗?”
      “斑大人……那边是坏消息。玉藻前大人大概是回青丘了吧,我再想想办法。”妖狐想到斑和那位少年的相处模式,又开始头痛起来。
      大天狗也感觉到此时情况有些棘手,他默默地退了回去,争取早日康复,起码再见少女时能保持正常的模样。
      剩下的事,就交给妖狐去苦恼吧!
      山上的人忧愁,下山的人也同样没快乐到哪儿去。
      巴卫和鞍马被星野清弥的结界保护着穿越浓郁的黑暗,一路上少女都沉默着面无表情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眼底也如死水一般,探不出她的情绪。直到远离黑鸦山这个遗忘之墓。
      “奈奈生……你不高兴吗?”
      “遇见故人当然高兴,只是大狗子和狐狸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固执和天真,让我感觉有些难过。”
      他们从前就瞒不住星野清弥,更何况现在的自己还继承了神印,能看到更多真相,但她却只能当做没看见。
      巴卫和鞍马摸不着头脑,但他们很清楚少女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好,还没等他们找新的话题,就听到少女忽然笑了。
      “走吧,我想近期都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奈奈生不去找鸵鸟家长告状了?”
      “死狐狸,本大人是天狗!”
      “呵。”
      吵闹声终究拽住飘忽的少女,她的神情不再像最初那般冷漠苍白,比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多了点温度,但也仅是一点而已。
      天边露出几道黎明的曙光。
      接下来的日子便没有什么波澜,平静地稳定前行,星野清弥已经彻底习惯这具身体和这个世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融入高中生日常。
      熬到周末,悠闲的时间令人只想懒在家中,什么都不做。发呆或沉睡一整天对星野清弥而言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不需要借助白符,整个院子也从枯木开满樱花,这样的少女令巴卫再次暗暗惊叹。没经历过那个时代动荡的妖怪,终究无法体会星野这个姓氏的强大与恐怖。
      尽职尽责的神使坐在少女对面,虎彻和鬼切两个鬼火童子收拾好一切,拉着少女神明一起野餐——自家院子里大概也算是野餐吧。
      春日的风并没什么温柔的态度,吹得落花纷飞,形成一场“晴天雨”。
      星野清弥在自己的盘子里挑了几块羊羹吃了,很快就被腻着,猛灌了两口浓茶缓解。她还是喜欢过去玉藻前给她做的点心,口感超级棒,成功养刁了她和斑的嘴,再也接受不了其他的替代品。
      不过,现在的草莓蛋糕和奶油泡芙已经星野清弥的新欢,贴心的□□使记下她的喜好之后便购置了设备学着做,让神社都沾染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虎彻和鬼切殷勤地给二位倒茶遮阳,神社的生活总算是步入正轨。
      只可惜,这平静总是维持不长久。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身体圆滚滚的鸽子,它头上戴着乌帽,被风吹得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看上去有些滑稽,不停地叫着:“土地神大人!土地神大人!”
      真是聒噪。
      星野清弥略略抬眸,就看到白鸽没有一点自觉,大大咧咧地落在巴卫和她面前的桌布上。虽然它的爪子很干净,但这让洁癖的神明和神使都有些生气。
      “我是沼皇女的使者,受皇女的吩咐特来向您传达口信。”
      “今日傍晚时分,沼皇女要来神社拜见新的土地神大人。”
      “好吵。”
      白鸽使者听到新任土地神抱怨了一句,它最后看到的只有少女神明浅淡的微笑,和一道锋利的白光逼近,世界翻转。
      少女掩唇打了个哈欠,拽了拽衣摆免得溅上血迹,抿唇笑得无辜,她抬眼看着对面已经石化的神使,罕见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晚上吃烤鸽子吧?”
      “???”
      吃个屁啊?!
      鬼切和虎彻刚从震惊中回过神,就看到巴卫大人疯狂地摇着少女神明的肩膀,有些崩溃地大喊着:“两方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最主要的是,你也不用亲自动手吧??它主子今晚还要过来呢!咱是不是得先礼后兵啊!”
      少女被晃得头晕,有些不悦地用扇子抵住野狐的额头,将他推开一定距离后才优雅的挺直脊背,情绪非常稳定。
      “嗯?那正好拿它做菜呀,让她尝尝自己养出来的手下是很美味的,让它们在主人那里有更大的价值,不是更好吗?”
      “还是说鱼不吃鸟?不会的,哪里有这么矫情的沼跃鱼。”
      “……是沼皇女。”
      “沼什么女?”
      “……记不住就算了。”
      今天的神使大人依旧被星野清弥气成死狐。
      “沼皇女,伊佐良沼泽的主人,本体是鲶鱼。伊佐良沼泽也是御影的守护地之一,既然有新土地神到来,那些家伙们当然会有所行动。”
      听完巴卫介绍的少女冷哼一声,眼角眉梢都带着倨傲,却不令人厌烦。她抚平衣领的褶皱,语气十分冷淡。
      “不请自来的家伙,有什么好礼遇的?你也说过,我是新任土地神,在这片土地上,我才是主人,哪有客人在主人面前嚣张的?”
      “啊……她这不是派了使者过来。”
      “呵,御影还是太宽容了,我和他可不一样。”
      嗯,懂了,你这就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明晃晃的迁怒。
      巴卫只敢心里吐槽,面上还是要对顺着她的毛捋,不然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自己,他十分坚信杀伐果断的少女干得出来这种事。
      “明白,明白,今天晚上吃烤鸽子。”
      鬼火童子们倒是彩虹屁不断,恨不得把她吹到天上去,巴卫见此情形认命似得叹气,拎着摸不着头脑的白鸽使者去了厨房。
      所以说,你们惹她干嘛,是嫌自己活太久所以自己找死吗?
      这厮才不是好欺负的人类呢,只要自己心情不好绝对会找各种理由收拾惹到她的人、妖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巴卫嘴上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却十分利落将鸽子剥皮斩成几段,看着刚刚填满锅底的肉块又切了土豆和胡萝卜扔进去准备做咖喱鸽子,而庭院中的少女则惬意地接住掉落的花瓣,放在唇边亲吻。
      同样是水系,不知荒川可好?
      云层枯萎,露出焦黄的天际。
      光斜斜流入,少女发髻上的白玉兰染上颓唐的色泽。一眼望去,少女那看似柔弱无害的皮囊下,藏着不同于世间定义的光明与深渊,封闭在骨髓中缓缓燃烧。
      迟迟等不到使者回来的沼皇女坐不住了,她接连送了三四只白鸽过来,终于在少女吃腻了鸽子肉后得到了允许拜访的回信。
      沼皇女接到回信的下一秒,她就带人来拜访少女。
      一排排鲶鱼穿着令人发笑的侍卫服侍,手中托着深色漆花的礼盒,里面大概是装有沼泽特产之类的物件
      “欢迎大驾光临。”
      巴卫半跪在门口迎接客人,维系着神社摇摇欲坠的礼仪。少女则抱着胳膊倚门而立站在,打量着队伍中间穿着神女服侍的沼皇女,长睫微颤,遮住目光中的冷意。
      沼皇女面无表情地向新任土地微微鞠躬,少女挑眉没说话,身旁的侍卫似乎是看不下去想说什么,却被巴卫一串恭维的话怼了回去,一行妖憋屈地跟在鬼火童子们身后,坐在会客厅吃酒席。
      少女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酒席准备得很丰盛,摆着各式各样的鸽肉料理。
      碍于沼皇女的面子,巴卫只把两只白鸽使者烤了放在长桌的正中央,其余的都是买的肉鸽。但这也气得那侍卫当场拔刀,说什么都要给这里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沼皇女没有制止,她也许是觉得被冒犯想给自己一个教训,也可能是因为单纯想试试自己的底线。
      呵,真正的理由什么的,星野清弥不会在乎。
      她从不在意不重要的人或妖怎么想,她这一生已经足够疲惫,没必要将精力浪费到其他东西身上。
      少女仍旧保持着盘腿坐的姿势,忽然无数巨大的灵刃从四面八方飞来,瞬间就把侍卫几乎片成“生鱼片”,绿色的粘液四溅,在接触到墙纸前被结界挡住。
      侍卫没死,不是因为少女手下留情,而是因为沼皇女抵挡住了大部分攻击,她原本盘好的发髻也被灵刃削去一半,看起来十分狼狈。
      屋外化半人形的侍从们都因结界的压迫变回鲶鱼本体在地上扑腾,鬼火童子们麻木且熟练地将它们扔进水池中作为储备粮。
      “失~礼~了~”
      少女看到沼皇女的队伍狼狈的模样,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她的眼底依旧清澈无害,仿佛刚刚做出这样残忍攻击与她无关,明亮又冷漠。
      沼皇女冷汗顺着额头落下坠在衣角,她身上的力气消耗得七七八八,在她听到对面少女的话语后,更加不敢乱动。
      “巴卫就坐在这里不要乱动噢。”
      “碍事的家伙们已经剔除了,沼皇女殿下可以说说来意了。”
      星野清弥的言灵缚并不只针对巴卫,血流如注的侍卫也同样动弹不得,主打一个一视同仁。少女踩过濒死的侍卫头颅,踩过神使的衣摆和袖子,动作轻盈优雅地坐在沼皇女对面。
      “请由妾身来为我等的失礼道歉。”
      沼皇女将姿态放得极低,五体投地跪在少女对面,少女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刮着她的鳞片,似乎随时都能将她分解成一地尸块。
      巴卫习惯了新主人的喜怒无常,反正被针对的又不只有自己,随便她想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很巧,鬼火童子们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完全以少女马首是瞻,已经不会有反抗的情绪了。
      “妾身……妾身是来向土地神祈愿结缘的。”
      “阿啦,我为什么要帮你?”
      “妖界有传闻,说是琉璃姬转世于神明,所以、所以是妾身妄求您的帮助。而且……最近斑大人的行踪妾身也查到了一些,想着您或许感兴趣……?”
      沼皇女将原本的打算润色了一下,飞快地解释一下,忽然,她感觉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了。
      她看到刚才还冷淡的少女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没有一丝犹豫,眼底闪烁着瑰丽的光泽,她的指尖泛着光治愈了濒死的侍卫,整个人忽然有了生的活力。
      “沼皇女,你知道骗我的代价,你承担不起吧。”
      “妾身不敢。”
      “那就好,我帮你。”
      她渴望的,是和斑度过每一个黄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扇,笛,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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