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者】佳期》云曳晓

5、五

　　佳期（五）

　　论起来，陈默群与纪小仙算是固定的床伴，虽然纪小仙不算被陈默群包养的女招待或者交际花，但只要陈默群在上海，他基本不会在工作之外找其他的女伴；同样，纪小仙也很少会去陪其他男人过夜。

　　今井洋佑得知陈默群被一个戏子投毒之后，立刻去医院狠狠敲打了陈默群一番。

　　今井洋佑对陈默群说：“日本宪兵队请你来是让你为大日本帝国工作的，不是让你来消遣和取乐的。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求，特务委员会可以为你准备。”

　　这是一种羞辱。

　　而陈默群骨子里，就承受不了这种羞辱。

　　从此陈默群就不怎么见纪小仙，即使见面，也都是私下进行，宛如偷情。

　　日本越发猖獗的行为令陈默群有些不安。当然，纪小仙也感到了一些不稳定的因素，比如戏院里经常有人闹事，导致戏院的上座率直线下降。

　　李宜春也约束着燕燕，叫孩子少往外跑。

　　卢嫂则开始发动力量，带着莲子使劲囤咸菜和粮食，如果出了大事，一家人饿不死就好了。

　　只有纪小仙不把这些当一回事，她所做的就是把攒下来的金条藏起来，而地点只告诉莲子一个人。

　　纪小仙把地方指给她：“想起来真是后悔。当时来上海，就应该咬咬牙送你去念书。你念书要是厉害，姐就能托关系把你送到国外。免得在上海担惊受怕的。”

　　莲子摇头：“国外也不一定就太平。咱们姐俩在一起，怕的是什么？”

　　“当年你肯跟着我走，我当然要让你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了，不然咱们从翠玉楼里跑出来，是为的什么？可惜现在哪里都不太平。”

　　而时局的“不太平”，很快就烧到了纪小仙自己的身上。

　　陈默群看出了日本的不长远，再加上他在日本宪兵队的不如意，或者也有昔日未曾尽数泯灭的中国情怀，导致他的心再次偏向了军统。

　　而陈默群做事的不尽心，很快就被今井洋佑察觉了。或者说，今井洋佑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陈默群。

　　盯到陈默群在天蟾舞台的后台与纪小仙私会，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当时纪小仙正在卸妆，她已经换下戏服，掭了头，只有脂粉没有卸掉。陈默群坐在旁边，还在回味刚刚虞姬的那几句南梆子。

　　什么“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什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因为他还在走神，就没有注意到外面日本宪兵队搜查的声音，直到外面传来一句日语，还有一声枪响。

　　纪小仙噌的一声站起来：“日本人来戏院干什么？”

　　陈默群的耳力很好，贴着门缝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颓然笑道：“来抓我的。看来是知道我在这儿和你在一起。你快跳窗走，不要让日本人抓住你。”

　　纪小仙快走两步到了窗前，撩开一点窗帘，果不其然，日本宪兵已经密密麻麻的将戏院围住，简直是水泼不进：“走不了，算了。”

　　陈默群轻笑一声：“那就只有死在一起了。”

　　“你糊涂了？”纪小仙从他怀里摸出一把1911，“总不能两个人都死在这儿，把我反日的罪名坐实，不就把你洗清了吗？朝我开枪。”

　　陈默群见她要来真的，急忙去夺那把手/枪，撕扯之间，纪小仙扣动了扳机，子弹瞬间把她的右腿打穿了。

　　日本兵听到枪响围过来的时候，陈默群握着手/枪，纪小仙已经坐在了地上，右腿上有个窟窿，淌了一地的血。

　　纪小仙被带到了宪兵队，要接受审问。

　　陈默群知道纪小仙天赋卓绝，却不知道她能撑过几轮的拷打，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住她的性命。

　　但他在纪小仙被吊起来的时候就开始心疼了，并且没有来由的想起当年他逼迫林楠笙审问朱怡贞的事。

　　他忽然就想，这可能是真的难为人了。他曾经信誓旦旦的叫林楠笙把多余的、不该有的感情处理掉，但他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一样的无能和心软。

　　区别在于，以朱怡贞的身份和背景，陈默群不能对她用刑，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吓唬而已。而日本宪兵队，绝不会对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中国女人有任何的顾忌和怜惜。

　　今井洋佑欣赏着纪小仙因被吊缚和腿伤而皱起来的眉头，愉悦的问陈默群：“这个女人刺杀过你，你要来审问她吗？”

　　陈默群恭谨的摇头。

　　今井洋佑便亲自执鞭，故作温和的问：“纪小仙，你是军统的人，还是共??产??党的人？”

　　纪小仙因失血过多翻了个白眼：“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刺杀陈主任？纪小姐，如果你不肯合作，那我就要让你知道日本宪兵队的手段了。”

　　纪小仙非常合作：“这真的不是我本意。军统上海站的站长王世安，他就不是个东西，他威胁我让我杀陈先生，要不然我一个唱戏的，干这种事做什么？”

　　“那么，军统上海站的地址在哪里？”

　　纪小仙当然只有摇头：“军统不是炸了吗？现在军统在哪儿我就更不知道了。”

　　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当然不会令今井洋佑感到满意。他不满意，自然就会动刑。于是带钩子的鞭子和烧红了的烙铁就被请上来了。

　　陈默群很心疼。因为他知道纪小仙一身皮子有多么娇嫩，又白又细，掐一把就留一道印子。

　　但他更知道纪小仙有多聪明。

　　今井洋佑逼问她关于自己的事，她就做出受不了疼的样子顺着话往上说，问到证据，她就说“不知道”，演得真到满脸的眼泪，甚至还会泼声痛骂陈默群。

　　看起来是什么实话都说了，但归到一起，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甚至连林楠笙这个名字她也没有提起，只是把一口大锅全扣在了王世安身上。

　　陈默群观完两场刑讯，失魂落魄的走出审讯室，他在冷风中吹了一个小时，一直在想谁能帮他把纪小仙救出来。

　　王世安，想也不要想。

　　顾慎言和林楠笙，他也并不信任。或者说就算他去找他们，顾慎言与林楠笙也不会信任他。

　　陈默群在公共电话亭枯坐了很久，但他无人可用 ，只有一个人。

　　一天之后，林楠笙就拿到了冷艳亲王纪小仙在天蟾舞台中枪，被日本宪兵队带走的报纸。

　　报纸一报道这件事，立刻就被上海居民抢疯了。上海人是最喜欢捧角儿的，而纪小仙作为坤伶之首，常年居住在上海，和沪上戏迷的关系不可谓不亲密。

　　专捧纪小仙的富商巨贾、□□白道的大佬，也有几个胆大的致电了日本宪兵队，但今井洋佑一口咬死了纪小仙是反日的，就是不肯放人。

　　林楠笙出于自己没有阻拦纪小仙接任务的愧疚，又出于对王世安的不信任，先去请示了顾慎言：“顾副站长，纪小姐为我们军统的任务而被捕，我们应该去营救她。”

　　顾慎言递给林楠笙一杯咖啡：“小林，你要想清楚，纪小仙她不是军统的人。”

　　“但，但她也算是军统的外围人员。”林楠笙反驳道，“刺杀陈默群这样的事，就连军统内部的兄弟也未必能那么准确的下手，纪小仙做得已经很好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她也不会被陈逆抓走。我们不能不管她吧？”

　　顾慎言连连摇手，“去日本宪兵队把人救回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你想想，日本宪兵队大费周章抓了她回去，就算审不出什么，也不会放她离开。真是可惜了。这个小丫头从前还说不问政治，现在这个世道，哪个人能逃得开政治呢？”

　　林楠笙低着头走出顾慎言的办公室。在他眼里，纪小仙是一个无辜被卷入政治斗争的普通人。

　　而这样的人，不应该就这样被牺牲。

　　同时，在陈默群的推波助澜下，纪小仙被捕的事在各大报纸上占据了头版头条。他私下联系了许多文人墨客，让他们阴阳怪气的书写纪小仙的各种惨状，以激起民众的爱国热情。

　　众所周知，美人这种生物，就相当于特产或者祥瑞，是关系到民族自尊心的。

　　只有盛世才能养出杨贵妃，而纪小仙在上海民众眼中，比杨玉环也不差什么。

　　民心，多么容易被煽动啊。

　　纪小仙多装了几回晕，回头陈默群就找人给她扣上一顶心脏不好的毛病，为了不让纪小仙早死惹麻烦，今井洋佑只好把纪小仙送进医院，把腿伤给治一治，再把刚断的那条胳膊接上。

　　纪小仙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不在审讯室，而是在医院的时候，自己都惊了一下。

　　第二天，她又惊讶的发现，自己第一个见到的老熟人竟然不是陈默群，而是林楠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