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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见 ...

  •   靖王世子当街打死了人。

      宋芳菲订亲第二日听说这消息时,只觉得心惊肉跳。

      以前不认识陆瑀的时候,就是再怎么听说靖王世子如何如何行事,如何如何胡闹,也不过是听听罢了,从不会往心里去。

      后来,认识陆瑀以后,小霸王在她面前最多耍耍无赖威胁她,连点残暴的模样都不会漏,宋芳菲自然对陆瑀的暴戾生不出任何真实感。

      如今,当真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怎么也无法将之与那个扎着马尾一身胡服鲜衣怒马的意气少年联系在一起,同时又生出丝丝渺渺的不安。

      他怎么就偏偏是在昨日......

      偏偏在她与阿朔订亲的日子里,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宋芳菲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平静,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娘亲摆放佛像的屋子外,袅袅檀香透过竹帘渗入鼻端,给予她片刻心安。

      拎起裙角,掀帘入内。

      缭绕的烟雾呛得她轻咳出声,缥缈中,佛像神情静谧,悲悯地看着世人。

      宋芳菲从不信佛,却不知为何走到了这里来。

      杏眼中闪过一抹水光,她恭敬地在佛前的蒲团上跪下来,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大慈大悲的佛祖,求您保佑我和阿朔一生平安、姻缘美满。

      还有,请您宽恕......宽恕......

      她睁开眼,对上佛祖半睁着向下垂看的目光,杏眼含着彷徨,她怎么也想不通,陆瑀是如何打死人的,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又教她如何说得出口,求佛祖宽恕他的罪孽。

      可他偏偏就是在昨日里打死了人,宋芳菲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说此事与她无关。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划下,她再次阖上双眼,掩去那些不安,在心中殷切恳求。

      求您宽恕他,芳菲愿用来生困苦偿还他此世的深情和罪孽。

      叩拜三下,起身一躬。

      目光在神情悲悯的佛像上停留许久,才转身出门。

      ......

      陆瑀并不知有个不相干的人在佛前求佛祖饶恕他的恶行,那日无法自控地发疯后,他便突然心悸昏倒,一直人事不省。

      甚至连自己杀人一事都不得而知。

      除了离竹,谁都不清楚那个叫陈子玉的书生到底是说了什么惹来杀身之祸,贺关山和褚玉苑的其他诸人心有猜测却无人敢透露分毫,靖王夫妇更是无从得知始末所以,只匆匆命人处理了陈子玉的尸身,拿钱打发了他的好友亲人,只管担忧着他家昏迷的宝贝疙瘩,无心其他。

      这事连皇帝都惊动了,但靖王世子是他偏心的亲侄儿,太后万分宠溺的亲孙儿,捏着眉头硬是把事情压了下去。

      听说陆瑀突发心悸人事不省,更是连叱问都免了,把太医院派出去大半,只为给靖王世子医治。

      其实,若非陆瑀当日行事过于冲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活活打死,这事甚至连皇帝这关都不须过。

      陆瑀连着睡了三日之久才转醒,总算饶了太医院那帮已经无计可施的太医了。

      靖王夫妇关心则乱,他们可听不进去那些老头子的医理病理药理,只要儿子快快醒来,这可不就逼坏了太医们。

      陆瑀一醒,守着他的下人们立刻火烧屁股地去通知靖王夫妇,褚玉苑伺候的,更是热泪盈眶,端药的端药,倒水的倒水......

      他睁着眼在屋内循梭一圈,没见着离竹的身影,扯开因闭合太久几乎黏在一起的唇瓣,声音虚弱而沙哑:“今日是何日子?”

      在床边服侍的绿漪忙道:“今儿已是三月十一,世子您睡了三天。”

      三天了啊!

      他们想必已经订完亲了。

      心脏好像已经痛到麻木,他居然不那么难受了。

      这就是心死的感觉吗?

      陆瑀不停地眨着眼,眼眶干巴巴挤不出一滴泪,他开口又问:“离竹呢?”

      绿漪瑟缩一下,垂着头答道:“因为那日没保护好世子,离竹他,他自请受罚,王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没有重罚,只打了他二十个板子,这会儿正在屋里养伤。”

      “......知道了。”

      “世子若想见他,我这就命人去喊。”

      “不必了。”陆瑀轻声阻止,“让他歇着吧!你去告诉他,’春已去,花已葬,别再教人翻出来了,不然......’”

      绿漪还心惊胆战地等着他后面的话,陆瑀已挥手让她离开:“去吧!别忘了把话带到。”

      “是。”

      不然......不然什么呢?

      绿漪还记得那日世子被人抬回来时满身是血的样子,黑漆漆的胡服沾满了别人的鲜血,粘稠到衣物都湿哒哒粘在一块,连用金线绣出的纹饰都被血色渗透得模糊了。

      她不懂,到底是怎样的深情让世子突然发疯,但她知道,那个有着桃花绢帕的人是世子心上的逆鳞,哪怕世子此刻已心灰意冷,打算将这些往事尽皆埋葬,那个人也是触碰不得的流脓。

      凡是胆敢碰到那道伤疤的人,下场只会是不得好死。

      就如,那个不知因何卷进来的无辜书生。

      绿漪不敢想象她未曾得见的那一幕会是多么可怕的画面,她从不知道,一个人身上居然有那么多血可流......

      不管绿漪心中有多少惊惧,得了她消息的离竹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世子这么说,便是留他一命的意思。

      不枉他那日冒着被王爷打死的风险,一丝口风都没透,当日若一个没挺住,违了世子的意愿,教王爷王妃知道世子和宋二小姐的牵涉,宋家会有怎样的下场他不知道,但他的下场,只会犹如当日的陈子玉,哪怕王爷亲至也护他不住。

      胸口提着的一口气懈下,离竹艰难地爬起身,半跪在床上对绿漪浅浅行一礼:“多谢绿漪姐姐。”

      “你这是做什么?我却是没能帮你的。”绿漪忙避开。

      离竹摇摇头,道:“绿漪姐姐这消息对我来说便是帮忙了。但是,此次虽然有惊无险,可难保以后,你我怕是要更加小心了,我给你的那些东西,不便放在我这儿,你可千万记得收好,不能教任何人看见,亦不能轻易遗失,切记。”

      “我知。”绿漪应罢,神色犹豫,又在离竹耳边轻声说道:“你也莫要太担心,我今日观世子神色,应是......死心之意,日后说不定无事。”

      离竹苦笑一声,道:“这谁又说得准呢!绿漪姐姐只当什么都不知的最好。”

      “嗯!我记下了,你安心养伤吧!我走了。”

      “绿漪姐姐慢走。”

      离竹目送她出门,额上淌着汗趴下身,长舒一口气,却半晌阖不上眼。

      他这几日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一半是梦见了那日的场景,世子突然发疯,抬起手中的金鞭就将人抽倒在地,陈子玉懵然间第二鞭已闪电而至,那书生不断求饶,旁人来劝来阻,世子全然听不见,着魔一般红着眼,一鞭一鞭抽打在陈子玉身上,溅起的血色落在世子身上,流淌得满地都是。

      而另一半噩梦,便是梦见那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的血人,长着他自己的脸。

      如此煎熬着,生生熬瘦了一圈,今日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

      这般惊天奇闻,让街头巷尾的京城老百姓念叨了好些天,靖王世子的大名更是有了止小儿啼般的效果,京都官民畏之如虎,又避他三分。

      除了避畏,人们也少不得羡慕嫉妒恨,都说靖王世子是这天底下最会投胎的人物。

      众所周知,大庆朝皇室自立国以来便子嗣不丰,老天爷苛刻些的时候,好几回都是一代单传,好容易传到这一代,先皇难得生下一女二子,每个都是宝贝疙瘩。

      先皇死的早,先皇幼子,如今的靖王,比当今圣上要小一轮有多,长兄如父,靖王可以说是由圣上一手带大的弟弟,恩宠异常。

      靖王世子就更是宝贝疙瘩,靖王后院美人妾室不少,可到头来膝下还是只有这一个嫡子长成,不只靖王夫妇宝贝,就是宫里的皇帝和太后,也对他偏宠有加。

      何况还有太子殿下,两个同父异母病弱唧唧的亲兄弟他看不上,却十分在意唯一的堂弟,一有什么好东西就往靖王世子怀里扒拉,想来这位世子爷就算胡闹一世也终有人护着他。

      这样的身世,可不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吗?

      此次事发,宋芳菲才惊觉她一直低估了陆瑀的权势,是,他的确不学无术,可皇家的能量,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根本无力反抗。

      幸而陆瑀一直以来并未动用其他手段,亦未将她暴露,不然,她不敢想象宋家的下场。

      经此一事,宋芳菲为免节外生枝,连门都很少出,纵是赴宴也总是来去匆匆。

      自陈子玉死后,裴子归也仅前去吊唁过一回,后来日日待在家中读书,那次一起喝茶的友人们都各自疏远。

      他们与靖王世子的交集仿若黄粱一梦,谁也不再提起,亦无人敢对如今越发跋扈乖张的陆瑀予以置评。

      裴子归与宋芳菲二人重新回归他们有条不紊的命运线,高高在上的靖王世子又端坐在他的云端,依旧是那个茶歇饭后惹人钦羡畏惧的小霸王。

      或许,如果真就这样一生都不再相遇,这个故事便不会再有后来了,但命运总是弄人。

      这年四月,戎族犯边,镇南王派兵镇压,同年六月,镇南王世子携捷报入京,京城众臣因战事升起的紧张感稍有松懈,皇帝却以施恩的名头留了镇南王世子在京,而这位世子爷仿佛不知朝堂上的剑拔弩张一般,高高兴兴地留下,每日流连京城那繁华的花街柳巷,不亦乐乎。

      不仅如此,他还屡屡对看上的良家女子出手,好在还算有些分寸,没敢招惹大家闺秀,朝堂上的老大人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毕竟战事未竟,镇压戎族还要靠镇南王。

      可巧,这日宋芳菲看望长姐回家,马车突然停下,她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要掀帘探看,便听到一粗粝男声,笑得粘稠说着调戏的话,顿时心头一凛。

      小心地掀开窗帘探头出去,遥遥便看到前方一众打手模样的壮汉围拢着娇弱少女,打头穿着锦绣长衫的青年行止不端地和那女孩儿说话,其言其语难以入耳。

      宋芳菲望着那女孩儿有些忧心,她一弱质芊芊的女子遇上这等事还不知多害怕,伸手欲去掀门帘出去,却又顿住。

      前方那男子她虽不识得,但他们敢光明正大地堵着路,来往的马车无法畅行却也无人敢触那人霉头,想来是个极其厉害的权贵子弟。

      她不过一五品小官之女,便是冲上前去又能如何,不仅救不了那女子,说不定还会为父亲招来麻烦。

      不敢妄自冒头,宋芳菲只能躲在马车里暗暗心焦,不停地掀开窗帘探看。

      正调戏那女子的镇南王世子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若有所觉,凌厉地看回去,不想入目是一张绝色面庞,鹅蛋小脸,一抹黛眉微蹙,杏眼含情,秀鼻小巧挺翘,虽看起来年岁尚小,却别有一番滋味,顿时心头一酥。

      再看身旁这平民女子,就有些失了兴味。

      他望着那简陋马车的方向眯了眯眼,勾起笑意正欲前去探究一番,忽有疾风袭来,青年急忙后跳躲开。

      一枚花纹繁复的铜扣镶入他方才站立的地面。

      他仰头望去,却见一穿着墨蓝胡装的少年,腰挎饰有精美铜扣的鞶革,骑着高头大马,一手执着玉制把手的马鞭,一手正缓缓收回,居高临下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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