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十七见 ...
-
这些日子,陆瑀对镇南王世子在京城的作为偶有听闻,虽说颇为看不惯他,但因为靖王和太子多次耳提面命,好歹没与人照面闹将起来。
说起来,镇南王世子出没的地方与陆瑀几乎没什么交集,他们一人多在花街柳巷秦楼楚馆找乐子,一人性子闲不住整天斗鸡走马在城外猎场浪荡,很是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
谁想今日跑完马正准备回府就被堵在了半路上,陆瑀憋了一肚子火,拨马就要绕路离开。
现在还不到收拾他的时候!
麒麟喷了个响鼻,顺着主人的力道就要转过身去,陆瑀忽从那排车流中瞥见一闪而过的熟悉面庞,立时,手脚自有主意地勒停了马,定睛去看。
果然是宋家的马车!车里的人正撩了窗帘不知在看些什么,她没发现其他人都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吗?
握着缰绳的手拉紧,陆瑀胸膛里憋了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
她怎么样与他有什么干系!
麒麟被缩紧的缰绳束缚得难受,不停甩头打响鼻,陆瑀看着那人一刻不停地望着马路中央的闹剧,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中愈发不爽。
陆瑀扭过头不再看她,冷笑地看着镇南王世子刁难那女子,在心头笑话自己。
你看,什么样的手段不能用呢?怎么就偏偏非得用一颗心换另一颗心,无怪乎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他看着此刻站在大路中央的男子,耐不住生出厌恶,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被拦在大街上独自哭泣的人是她,他便满心杀意。
可恶!
陆瑀正与自己较着劲时,正调戏女人的镇南王世子突然转换视线,原本带着兴味落在那女子身上的眼神忽而转向另一面,看向宋家的马车,蓦地,黑透的瞳孔染上一抹神驰之色。
陆瑀瞳孔骤然收缩,凤眸敛成锋利的刀剑,浑身散发出狂暴的杀意。
同是男人,他如何不懂这眼神里含着的意味,这一瞬间,陆瑀心头的杀意终于按捺不住了,想也不想地拽下腰带上的铜扣径直朝镇南王世子眉心射去。
忽然受到袭击的镇南王世子不解地看过来,对上陆瑀杀气腾腾的眼神。
这不是靖王世子么?
这些日子来,自己可没有冒犯过他。镇南王世子想道,莫非......他视线一扫旁边瑟瑟发抖的清丽女子,想起靖王世子不近女色的传闻。
啧,行事乖张成那样还不近女色,难不成是个怜香惜玉的?
不等镇南王世子搞清楚情况,陆瑀抬手一挥,跟在他身后的靖王府侍卫立刻冲过来拦住欲要护主的镇南王府打手,而他自己,慢悠悠地驭马通过前方车流让出来的一条道,来到镇南王世子面前。
少年居高临下,眼神轻蔑地扫视他一眼,语气生硬:“京城,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说罢,那人便勒住马绳令麒麟高高抬起前蹄,就要朝着他踏下。
镇南王世子瞳孔猛缩,转身挪移,与骏马硕大的前蹄擦肩而过,这一下要是挨实在了,他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疯子!
一击未成,陆瑀冷着脸,玉鞭径直甩向镇南王世子,从马上跃下,毫不留情地挥鞭攻向他。
陆瑀年纪虽小,身量却与镇南王世子相差无几,出手狠厉毫不拖泥带水,对上心有顾忌的对手,几个来回便占了上风,重重一脚将人踹进街边的店子里。
街上原本看热闹的行人早在他们打起来时,跑得不见了踪影,堵在路上的马车一个个封死车帘假装自己不存在,镇南王府的打手匆匆去扶自家世子,所以无人注意到陆瑀暗自瞥过那辆简陋马车的沉郁眼神。
方才被镇南王世子拦住的女子早已两股战战瘫在地上泣不成声,既不敢看被打得趔趄的青年,亦不敢瞄眼前一身冷森的少年。
“陆瑀!!!”镇南王世子锦绣长衫上沾满灰尘,脸上被木刺刮伤,一身狼狈地从店铺中走出来,眼神阴沉。
镇南王世子自问到京城以来,从未招惹过这个小霸王,今日他居然为一卑贱女人朝他出手,丝毫不留情面,他若是再退让,镇南王府的面子何在!
青年劈手夺过粗长的木棍,提步冲上前,横棍一扫,直冲陆瑀面门。
躲在马车里掀开一角窗帘偷看的宋芳菲匆忙捂住口中的惊呼,眼睁睁看着那力道非常的木棍擦近陆瑀的脸庞。
长棍未至,厉风擦鬓,陆瑀神情不动,垂腰躲过,长腿一蹬拉开距离,马鞭甩动缠住长棍,将之压下一脚踩住。
镇南王世子索性将其丢下,用力一推,连带陆瑀手中的马鞭一并带走,这下,两个人手里都没了兵器,赤手空拳地招呼彼此。
两人皆身怀武艺,下手颇重,拳拳到肉,连周围的店铺和摊位都遭了殃。
宋芳菲躲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乒乒乓乓你来我往地打斗,不由提起了心,半晌,听得有人担忧疾呼:“世子!”
不由得又掀开了窗帘探头细看,正见镇南王府的打手们搀扶起倒地吐血的主子,一边警惕靖王府的人一边退走。
陆瑀回身来到那柔弱啜泣的女子身前,招来离竹对他说了几句话,那女子便被靖王府的人恭敬带走了。
不知为何,宋芳菲忽然不再担忧,放下窗帘,呆坐在马车中,懵然自思:她为什么会觉得陆瑀比镇南王世子更让她放心?他们明明是同一种人。
前方的闹剧结束,马车缓缓摇晃着前行起来,陆瑀打马逆着车流走来,宋芳菲没忍住扯开缝隙偷偷看了他一眼,那张夭桃秾李的瑰丽面庞上一抹淤青分外显眼,嘴角若有若无挂着血迹。
他,受伤了?
是为了救方才那女子么!
或许,她真的对他误会颇深,一个会对平民弱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怎会如人们说的那般不堪。
骏马与马车相错,陆瑀垂着眼睫,微不可见地偏了偏头,瞳孔移至眼角,视线落在那因为马车前行不停晃动的车帘上,不过很快就正视回前方。
手掌缠住缰绳,心中冷嗤。
你在想什么?难不成你以为会有人在意你这一身伤痕?
陆瑀不再将心神放在宋家的马车上,他想,他不过是因为看不惯镇南王世子调戏良家女子,才出手惩处而已,与旁人并无关系。
陆瑀不仅是这么安慰自己的,还用同样的理由应付着其他人,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信了,直到绿漪突然提起那被他忘在靖王府中的女子。
“世子,宋姑娘已经在府中待了好些日子了,今日她家人又来寻,不知您是个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突然,陆瑀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宋姑娘”是谁?只在听闻“宋”字时,心头突地一跳。
“那是谁?!”
绿漪讶然,面露奇怪之色:“就是世子前些日子从镇南王世子手里救下来的那位姑娘。”
那天,出于某种他自己也不理解的心思,众目睽睽之下,陆瑀命离竹将那被调戏的女子带回了靖王府,既是给父王他们一个交待,也避免镇南王世子心中不忿拿不相干的撒气,事情一过,随之便抛之脑后。
但绿漪这一问,仿佛突然揭开了什么他不愿面对的东西,教他顿时扭曲了脸。
“世......世子?”绿漪因他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她人在何处?”
“回世子,宋姑娘被王妃安置在碧水汀。”
“我要见她。”陆瑀不肯承认他忘记了这个被他救回来的工具人,亦不打算轻易放她走,好似如此这般,他就输了似的。
绿漪忙道:“奴婢这边派人去寻宋姑娘,世子稍候。”
人来的很快,她身上穿着靖王妃送过去的衣裳,眉眼怯懦,迈着细碎的步子低头垂目踏进褚玉苑书房。
“民女见过靖王世子。”
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让陆瑀生起不知来由的闷气,他口气不善:“你哪里人?”
那女子登时被他吓得两股战战,抖着嗓音回到:“民女......民女是京都本地人,家住南城,家父......家父是个读书人,在曹大人府上做事,那日民女出门想为家人扯些衣料制衣,谁曾想......”说着,怯怯地小声啜泣。
这哭声令陆瑀愈发不耐烦,扔了手头把玩的物什,惊得跪在地上的女子一个哆嗦。
“如今没事了,你可有什么别的所求?”陆瑀想了又想,觉得就这么打发了人颇不甘心,他今日还非就得施恩于人,好教旁的知道他陆瑀不是那等穷酸废物之辈。
“民女......民女”那女子抬头瞄了陆瑀一眼,双眼含泪,怯怯说道:“民女有一心悦之人,想请世子开恩,放民女回去。”
哦豁!
“你姓宋?”陆瑀脸上没了表情,垂眸看着她。
“是。”
“你还有一个心悦之人?”语气中带着意味不明的危险,令人牙齿打颤。
“......是。”
“抬起头来!”
女子抬头,不过看他一眼,便吓得跌坐在地,她不知自己哪里冒犯了这位世子,竟让他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
陆瑀缓缓蹲下身来,与宋姑娘视线平齐,语气如春风般温和却不含一丝温度:“若本世子不肯呢?”
他一双凤眼看着她,又似乎在看别的人。
“你看,我靖王府安富尊荣,权势滔天。只要你抛下你那青梅竹马,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如何?”
宋姑娘登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看着容貌昳丽的少年,面露动摇之色。
陆瑀却徒然清醒,迷蒙之色一扫而空,他忽然轻笑起来,笑声里逐渐带上一丝疯狂,直把宋姑娘吓得不轻,她猛然想起这位世子在京城的名声,顿时不敢再有一丝妄想。
正当女子不知所措时,笑声戛然而止,陆瑀捏住她细嫩的下巴,凑近了些,逼人的容颜教人不敢直视,他抬起宋姑娘的脸,使她不停躲闪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问:“我好看还是你那心悦之人好看?”
“自,自然......是世子殿下。”宋姑娘憋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奉承。
“若叫你选,你会选谁?”
“......”
“说!”
“咳咳,选......选,选世子殿下。”
“当真?”
“当,咳咳,当真咳。”
“若是全天下的女子都如你这般想便好了。”陆瑀勾起冷嘲热讽的笑意,起身回到座椅上,踢踢脚示意那女子起身。
“你下去吧!让绿漪包一百两银子带回去,就说,是本世子赏你的。”
“回去以后,记得告诉其他人,本世子是念在你心有所属的份上,才放你回去的。”
“是。”
“滚吧!”
“......”
宋姑娘含着一泡眼泪委屈巴巴地走了,她今日总算知道为什么靖王世子名声那么差了,因为这人不仅是个蛇精病,还一身狗脾气。
得亏她方才没被他的假象蛊惑。
女子走后,陆瑀坐在原地发起了呆,绿漪忽然撩帘进来,惊得他从椅子上跳起,脱口说道:“我没想她!”
仿若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
绿漪半掀开竹帘,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快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脸色变得苍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世、世子,我已经按、按您的吩咐,包了一百两银子,着人送宋姑娘家去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绿漪匆匆行礼离开,仿佛有狗在身后追一般。
......
却说吃下这次暗亏的镇南王世子,不仅没占到便宜,还被皇帝以强抢民女为由训斥了一顿,心中不忿,彻底和陆瑀结下了梁子。
原本互不招惹的两人,每次见面都要彼此冷嘲热讽几回,自带刀光剑影。
这次交恶,险些令陆瑀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