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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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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音自得了那支莲花后,心中雀跃,不久后又去了几次西街,只是一直不曾碰到商无蝶。她也不气馁,时常抚摸着商无蝶的那枚白玉螭纹佩失神含笑,惹得丫鬟熙春摇头不已。
“姑娘,我想着你这事要在今年了结才好。”
樊音回神,转头望她:“怎么?”
熙春低下头:“要是明年我不伺候姑娘了……蕴秋她们怎么照顾得周全呢?”
樊音闻言动容,拉着熙春的手摇晃道:“那我和大哥去说,还是你跟在我身边?”不待熙春摇头,她自己却又先笑道,“罢了罢了,等以后我嫁——我去了那边,你再跟过来也不迟。”只怕熙春到时候舍不得夫婿秦大午。
樊音脑中转了一转,觉得樊府和商府距离不远。何况,了不得她到时候再调秦大午过去就是。
她这头正笑着,那熙春却有些忧心忡忡:“姑娘,你……万一大人他们不肯怎么办?”
樊音手中的白玉佩微一握紧,她抬头看着熙春,含笑正色道:“熙春,你放心。只要他心里有我,一切都好说。别说我和他门当户对,就是天差地别,我也不怕!”
有了樊墨的例子在前,樊音十分有信心——何况,她又比樊墨圆通有主意。
熙春低下头,不说话了。
一去二来,转眼到了仲秋灯会。
这一夜西街上人来人往,因它街尾有条运河经过,是以年年灯会都以西街为最:最美最多的灯,最奢侈的灯谜奖品,最多的游人最热闹的摊贩……除了宫中的灯会,京里那条街也比不得西街的炫目。是以连樊骐也没有理由阻止樊音她们这一日去西街赏灯游乐。
樊音和自家三姐姐樊香一起,带着熙春、蕴秋、秦大午等丫鬟侍卫已经在西街上来来回回地逛了两趟。樊音这夜打扮得十分精心,一路上颇有几个曾在九王府宴上看到过的士子上前来和她搭讪问好,惹得三姐姐在旁边捂嘴直笑。樊音心中却是极郁闷:她盼这一日盼了许久,岂料大半夜过去,竟是连商无蝶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他就算对花灯没有兴趣,也是可以出来看看的啊!
樊音不死心,拖延着回府时间,一直到西街上的花灯都撤了一半,又最后去了一趟商府门口,她才无奈地打算随三姐姐回去。正沮丧之极,身旁的丫鬟熙春却忽然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樊音顺着熙春的目光看去,只见商府门口那辆彩金雕顶的马车上,徐徐从容下来一个人。
那人虽然背着她,可是那般修长身段,那般行云流水的举止风致,除了她心心念念的商无蝶,还有谁?
樊音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脑中空白。
那厢商无蝶下了车,车夫将马车驱走,他正要转身迈步上阶,顿了顿,仍是回头往西街上看去。
灯火阑珊处,他的目光遇到了怔然站立的樊音。
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商无蝶看着她:鲜衣华簪,光彩耀人,直教她身后的漫天灯火都失了颜色。他的眸子一黯。俄而他转过头,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兀自进府。
他身后的容五用同情的目光远远看了樊音一眼,然后赶紧跟着进门去。
那头樊音还在呆呆站着。熙春使劲一拉,便把她拉走了。一直到她恍惚地和三姐姐上了马车,车轱辘咯吱咯吱地响着,樊音还没有十分回神。
这一夜,他并没有和以往那般微微欠首才离去,他转身看她仿佛不过是一个路人……而那辆彩金雕顶的马车,她记得自己半个月前曾经在西街上见过,它堂而皇之地从她和熙春的旁边驶过,没有片刻停留……
——她不知道他原来是换了车!
樊音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捂向胸口,隔着衣裳,紧紧握住挂在内裳上的白玉螭纹佩,直掐得自己手心发痛。
不会的,他只是在车上没看到自己……他只是,只是因为她身边有一个三姐姐,所以他什么也不能做……
“姑娘——”“音儿!”她身边的熙春和三姐姐一直在叫唤她,恍恍惚惚,声音终于入了她的耳。樊音抬头,对着她们微笑:“没事!”
她笑得眼睛眉毛都皱起来,“——我想事情呢!”
樊音心中种种的惶惑不安,在她回到樊府不久后就从樊墨那里得到了证实。
樊墨从魏梁书那里得来两个小道消息:一个是皇帝近来数日不朝,今夜宫中灯会他勉强起身庆贺,忽然当众昏倒;另一个是右相商无蝶原来早在十天前就已经和东武大将军定了婚约,对象是魏长风的次女魏珊瑚。
“我问过了,魏长风的长女早夭,眼下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据说自幼习武,性子娇纵——”樊墨这一夜急得连花灯也没有看就跑回来,足足在樊音房里等了一个多时辰。此刻她皱着眉头,唧唧咕咕说了半天,心里着实替樊音着急。
那厢樊音却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句。樊墨抬头,只见她呆站在那里,一脸惨白。
樊墨急唤道:“小七,你没有事吧?——小七!”
樊音什么也听不进去。
与此同时,商右相的书房里正紧急火热地议事,来回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官员。而容五跟着门房送迎客人之际,也不断地把消息传给商无蝶:
“张公公那边说,御医院那边目前还拿不到确切的药方,明天他会再给讯来。”
“已经吩咐了小六,他一盏茶前已经出发了。”
“东武将军府传来消息,魏大将军推迟了明日启程,回营时期不定。”
“逍遥侯入宫探圣,被宫里总管六德公公拦下了。”
“刘先生回来了,现下正在小议厅等着大人得闲召唤。”
……
如此一夜辛劳。临至三更,商无蝶才终于送走了所有来暗访的官员和同僚,又紧急唤了自己的心腹幕僚进来安排。彼此又是一番彻夜长议,至东方微明,诸人这才散去。
容五留在最后,揉着疲倦而通红的眼睛,对商无蝶道:“大人,你也早点去歇息吧。再过一两个时辰,来的人肯定更多。”
皇帝病倒,朝中不用早朝,届时白日登门拜访的人会更多——前一晚来的都还是自己人,白天来的恐怕都是朝中大人物,回都回不了几个。容五心疼主子,恐怕又是几日没有什么时间睡觉了。
商无蝶淡淡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树木花廊,并没有应答容五。
他容色如常,眉眼之间依旧清醒冷峻,仿佛一点都没有熬夜辛苦过似的,容五在一旁看了,心中不由暗自称羡。
他等了一会儿,商无蝶终于转回头来,站起来唤了声:“小五——”
“在。”小五下意识地恭敬收身,抬头看商无蝶,“大人?”
商无蝶面无表情,淡淡吩咐:“以后关于樊姑娘的消息,不用再特别来告诉我。”
容五身子微微一僵,低下头。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