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约略

11、十

　　樊音对世子李荃的印象一向是不错，可是如今她站在李荃身边，心中始终有着隐隐不安。果然，寒暄不了几句，那李荃就说出让诸人暗中一惊的话来。
　　“世子大人说笑了。樊音怎么敢配得上世子大人！”
　　樊音不知道李荃的提议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心中忐忑。无论如何，李荃已经和商无蝶闹翻——当初他对商无蝶有多大的帮助，日后他对商无蝶和自己的杀伤力恐怕也就越大。她不得不慎重以待。
　　“呦，看来七姑娘是不喜欢本世子了。”李荃摇着檀骨折扇，一点都没有被拒绝的尴尬，反而笑眯眯的有些怡然自得，“也是，本世子长得如同歪瓜裂枣，哪里有魏御察或是……商右相那般俊俏呢！不讨姑娘家的喜欢也是应该。”
　　他这话听起来有些意味深长，樊音和樊墨两人心里同时“咯噔”了一声。
　　樊音微咬唇，喏喏应道：“世子大人开什么玩笑……”
　　一旁的樊墨早在听李荃提出商无蝶时，心中已然叫了声“不好”。此刻她见樊音无措，正要跨前一步说话，却被身旁的魏梁书轻轻按住，在她手心上捏了一捏。
　　樊墨脚下一顿，只得保持沉默，任由樊音自己应对。
　　那李荃见樊音只是一味懦弱躲让，微微一笑道：“若我不是玩笑呢？”
　　他说这一句话时，眼神看起来倒真像是有几分认真的样子，樊音见状不由微微一愣。
　　她脑中转了几转，正思忖着该如何回话，那头魏梁书已经懒洋洋接道：“世子这话可是当真？我怎么听说，世子和那一家的亲事已经快要定下来了呢？”
　　李荃见魏梁书出手相帮，暗地冷哼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嘻笑道：“唷，魏御察的消息，本世子当然不敢说不准。只是本世子最近也听说，令尊似乎也给魏御察定了门亲事——却不知道这些小道消息有几成可信了？”
　　“是么？”魏梁书本是旁观，如今见李荃说出这等话来，他凤眸一眯，开始和李荃犟上了，“看来世子的小道消息也挺多的，却不知这一次九王府的大事，世子事先听到过多少这样的消息——”
　　李荃被他这般一讽刺，心中恼怒，冷哼一声正要说话，那厢樊音却上前一步：“世子——”
　　李荃微微一停顿，转眸看着樊音。樊音走至他身边那一头：“世子，这边说话。”
　　李荃瞥了眼她身后的樊墨和魏梁书，一声不吭，跟着她走开去几步。而后那樊音抬头，正色看着他：“世子，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李荃不由一怔。他方才开玩笑提出婚约，本就是想试试看樊音的态度。但樊音这般认真反问他，倒叫他一时摸不清楚她的意图了。
　　因此他看着樊音，斟酌着没有开口。
　　樊音见状，垂眸淡淡道：“世子大人，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认真的还是玩笑，但是……我却是真正去问过太妃的。”
　　“太妃只给了我三个字，攀不起。”
　　李荃一时怔住。难道这樊七姑娘心里欢喜的竟是他么？
　　看着樊音浓密的睫毛在她眼窝盖下阴影，掩住她水眸里的情绪，李荃的心思顿时纷乱起来：是了，他凭什么怀疑她和商无蝶有染？就因为她两次替商无蝶说话？就因为在元河上她回头时，他身边的商无蝶冲她点头致意？——可是他自己那时还不是冲着她微笑点头？
　　几次见面，都是他在笑眯眯地和樊音说话，关切寒暄，那商无蝶根本没有和樊音对话过一句……若这样，樊音心里记挂的是他，又有什么奇怪？
　　李荃盯着樊音，第一次真正考虑起她的心思来。
　　他那厢又疑又乱，沉默着没有开口。这头樊音则甚是感谢刚才魏梁书的话提醒了她，让她急中生智，没有多想就把李荃拉到一边胡言乱语，但看李荃眼下狐疑的样子，她心里安定了：不管怎么样，她确实打乱他的怀疑了。
　　她抬眸看着李荃，轻声又道：“太妃也说呢，那家已经请圣上赐婚了，叫我趁早死心——其实我不过是好奇问问。”
　　她一笑，“谁知道世子今日又拿我开玩笑。”
　　李荃看樊音唇边那一抹淡淡笑意，只觉得她这话里尽是涩然，他心中一动，暗哑开口道：“若——本世子是认真的呢？”
　　他脑中转了又转，算那殷家和樊家如今的势力对比：这九王府一倒，朝中势力大变，他的婚事本来就是要重新议定……樊家虽然与侯府素来不同道，但是如今保皇派势力大张……他对樊音的印象本来又颇好……
　　李荃拧起眉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乱了心神。
　　樊音低头轻声道：“世子别开玩笑了。”
　　李荃正想说我不是开玩笑，但随即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顿时恢复过来，笑道：“好，好，不开玩笑。”
　　“——七姑娘，我们过去罢。四姑娘和魏御察都等着呢！”

　　彼此又寒暄了几句后，李荃就匆匆告辞了。
　　樊墨注视着他的身影刚下了西桥，就赶紧转头对樊音道：“小七，你这是在玩火！”
　　樊音看了一旁的魏梁书一眼，赶紧扯了下樊墨的衣角，然后咬唇道：“我又没有办法。”
　　樊墨跺了跺脚，完全没理会她的提醒，只急道：“什么叫做没有办法，你不理会就是了。如今闹出这——”
　　“四姐！”樊音低低喊了一声，阻止樊墨再说下去，“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樊墨看着她：“那万一他真去提亲呢？”
　　樊音又瞥了眼魏梁书，才道：“他要提亲，就得通过父亲和大哥那一关。”咬唇，“大哥不会答应他的。”
　　樊墨挑眉：“你确定？”
　　“是。”樊音垂眸道，“大哥说过，我们樊家和逍遥侯府不是一路的。”
　　她们姐妹俩在这头唧唧咕咕，那头魏梁书很识相地侧身等候，即使听到什么，他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那樊墨说不过樊音，但心里终究不放心，正要走过去魏梁书那头问问他的意见，身后的樊音却又扯了下她的衣袖。
　　樊墨转头，见樊音瞥了一眼前方的隐园，然后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樊墨心中有数，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偏头过去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他有事已经先走了。”
　　樊音闻言，怔然站住，只觉得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樊墨原本已经走了两步，见樊音没跟上，便回头看她。这一看，却让自己吓了一跳，只见樊音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恍恍惚惚，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掩不住的春意泛滥——整个人忽然之间看起来竟是华光四射。
　　樊墨不禁停下脚步，低低问道：“——怎么了？”
　　樊音低着头，只是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纤指轻抚着手中的莲瓣，恍若珍宝。
　　一旁的魏梁书听到樊墨那一句“怎么了”，回身看到这一幕，不禁也微微一愣。
　　俄而他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