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七月顷寒

2、过往

　　十一岁。我和爹落英镇过了整整十一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不知母亲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我渴望了解她远去的世界里有着怎样的颜色。我问爹，他总是望向远处延绵的山峦，用忧伤的语调说，孩子，你将来一定要到那座山顶上去…… 十二岁，我做了一个一辈子也难以遗忘的噩梦。 那晚，我梦见了——一个穿绿衣的美丽女子，嘴角挂着凄惨的笑容，将手中的剑刺入了身前的人胸口，鲜血在他身上泅开她面无表情地擦去剑上的鲜血……我惊叫着坐起来，汗水浸湿了衣衫。惊魂未定，有火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了进来。从虚掩的门缝里向外看，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绿衣女子站在爹面前，凄惨的笑容。一个男人绕过她站到了爹面前，举起了手中的刀，手臂上的黑色蔓珠沙华印记在月光下格外显眼。他诡异地笑着。女子突然粲然一笑，用哀怨的语调说，薛秦，你不是说要亲自杀死我吗？可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也没机会了……。爹脸上的表情呆滞，没有哀求，也毫无还手之意。刀光闪过，我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我才意识到刚才是我看爹的最后一眼，他果然没有还手。这个养育了我十二年的男人，此时让鲜血浸染了衣衫，他的眼睛却依旧望着远方的那座山，只是里面已没有了那熟悉的，辽远的光芒。爹！我冲出去抱住他的腿，嘶喊着。我惊恐地向四周张望，才我知道十二年的平淡生活，已经被狠狠撕裂！面前的女子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惊讶，她蹲下痴痴盯着我的脸，喃喃着，女儿……你是我的女儿……她伸出手触碰我的脸颊，我推开，我承认，我的心里也柔软了一瞬间。可是，这沾了父亲鲜血的手……杀了爹竟然不眨眼的人，怎么会是我的母亲。我怨恨的瞪着她，怨恨他带走我仅剩的陪伴我十二年的些许亲情……十三岁。我带着那场可怕的梦魇，上了父亲常说的那座山，完成了父亲这辈子唯一的夙愿——成了蔚山弟子。我甚至坚信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闭上眼会想起什么，那么就是蔚山的时光。至少我知道老天给我的生命不会太长。银发的老人教会了我怎样用剑，告诉我剑要用来锄强扶弱。这老头很风趣，喜欢和我开玩笑，也许，每当想到这里，我也会微微的笑吧。第一次见到云楚，是在蔚山的燃烧亭里。那么好看的他，长发束在脑后，一袭青衣，明亮的眼眸里闪着少年的轻狂，薄薄的唇，笑起来那么温暖。他说，我是你的大师兄，云楚。我竟然不知所措，语无伦次的说，我叫 ……叫薛……薛无言。从那以后，我变成了它的跟屁虫，粘着他，我喜欢和他一起看天上偷偷眨眼的星星，喜欢夏天折了柳枝和他学偷来的剑法，喜欢和他有关的一切十七岁的夜晚，我才突然明白，我之所以粘着他，不停地给他找麻烦，只是为了让他注意到我，只要一点点，就够了。我甚至不知道这种淡淡的感觉是何时开始，又是何时变得越来越浓烈。穿粉衣的俏丽女子坐在秋千上，秋千荡得好高，她笑着，发出阵阵银铃般的声音，向推秋千推得大汗淋漓的云楚喊，再高点——那声音刺破我的耳膜，躲在树下的我忽然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咬紧了嘴唇，泪水却像断了线顺着脸颊滑落。我捂住耳朵将他们的欢笑声隔开，头也不回地往回跑，我不希望被发现。失落的我独自在神殿里游荡，层层轻纱被凉风吹得和我的心一样不安地动荡 。似乎有幽幽的光从帷幔后透出，如此诡异。我的心忽然悬了起来，那个让我心神不宁的梦又浮现在脑海。我悄悄藏到帷幔之后，探出头悄悄的窥视。我倒吸一口凉气——持刀的男人，手臂上有黑色的蔓珠沙华印记，他来回的踱步，脸上带着贪婪的笑容，细细端详着倒在血泊中的银须老人。我简直不敢相信，天，这个魔头都干了些什么！？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皮，贴在脸上，于是，他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了我的师父。他疯狂的笑着，面目扭曲得狰狞可怖：“哈哈哈——，想不到我石鹰终于摆脱了寄人篱下的日子，瞬间拥有了整个蔚山！不久，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啦——！”这是多么荒谬？那样的场景，我恐怕会一辈子记得。那一夜，蔚山已没有我值得留恋的人，一切是那么的虚无。反而，压抑在我心头五年之久的仇恨，就像找到了豁口，一下子充斥了我的头脑。带着师傅的遗体和碧颜剑，在一夜之间,我离开了蔚山，不留一丝痕迹和遗憾。我去了青城派。五年前的那一晚，这个名字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我知道，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去找我那只见过一面的娘，该了的事也该了结了。可是她——死了。是被逼死的，一生只见我一面。又是那个叫石鹰的魔头。她原来不想杀死爹，可石鹰说爹是蔚山的人，她如果不杀，那么死的将是整个青城派的人。娘不能让无辜的人丧命，只因为，她偏偏是青城派的掌门。于是，她亲眼看到了爹的死，痛彻心扉。她果然欠了这个男人一生，才决定用自己的一生去偿还。也许在这之前我因该恨这个女人吧。恨她早早抛弃了我，还杀死了爹。但我始终没有料到，她能为爹死。直到现在，我却一点也恨不起来了。我理所当然继承了她的位置，成了青城派的掌门。安顿好师父，我时时刻刻不在关注蔚山的情况。可惜，一点动静也没有。相反的，江湖上却出现了一支阴邪的帮派，他们用阴毒的武功，在三个月内袭击了各个帮派。除了蔚山和青城，无一幸免。可怕的是，他们都有着——黑色的蔓珠沙华印记。我想，是我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