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寒》明月几时有

4、第四章 枣泥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次是他第一次不想计较那些胆敢不屑他的目光，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个相当记仇的人，只要得罪过他，除非他无能为力，否则一有机会他一定会整回来。

　　但是此刻他却不想和小德子计较，他蹲下来，平视着小德子平静而苍白的脸，他看见小德子的手此刻紧紧地捏着衣服的下摆，身体轻轻发颤了，身上是衣衫还带着浓重的潮气，应该相当地冷，他感到一阵心痛，不知不觉地他也跪下环抱住小德子好像有点遥遥欲坠的身体，他透过衣襟他感觉到小德子身上不寻常的热度，看来是发烧了，他扭头向小德子身后吓傻了的太监简短地问了一句道：“小德子犯什么事了。”

　　那个太监的却被照提吓傻了，这个皇子对那个奴才来说都是阴狠毒辣不好侍候的主，现在却明显地怜惜着小德子，他丝毫不敢怠慢，就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照醍想了想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用袍子擦了擦小德子满是汗水露水的额头，轻声道：“你是在怪我教坏了你的照熙吗？”

　　这时小德子即使是真的变傻了也不能再无视照醍，他投向照提的目光充满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他的心虽然被照熙的那声“狗奴才”伤得厉害，但是照熙是他捧在手心中呵护长大的孩子，他始终没有办法恨得起来，而那个教坏他的照熙的照醍就成为了他心中的大坏蛋，大混账了。

　　照醍的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有时候心里面是很妒忌照熙的，他常想，如果他身边也有像小德子毫无保留地关爱照熙一样关爱他的人，或者他就不是现在这样的一个让所有人都厌恶着废物皇子了。他放开了小德子，先狠狠地盯了小德子身后的太监一眼保证他不敢乱说话，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枣泥糕，递到小德子的嘴边，低沉着声音道：“吃吧。”

　　小德子惊讶地看了一眼平时他最喜欢吃的枣泥糕，又看了一看照醍，竟发现照醍眼里此刻竟充满了期盼和温柔，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废物皇子照醍吗？

　　小德子此刻昏昏沉沉的大脑竟无法作出抗拒的反应，他一口口地咽下了那块枣泥糕。

　　照醍看着小德子吃下了那块枣泥糕，内心非常高兴，实际上自从他从照熙那里得知小德子原来喜欢吃枣泥糕后，身上就常带着这些东西，他对自己说是要感谢小德子那天请他吃红豆糕的交情，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将枣泥糕送出去过，今天他终于送出去了，然而他看着小德子苍白的脸色，这高兴又慢慢转化为心痛。

　　照醍喂完他后，马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一副不驯的模样，扭头就往颜妃处走去。

　　那个站在小德子身后的太监看见这样，松了口气，看来刚才照提对小德子的关心，不过是这个废物皇子一时心血来潮的行为而已。

　　实际上，照醍此刻心乱如麻，那天被压在他身下当马骑的太监实际并不是侍候他的，反而是叶皇后那边的一个太监，因为他曾在背后与别人笑话过照提的母亲刘美人是母狗，说她自己脱光了爬上龙床以为得到宠幸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结果母狗始终是母狗，其实照醍心知宫中大家都常说这样的话，但仍是很生气，后来，他发现了这个太监竟学人参与偷偷变卖宫中器皿，于是威胁要将此事捅出去，这个傻瓜跪在地上哭着求自己不要将他捅出去。

　　后宫内妃嫔、太监、大宫女变卖宫中财物的事情实际非常普遍，即使内务府设有严禁，一旦捉获则全要被乱棍打死，但是每次死的都是那些负责将财物偷出去的下层的太监宫娥，这个家伙虽只是奉命行事，但是要是照醍将此时捅出去，他将必死。他的命实际就把握在照醍手中。

　　将其他人的性命握在自己手上的感觉是很痛快的，照醍想尽各种方法折磨侮辱这个小太监，其中一种就是拿着鞭子抽着他当马。

　　结果却被照熙看到了，在照熙面前，他从来都掩饰了自己残暴的一面，见无法躲过照熙的询问，他只好骗说这是个很好玩的游戏，这是骑人马，而自己这样是为了未来骑真马作准备，被骑的那个也是当游戏玩儿的，想不到照熙却想拿来小德子来当马骑，更没有会发生了后面小德子摔着了照熙受罚的事情。

　　他心里充满对小德子的愧疚，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帮不了小德子的，在宫中他人微权轻，他甚至连向颜妃为他求情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到，而且如果多疑的颜妃知道他与小德子混在一块，那小德子就绝对不止罚跪这么简单了。

　　为了他的无能为力，他在心中第一次向他本不相信的神佛祈求，祈求他们保佑小德子最后能平安无事。

　　他暗中捏紧拳头，眼前再次浮现出小德子苍白的脸容，他心想：如果我不是一个废物的皇子，如果我拥有权势……，那么我是否就能保护你呢。

　　第一次，他产生了对权势的极度渴望，然而接下来却是无奈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的出身已经决定了他的父皇不可能会注意他的存在的，或者他父皇是注意他的，但那只是因为他是他父皇耻辱而已。

　　而母亲，他心里浮现出刘美人终日哀怜的脸容，她终日害怕着，害怕他这个儿子到处惹是生非，害怕着众多妃嫔和太监宫女对她的迫害，她终日穿着她自以为漂亮的衣裳去用热脸贴那些得宠的妃嫔宫娥的冷屁股。

　　而当刘美人一个人时，照提常常见她常常暗自垂泪，她最常对照提说的话是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没用的儿子呢，其他人都母凭子贵，戏文都有唱，而我却要为你闯的祸处处陪小心，看人脸色。”刘美人不发神经的时候还常常用那种害怕的眼神看着他，就怕他这个废物皇子干出些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最后连累了她这个母亲。

　　她气他不学无术，气他不讨父皇的欢心，却从来没有想过问他的儿子为什么他不读书而喜欢在皇宫中四处游荡。刘美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儿子已经十一岁了，却除了懂得写自己的名字外，几乎一字不识。因为他从不主动去上书房，因为他认为那样就能逃过其他皇子的侮辱，这些她都不知道。

　　他像往常一样心不在焉地向颜妃请了安，第一次自己主动地往皇家书院方向走去，不管他接下来要面对怎样的嘲弄和侮辱，他不想再做这样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废物皇子了，虽然他面对的道路是很艰难的，但他想至少要尝试一下，去争取一下。

　　此时一轮红日已经冉冉地升上了天空，整个皇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更显得富丽庄严，照提抬头望着天空中血红色的太阳，内心一片沉重，这初升的红日，与沉没的残阳一般，其实都是血红色。

　　在这旭日初升之际，一直担心着小德子的照熙，一起来就往颜妃处跑，一群宫娥太监也不太敢拦阻他，只得快步跑去告诉颜妃。

　　颜妃的心腹喜公公只得马上将已经跪得快没有意识的小德子安置好，请人医治，以免照熙看见又要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