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与少年》Claire_

3、《一家之主》，开机！

　　方佑在医院待着那几天偶尔也拿出草稿本涂涂护士姐姐和医生大叔，期间高明去瑞士为自己代言的某高端表造势宣传，艾达全权负责起了照顾方佑的工作。
　　这次能和儿时的玩伴重逢，对方佑来说算是个惊喜。
　　他这人体质成迷，很容易惹出些倒霉风波来，加上本就不喜欢往人堆里扎，所以往常总习惯自己独行，避免给别人添麻烦。
　　但他不怕在高明面前出丑，也完全不会因为连累到高明而不好意思。年少时一起吃过泥巴的情谊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继而褪去防备，摘掉隔阂。
　　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高明已经成了影帝，可方佑那天遇到的，分明还是从前那个小明，一点也没变。

　　艾达告诉方佑，高明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过于亲密，所以以往进剧组都是将就着来，地方不远就独自去了，远一些的，会带上工作室里其他男同事。
　　可毕竟大家都有本职工作，总这么兼职助理也不是个事儿。
　　现在方佑来了，好歹能有个专职的跟组助理。
　　艾达搅动着咖啡说：“高老师很会照顾自己，你日常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在边上帮把手就行。”
　　方佑点点头，问：“那最近需要进组吗？”
　　艾达：“有个片子，挑战挺大的，高老师要一人分饰两角，地方倒是不远，就在隔壁蒙市拍。你跟去吧，锻炼锻炼。”
　　方佑又问了不少进组需要注意的事情，为了防止忘记，还翻出手机备忘录逐条记录。

　　方佑在高明回来的前一天办理了出院手续，又叫来搬家公司搬完家，把原先自己租的老房子退了，住进高明那套大公寓里。
　　方佑收拾了一整天，晚间叫家政过来做完清洁，总算收拾妥当。
　　高明是夜里的红眼航班回兰亭，到家得是清晨。方佑作画时经常日夜颠倒，此时干脆也就不睡了，拿出草稿本瞎画，顺便等老板回家。
　　兰亭市算个网红城市，整体城建风格非常大胆张扬，风格各异，地方政策又吸引了一批国内外艺术家们前来定居，被几个大V冠名为“当代艺术之都”，借这个由头炒出了名声。
　　高明这套公寓就属于设计大胆前卫的建筑作品，外围是带点哥特元素的做旧塔楼，室内装潢则夸张又充满复古气息，煤油壁灯、假壁炉、砖块外露的墙面……
　　占了整面墙的格子窗边角漆成焦黑，外头是几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高明说的那只邻居松鼠估计就住在里面。
　　方佑缩进壁炉边的一张单人皮制沙发里，蜷着画了一夜的画，总算在曙光开始高亮时等来了开门声。
　　高明从外头进来。他不让粉丝接机，走机场也不用维持形象，此刻是一身随意的打扮，陈旧的棉质军大衣，洗榻了的高领毛衣，宽松阔腿裤，掉色运动鞋。
　　见到方佑时，高明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来：“早啊！”
　　方佑赶紧跳出沙发椅，边捶腰边应：“早，高老师。”上班第一天，不能再叫小明了。
　　高明：“我收拾下行李，一会儿下去吃早饭，楼下曲姐的早饭贼好吃。”
　　方佑很快便认可了高明的品味。
　　曲姐是个年过五十的阿姨，心宽体胖，总是乐呵呵笑出3个下巴来。店里生煎、锅贴、烧麦、小笼、豆花、咸甜豆浆等等南方小吃一应俱全，方佑吃了个撑，满嘴流油。
　　高明暗中看着他，只觉得被油水润泽过的嘴唇格外诱人。
　　虽然方佑还是扎着小辫子，隐隐能看出后脑勺毛发略显稀疏，但刮了胡子又休养多日后，精气神已经好了不少，整个人的状态也变了，被日光一照就显出偏白的皮肤和明亮的眼神来。

　　小时候，高明是真的很崇拜小柚子。
　　十多岁的孩子，骨架都没长开，笔下却能生出花来。那时候方佑还让高明当过一回模特，叫他倒立了整整10分钟，害他脑袋充血差点栽地上。
　　可是那幅10分钟画完的《小明倒立》，至今都被他珍藏在画框里，如果哪天方佑进他房间，就会在墙上看到它。
　　后来这种崇拜渐渐变了味，夹杂着羞耻的情愫。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因着巨大的门第差异，连进一步靠近的机会都不敢给自己，一申请到政府补助就匆匆搬离了方家。
　　在这次重逢前，他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方佑的消息了，还以为父母死后方佑会出国发展，毕竟方家在高明眼中一直是个富裕人家，他从没想过方佑会一个人熬到现在。

　　“你现在一般画些什么呀？”开车去工作室的路上，高明问方佑。
　　“主要是人物肖像，有时候完成度高一点，有时候简单涂一涂，日常也会画些静物练手。”方佑支着脑袋看老友。
　　高明这影帝着实低调，穿衣风格低调，车也低调，完全不像方佑想像中那种穿金戴银，一件外套好几万，再来个一打跑车啥的。
　　“你只有这一辆车吗？”方佑好奇地问。
　　高明笑：“不然呢？”
　　方佑：“那你有几套房？”
　　高明知道他在好奇什么，笑意更深了：“三套。我很节约的。”
　　方佑刚想调侃几句，就听高明接着说：“有一套就是日常住的那公寓，一套合作方送的，一套为了照顾朋友家楼盘生意买的。”
　　方佑问：“那另外两套都空着吗？”
　　高明腾出一只手，轻轻敲了下方佑的脑袋：“想什么呢？我傻吗？一套给工作室里没房子的小年轻当宿舍了，还有一套租出去了。”
　　方佑撇撇嘴：“啧，没劲，我还以为能挖出什么作风奢靡的八卦料来呢。”
　　高明挑挑好看的眉毛：“你还会八卦？”
　　方佑点头：“娱乐圈其他东西我还不太懂，但我百度过了，知道你很厉害。”
　　高明没接话，只是心情很好似的笑了很久。

　　高明当然厉害，非科班出身，二十七岁的年纪就已经凭借《救救我吧》一部影片拿下了金杯奖影帝，圈内外口碑都好，是中青代演员中非常实力派又很有路人缘的演员。
　　他又爱惜羽翼，接本子很挑剔，基本上拍的都是佳作。日常除了广告代言和高质量访谈节目外，没有其他行程，不少业内人士评价说，他这样的作风更能在演艺事业上有更上一层楼。
　　方佑自从经济窘迫后就很少看电影了，此前根本没看过高明的戏，可光看网上对他一边倒的好评，也觉得莫名骄傲和佩服。
　　“艾达说这次的片子很有挑战，你会担心吗？”
　　方佑边问边看向身侧，高明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打拍子，带茧子的虎口摩挲着真皮套，经络在手背上显得格外性感。
　　“还好吧，搭档是子兰姐，跟她搭档会蛮轻松的，她能带戏。反正这片子就是她主角，我那两个角色配合她就行。”
　　方佑不耻下问：“谁？”
　　高明笑笑：“莫子兰啊，她你都不知道？影后，算前辈吧，不过没什么架子，我叫她姐。”
　　方佑点点头：“我一会儿再百度一下。”
　　高明补充解释：“要拍的这部戏叫《一家之主》，讲的是个家庭主妇的故事，回头我把本子发你。”
　　方佑：“你演什么？”
　　高明：“女主她老公和儿子。”
　　方佑张大了嘴，发出崇拜的声音：“wow！”

　　车行至建设路108号星光大厦，两人来到高明自己的工作室。
　　“我现在比较自由，挂靠在星光娱乐，哦就是这栋楼的老板开的娱乐公司，不过日常接戏和各种活动都是自己工作室在负责。”
　　方佑问：“是艾达姐说了算吗？”
　　高明想了想，说：“艾达剔除不合适的邀约，我最后敲定，不过我会征求她的意见。”
　　出了电梯就是“高明工作室”的毛笔字牌挂在墙上，边上一个长颈大花瓶，插着向日葵。
　　艾达踩着细高跟出来迎接，领着他们进去。
　　“艾达是中俄混血，战斗民族。”高明在方佑耳边嚼舌根，被走在前面的艾达瞪了一眼。
　　艾达指指办公室里：“肚子比头大的那个小哥叫葫芦，管钱的。黑长直小姐姐是小芹，管造型的。脸上两坨高原红那哥们儿是大邱，负责合作洽谈。长青春痘的妹子是豆豆，管宣发的。他们都有自己的独立团队，有些长期合作的团队成员以后有机会让你也接触接触，日常在工作室的就他们几个。”
　　方佑点点头，觉得被她这么一形容，每个人都挺好记的。
　　随后，高明亲自把方佑介绍给了大家，为了对新人表示欢迎，还请客全工作室去吃了顿颇为豪华的午餐。
　　方佑不需要天天坐班，只跟着高明就行，不过工作室的大家性格都很好玩，他倒是很快就融入了进去。

　　这一天高明来工作室就是专程来跟大家介绍方佑的，下午稍稍聊了会儿工作近况，又嗑着瓜子八卦了一番娱乐圈的是是非非，两人不到三点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公寓时，方佑一进门就听到“哐，哐，哐”的声音。
　　“什么东西在响？”
　　高明指指格子窗：“哝，果子。”
　　方佑抬头望去，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小松鼠。
　　这只南方的野生松鼠披着油光水滑的卡其色毛皮，个头不大，尾巴也不大，光肚子大了。它正端着爪子冲里头作揖，时不时敲一敲窗。
　　方佑问：“它在干嘛？”
　　高明换了鞋走过去给果子开窗，从桌上果盘里抓了把坚果，交到小松鼠毛茸茸的爪子里：“来蹭饭。它常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记得给它投喂，出远门之前在窗边留一些便于存放的。”
　　方佑点点头：“我记住了。”

　　接下来，两人在公寓待了3天，期间都是高明做饭，方佑洗碗；高明拖地，方佑擦窗；高明看剧本，方佑画果子。
　　方佑喜欢动物，却不怎么与它们亲近，只是将这种喜爱付诸笔下。
　　高明把方佑画的各种果子拍了照发微博，配文“我的新助理，是个画家。”
　　当天，方佑睡前刷出这条微博，就在微信里问：“为什么你的评论转发都只有八千多，我看那些大咖都几十万评论呢。”
　　高明无奈：“那些是花钱买的，也有一些粉丝控评或者刷的，真正大流量的就那么几个，我还是喜欢简单的互动关系，再说我一年到头露面也没几次，流量小很正常。”
　　方佑又去翻了翻那条微博，底下聊新助理的、聊果子的、聊新戏的，什么话题都有，便觉得这样简单朴实的热闹也挺好。

　　一场降温过后，《一家之主》准备开机了，方佑也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影后莫子兰。
　　莫子兰气场上跟艾达非常相似，只是长相更中式一些。
　　方佑跟着高明到组里时她已经来了，正叼着块煎饼，轻快地跟高明打了声招呼，同时也笑眯眯看向身后的方佑。
　　“这是小高老师的新助理嘛？”
　　方佑鞠了一躬：“莫老师好，我叫方佑，方正的方，保佑的佑，第一次跟高老师进组，麻烦您多多指教了。”
　　莫子兰一笑，瞬间在气韵中添了不少风情：“不用这么客气，我还挺喜欢你画的松鼠，怪可爱的。”
　　方佑受宠若惊：“您也看到啦！”
　　莫子兰促狭地望了眼高明：“小高老师发在剧组群里炫耀了老半天，能不看到嘛？”
　　方佑扭头看，只见高影帝像只公孔雀开屏似的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地说：“会画画的助理唉！你们有吗？有吗？”
　　这会儿导演也来了，听到这话瞬间开怀大笑：“哈哈哈高老师哪儿捡来的宝贝，成天秀。”

　　方佑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脸颊发热，心头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羞耻感。
　　他忽然感觉到高明还像小时候那样崇拜他，可他现在这么废柴，太辜负影帝的那份崇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