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朱草为谁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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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复一夕，一夕复一朝。
司马氏真正的完成了在这个帝国的权力交接，自许昌回来之后，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司马家，原本因为司马师暴薨而摇摆不定的臣子也彻底的站在司马昭身边，形成了比司马师还坚固的集团。
我也在一天天的成长，在母亲的眼中似乎我一天都会有一个全新的变化。头发长了，牙齿长出来了，眼睛大了一点，这些细小的变化都让她很是兴奋。世人都在说贾充家有一位天命贵女，命格贵不可言。而这样的姑娘将会嫁给司马昭的嫡亲孙子，其中的内涵不言而喻。所有政权被颠覆之初都会谣言四起，为的就是祸乱人心，让一切摇摇欲坠。乱世浮生，所有一切都在握之中。
司马昭那次回来是死里逃生，不管皇宫还是司马家都有人希望司马昭死在中途。但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妨是城府深重的司马昭？那时司马师新丧，帝都这边以五服之名义命司马昭安心服丧而解除其兵权，想着就是在洛阳把所有的局势重新编排过。曹髦年轻气盛早就看不惯司马师之前的所作所为了，日思夜想的就是等着司马师翘辫子的那一刻把司马一家一窝端，让自己曹氏重新扬眉吐气。曹髦从小被人夸赞聪慧，肖似武帝，不管这些赞美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年轻稚嫩的曹髦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重整河山，首先第一步就是铲除司马家族势力。年轻的皇帝就结合身边臣僚的建议相处了这一招卸磨杀驴的主意。可惜他碰上的是司马昭，深藏不露的司马昭，在司马昭的眼里可没有那么多的绝对权威，他所认为的绝对权威除了司马师恐怕就是自己了。小皇帝每一步都在司马昭算计中，皇帝以为尚书傅嘏当真是效忠曹魏的人么？在许昌那一夜，看到司马昭快速控制司马师身后局势的那一刻，傅嘏就已经投靠到了司马家这一边。钟会献策让司马昭自断发来以明志守孝，然后以洛阳司马家主母不明情况为由自行回京。一路风尘仆仆截断了皇帝派来的几拨杀手终于带着满心抱负出现在洛阳，而在来到我家的那一刻，傅嘏“亲帅”六军也到达城门之下，并亲自向司马师交接了虎符和印绶。小皇帝刚刚脱逃了司马师却又重新落到另一个人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又一次重演了。所有人在洛阳南宫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一生都不会忘记。面如冠玉的司马昭带着灿烂如春阳却也危险如烈夏的笑容，穿着青衫宽袍，不似将军却似杀神一般带着钢铁一般有着冷酷表情的别将和兵士缓缓向着阙下走来，腾起的烟尘也似是慢慢逼近的虎狼。
对于曹家来说这年的端午是所有不幸的开端和荣耀的终结。
皇帝身边的人都胆战心惊，不敢直接面对着司马昭那饱含着胜利笑意的眼睛，可是那样的场景却又不得不得去面对。父亲应该是站在司马昭身旁的，回来的时候他得意洋洋，就好像自己就是得胜回朝的将军一般，对于所有的一切感同身受，昔日的卑微下寮之感一扫而光。
父亲回来和母亲描述当事的状况，所有的人都在畏惧着司马昭也都在咒骂着司马昭。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处了？咒骂只是人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唯一可以保留点尊严的方法而已，就好像是体面的纱衣，华丽却百无一用。
“当时皇帝亲自让身边的黄门内侍持着节杖到大殿门口等候卫将军，说已经加封他为大将军侍中，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辅政，剑履上殿”
“这几乎是和当年武皇帝一样了！”母亲掩口惊呼“不过，司马昭应该不会那么快接受，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的，这样的事情就是他再得意忘形也不会随便的同意的，毕竟四海未平，海内怨望多矣”母亲轻轻笑了一声说出自己的看法。
“司马昭想来着知道怎么做才会有最大的利益，他从来不会只看到表面的荣光。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最后要得到的是什么，并且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达到”贾充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是掩盖不了的欣赏。
“哼，这样的人只要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可以嗅到他身上掩盖不了的欲望的味道”母亲依旧还是有些轻蔑说着“他没有接受皇帝那些恩典，那么皇帝就不好意思不给他更多的东西”母亲接过父亲的长袍，轻轻抖一抖
“不说这么多了，今天一天可是累坏我了，在大殿的时候就想着快点宴会结束，好让我回来看看你和女儿！”贾充搂过母亲，把头埋在母亲乌云一般的秀发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到你们，我才会觉得好像人生轻松了不少”
“呵呵，不曾骗我们？”母亲也被父亲的说逗笑了，她摸摸父亲的脸庞似乎是眷恋又似乎是依赖的说着“既然如此，为何你又要跟随司马家做事？”
父亲听到娘说这样的话，明显的眉头皱了一下。
“公闾口口声声说只希望我们一家三口无风无浪的平安一生就可以了，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依旧还是热衷于俗物权谋了？你可是知道，你这样只会让我和南风更加的不安全”娘轻轻说着，但是这样的话却重重的落入每个人的心上。历史上的贾充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在政治上他是狡猾投机的，可是对于自己的家庭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付出，这样的人物真的很难评断他的好坏优劣。
“子都是在为曹家说话么？”贾充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母亲的后背“你依旧还是对我投靠司马家不能释怀吧？我知道，岳父大人一生都是在为曹家牛马劳动的，你难免不会受到其影响，恐怕如今岳父大人也对我怨言颇多吧？”
烛光不轻易的跳动了一下，炸开了一朵小小的花。我似乎感受到了父亲心中的失望，这样的时代，朝不保夕，即使是卢，崔，刘，郑，裴，羊这样的大家门阀都在为生死祸福担忧着，何况只是庶族出身的贾充。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以及关心的人可以过得好一点，甚至不惜让自己变为魔鬼，出卖了灵魂来换取家人的一切平安。这样的事情每个平常人都会做，我自认为父亲的做法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在未来的世界中，人心之间的隔膜和淡漠越来越深，这样的情感已然是很可贵的了，这个世界远不如未来冰冷。“你走你的路，上天入地，我也跟着你”母亲轻轻说出这么一句话，一双白皙的手握住了父亲的手，慢慢用力，好像是想要把手嵌入一般无二。
“好，我们，我们一起走”好像受到莫大鼓舞，父亲的眼睛中真正出现了一丝睥睨天下的神采
“还有南风”
“对，是的，还有南风，我们一起，永远一起！”
“不要担心，贾家的富贵已经在和司马昭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近在咫尺了”摇篮之中的我撇撇嘴巴。
“你听到了么？南风刚才说了话？！”母亲惊喜的对父亲说“刚才，南风又说了话”
“恩？南风说什么了？”贾充盯着我
“好像，好像说了富贵和司马什么的！”郭槐说“迷迷糊糊是听到这几个字，呵呵，南风又说话了！”
“拜托，难道我很少说话么，其实我天天都说话，只是这身体太过于年幼还不能大段大段的说，等长了几年之后，我可以出口成章，你们还要怎么高兴了去？”我翻了一个白眼“哎，古代人真的是大惊小怪到了极点！”
浮生若梦流年易过，忽倏之间又是一年时光流转偷换。
甘露元年正月
昨日送走了景元的最后一天，母亲在子夜天地之气也是新旧交换之时下令仆人于院中点上竹子。大火烧的旺旺的，竹子也噼里啪啦作响，在朔气弥漫的寒冬显得分外的响亮，爆竹一声除旧岁。
“好了，你们把神荼，郁垒的桃木牌子挂到外面去，祈求岁岁平安，百邪不侵”母亲抱着我对下人说。洛阳次第响起了爆竹声，处处红红火火，欢笑不断，这个时候的洛阳才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繁华之都，生机勃勃却又充满着美好的愿望。“希望上邪保佑南风，夫君平平安安”
今天开始，是甘露元年。我是贾南风，是一个新的南风。后世的我是多么的仰慕魏晋风度，而自建安七子，正始之音一路到这里，魏晋风度渐渐的走向顶峰，虽然是以许多人的惨淡，郁郁为条件。
天上明星璀璨，地上车水马龙。曾经记得阮步兵曾有一句诗极好“朱草为谁荣？”，鲜花异草到底是为什么而盛开？为春光？为蝴蝶？为游人？都不是的，是为自己？时候到了，积蓄了一秋冬的芳华总是要在对的时间开放，即使耗尽生命也并不为后悔。贵在及时而已。
于我看来，司马昭是“及时”的，因为他在一朝终于得志，可以实现自己多年的愿望；父亲也是“及时”的，因为他跟随对的人，得以发挥自己的才能，即使这样的后果让许多人所不齿；那么，那个洛阳大街之上，悠游弹琴，潇洒吟啸的两人了？是不是也是“及时”的？虽然外人看来他们是多么的生不逢时，命运不济，但是只要再一段历史中留下芳华，在人的心中划下痕迹，那么也是足够的吧？
不早不晚，不多不少，恰恰遇见这个年华，赶上这段光阴，把握一种机遇，无论成败，无关褒贬，足矣。时间本就只争朝夕，不要等到薤露蒿里，才后悔莫及。
郭槐此刻觉得很满足，贾充永远如现在一样守护在身边，亲近温暖；有个女儿怀抱着，聊以承欢；广地良田，画栋大厦，仆从如云。有家有室，很好很好“现在，我想唱首歌”郭槐轻轻说
“要去取琴么？”贾充拂过她的肩膀
“不用，歌以抒怀，如果要等着琴音就过于做作了”郭槐摇头
“好，你唱，我和”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母亲轻轻唱起，声音婉约柔媚，父亲先是一愣，之后也欣喜的应和起来，我感觉到了他们之前的那种柔情，那种绵绵“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公闾，你听，听到了么？南风，南风说话了，而且说的还是《诗》！”郭槐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儿“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糟糕，看来这次的风头是出大了！一岁多的女娃娃说话不稀奇，但是一开口就说《诗经》的，那么就是天下奇闻了！
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朱草为谁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