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文BG]-偏向》鹿鹤凛

3、（3）

　　我知道自己不该亲自来，没必要亲自见，可我就是没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要看看那个努力爬上父亲床畔，又使尽心思想要用孩子来试图取代我继承人位置的女人。

　　在父亲的默许下，我坐在了她的面前。然而对话开始没多久她就暴露出自己遮盖不住的野心，原本我以为她会在经此处理后学的聪明点，到头来反而是我高看她了。

　　没有父亲在侧，她往日的轻声柔语不复存在，面对我只剩趾高气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我不知道你在奢望什么……如果是想等父亲给你什么许诺的话，那你可以打消这个念头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毕竟今天我能跟你见面就已经代表了父亲的态度。”

　　抚平裙上一丝不起眼的褶皱，我微抬起下巴：“虽然父亲给我的是另一番嘱咐，但考虑过后我倒也不想太过亏待你。念在这孩子的份上，我会让人给你一笔足够今后生活的钱。”

　　“即便你之前的做法实在愚蠢到令人不齿……”

　　对面的年轻女人生育后明显没养好身子，昔日姣好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即便华服加身，也只更突显出诡异的不协调感。女人听完我的话之后只是一味地摇头，再看向我时眼里带着狠绝，没过一会又视我如无物一般只注视着我身旁那个襁褓中的婴孩，像是得到了什么助力的她翕动着单薄细长的红唇不断抬高音量试图与我对峙。

　　“不会的，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公爵不会扔下我不管的……他说过的，他说过会给我想要的一切，为此我才……我才拼命生下了伊恩……”

　　“我可是生下了他想要的继承人啊！伊恩…伊恩才会是公爵的继承人！”她抬手指着我，身后站立着的几位仆从立即变了脸色，而离她最近的人一把按住她的身子将她的手狠狠打了下去。

　　“一定是你们！你是那个女人派来的对不对！？”

　　或许她说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那位高傲到从没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的母亲。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安娜被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但碍于我还没出声，她半张着嘴又合上只替我狠狠瞪了回去。

　　是相当失礼的言行，怪不得父亲不愿再见她，换做是我大概也不会再见。

　　我歪歪头没有立刻理会她，而是起身去逗弄那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小不点，那双与父亲如出一辙的水碧色眼眸正含着朦胧波光注视我，小手挥动着探出襁褓将我逗弄他的食指一把握住。

　　我被他无意识拉近距离的举动逗笑，他也对我懵懂笑出了声。这样软软的幼童能懂什么，被怀抱着不切实际想法的母亲带到这个世上，还没来得及记住她，就要跟自己的母亲道别了。

　　我清楚明白这残忍的现实，所以该死的心软让我没有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指，而是就着这个动作偏头看向一脸不甘的年轻女人，“父亲以前或许是对你说过什么话吧，不然也不会让你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错觉。不过相对的，我的母亲还真跟我说过，这男人在几种情况下说的话是绝对不能信的。”

　　我伸出另一只手向她晃了晃，“第一，酒后承诺。第二，枕畔耳语。”

　　“所以我原谅你刚才的无礼，毕竟跟一个疯魔到会去投靠父亲政敌来试图要挟父亲妥协的人确实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对你也算仁至义尽。”

　　被戳破事实后的她身子一抖，不再试图重点宣扬自己所谓的“丰功伟绩”。

　　“还有呀，你要好好记得，你眼前的这个我可是最后留你一命的人……”

　　说完我从伊恩的手里轻轻退出，然后让女仆将他抱离，直到房门关闭后我才终于冷下脸，走到女人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如果不是看在小伊恩的份上，鬼才懒得管你这样永不知足的女人。”

　　说完我退后一步，将细纱手套重新整理后站直身子，对她下了最后通牒的同时让安娜拎出准备好的钱箱，我从箱子里取出一叠钱在她面前展示出自己所谓的“谈判诚意”，沉甸甸的。

　　“我会遵循方才给你的承诺，将你送出领地后，你会得到一笔足够今后生活的钱。但相对的就是……不准见伊恩，不准再跟那些人有任何其他的联系。另外，念及你之前的糊涂举动，这钱也不会一次性给你，只要你之后不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每个月你都会从我这里领到其中的一部分钱财。”

　　说完我把钱放回钱箱，安娜将其缓缓合上，扣上了锁。那女人最后顺着眼角滴下的眼泪摔在地上无声无息，就跟之后在这片领地里不会再有她的身影一样。

　　所有略显棘手又紧凑的事情在暂告一段落也已经过了半月，自那起始在父亲有意无意的安排下我逐渐拿到了父亲手底下最大的药物生产线和酒庄的管理经营权。

　　直至837年年末，我成功得到父亲名下所有的医药产业并推掉了母亲安排的四回相亲。

　　“商会方面的代表人员下午过来汇报药物分发后收集来的数据情报，艾诺你让药厂经理提前一小时到庄园别厅的书房里找我。”

　　被艾诺轻咳提醒的我下意识伸手从首饰盒里挑挑拣拣以证自己并没走神，但最后还是选了近来惯带的宝石胸针，那是一枚由金银绕丝而成的斑胸草雀的胸针，小巧尖喙旁的可爱圆脸颊上嵌着一块打磨圆润的红宝石，但眼珠却是如晴蓝天空的霁色宝石，这小鸟是平日里很常见的品种，但装点的眼珠宝石让我心喜。

　　前往庄园别厅时，我向艾诺询问起最近调查兵团的动向，得到部分管理权后我开始向兵团方面抛出所谓合作的橄榄枝。父亲从政后就经常会待在王都议事，拉拢兵团方于他而言利弊均衡，所以对我所做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适度即可。

　　艾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早已备好的文件递给我，在粗略翻看的时候他才开口大致给我总结了一下调查兵团的近况。夏迪斯接管调查兵团后一直试图建立墙外据点来推进征战，只是期间的物资及人员消耗还是让人实在难以持乐观态度。

　　“……这次也不例外，损失了两座先前建立的行动据点。士兵人数和物资统计数据都在最后一页。”

　　随之映入眼帘的数字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于是我选择不再看而是合上纸张递还给艾诺。

　　“这样的成绩就是他们给我的成果吗？让他们派个人过来，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重新谈谈相关的合作事宜了。”我顿了顿，在推开书房门前还是额外交代给艾诺，“夏迪斯团长一向很忙，我可以退而求其次，让他信任的分队长之一过来。”

　　艾诺心领神会：“那么就让之前一直负责的埃尔文分队长来，您意下如何……”

　　听到了想听的名字我笑出声：“所以说啊，跟艾诺你交流我一直都很轻松。”

　　“是小姐您过誉了。”

　　初春裹挟的寒气让人犯懒，就连我也不能免俗，外界投射在身上的阳光柔和温暖，白兰花香也算能提神，想了想我还是拿过香水瓶搁在手腕处滴了两滴。艾诺踌躇一秒后，“那么，大小姐，庄园别厅方面我会吩咐让女仆看好莱尔小少爷不乱跑。”

　　我低头调整袖口的动作停了下来，艾诺的提醒让我想起那个小不点就养在隔着中庭对望的庄园别厅，平日里除了固定轮值的仆人，父亲也只是偶尔想起来才问上两句莱尔的近况，并没有刻意造出过多碰面的机会。而母亲态度分明，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在当时得知我对这件事的处理后对我冷淡放置一周之久，当着父亲的面都直接嘱咐我不必花过多心思在这小不点的身上。

　　父亲当时的脸色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略带滑稽的僵硬实在令人难忘。

　　想至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从心底蔓延，伊恩从那之后更名为莱尔·加德纳，养在庄园的偏僻一角。或许是那天他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而产生的动摇，原本带着的一丝厌恶早就烟消云散，留下的是连我自己都难以说清的爱怜。

　　长大的莱尔机灵可爱，跟我小时候留下的画像对比后我不由得感叹好几次血脉传承的奇特，我与他都继承了父亲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如果母亲愿意看他几眼，或许也不会那么排斥莱尔了，但我也不能不顾及母亲的感受，所以到头来只是以私心安排他在我居住的场所附近，方便我看护他。

　　“没关系，莱尔一向懂事。”

　　艾诺表示同意：“这倒是，小少爷一直都很听您的话。”

　　“是啊，他很听话。”

　　窗外中庭之间那座架着紫藤的凉亭里莱尔正捧着一本图画书坐在软椅上荡着小腿，蓬松微卷的棕发随着他看书的动作也晃来晃去，似乎是感受了视线他下意识抬头望了过来，在看清是我站在窗边观察他时，他兴冲冲地扔下书向我挥手，那张白净健康的小脸上带着只对我展现出的亲近之感。

　　看着他，我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他是很听话。”

　　心底里却冒出一个想法，可我不想他那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