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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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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喜欢埃尔文,后来冷静下来,再蒙在被子里仔细想了想,我想明白了,那充其量叫做有好感。正因为平时没人真的在意我吃不吃的饱,该不该吃饱,所以那么一句话就让我记住了他。
嗐,我没出息,也算是从那个时候起被惯的吧。
后来我偷偷蹲在厨房啃面包火腿解饿的时候,还顺便回忆了一下他那张年轻却又稍显老成的脸,好似靠回忆就着吃面包会更香一样,想着想着我笑出了声。可惜这种放松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我的贴身女仆安娜就闯了进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并不忘掏出手帕把我油乎乎的嘴擦干净。从她絮絮叨叨失条理的话里,我正色捕捉到了几条重点信息。
父亲出事了。
母亲气晕了。
我有弟弟了。
消息暂时被拦下了。
用四句话概括中心思想,我无言以对。
沉默着把最后一口面包塞到嘴里,在咀嚼的同时我按住安娜的肩膀让她冷静,然后滑到她系在腰间的白色围裙上擦了擦手,作为我的女仆,无论发生多么好笑的事也要做好表情管理。
人这种生物,说来真的很神奇,旁人慌乱的时候,身为局中人反而会出乎意料的冷静。
管理事务的大管家艾诺很快就来到了我身边。彼时,我正守在被气晕抬到床上的母亲身旁,医生在一边检查诊断。而身为事件中心人物的父亲自己生闷气待在书房里一直不曾再现身,母亲在房间里摔坏的瓶瓶罐罐也已经被收拾干净,静默之余我握着那条被母亲摔坏的项链出了神,那是结婚纪念日父亲送给母亲的。
她一直都挺珍惜的。
艾诺轻声言道:“……报社那边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安排了人手进去阻拦,只要这两天报纸未曾刊登,应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我嗯了一声,觉得母亲一时半会应该还不会醒,于是示意艾诺随我走到寝室外,在屏风遮挡间我将摔坏的项链又拿出来看了一眼,中间镶嵌的宝石坠子还是沉甸甸的。
“父亲还在闹脾气吗?”
艾诺面露难色,斟酌着用词说:“……您也知道公爵有时候脾气上来就倔得很,再加上方才一回来就被夫人给拂了面子有些下不来台……所以……”
“这不是什么大事,之后我会亲自去找父亲说明情况。另外报社那边你再等我其他通知,光是压住这件事还差了点火候。不过具体我还要请示过父亲才行。”看到艾诺点头后,我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那个女人找人看管起来,别让她再闹出什么其他动静来,至于那个孩子,到底也是父亲的种,尽快接回来吧……”
艾诺咳了一声示意我的措辞不当。
“总之,加德纳的血脉绝对不能留在这种女人手里。”
接着我把受损的项链递给艾诺,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有了裂痕的宝石,冲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露出了安抚的微笑。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在父亲参政积攒声望的阶段里,这种负面消息就没必要放出去污了某些人的耳朵。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了,您请放心,我这就安排。”
我点头:“恩,辛苦你了。”
在艾诺恭敬垂首向我行礼告退后,偌大的落地窗前帘纱半掩,透进来的月华稀稀落落倾了满地,那股清凌凌的光让我莫名从脚底发寒,私生子的出现让母亲对我未来的规划出现了偏差,她一生强势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存在来干扰她的。
不过,这孩子的出现确实突然了些……即便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但有些隐患却已经浮出水面退无可退了,我眨眨眼上前将窗帘一把合上,不起眼的月光在一瞬间被隔绝起来。
在听到母亲并无大碍后,我才休整好情绪前去书房。
“……我知道父亲您也是被她所蒙骗。更何况的确事出蹊跷,偏偏是在这个阶段出了事,很难不把这件事与跟您立场对立的人相结合起来推测,想来很大程度上您是被利用了。”
父亲坐在宽大书桌之后,面容紧绷,桌上摆放的文件纸张已经被他翻的凌乱,很明显还没消气。他浅浅看我一眼后,才将身体靠在椅背上舒出一口气,“我已经听艾诺说了,你的处理还算及时。”
我将手交叠在身前,摆出了父亲想要的恭顺姿态,虽然他没问,但我还是将母亲无碍的情况也汇报了一遍。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我在想如果只是简单将这个消息压下,只怕对方会留有后手,就算我们行动再快,也未必防得住对方两手准备。”
“哼,你母亲这强势性子真是没救了,不过一个孩子而已,那帮人私底下比我混乱的还大有让人在。”
父亲捏着眉头轻蔑出声,那双水碧色的眼睛微眯,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他望向我短促笑了一声,眸子里却深沉无波,“说到底你才是我的长女,不必过多担心……属于你的依旧还是属于你的。”
气氛忽然就沉了下来,我抿嘴没接话头,什么叫做属于我的还是属于我的,你如果真的愿意谨慎小心,就不会闹出这档子事。更何况……未来哪天心血来潮为了扩大权势而直接把我嫁出去联姻,那么这一切都将跟我没有关系。
“我只是想为父亲分忧罢了,毕竟您才是加德纳的家主呀~所以父亲您就先不要生气了,免得气坏身子得不偿失。”安娜及时推门将沏好的茶端了进来,我顺手接过为眼前这位性格多疑的父亲倒了一杯以示自己依然顺从他的态度。
“您现在在议会里的地位是多少贵族都羡慕不来的,他们也没别的本事,所以只能背地搞些小动作来恶心您,只是再小的事情如果传到王的耳朵里到时候训斥您有失私德,这才是大事嘛~”
父亲接过茶喝了一口,显然表情受用。
“那就说说你的想法。”
我站在他身边,和缓说道:“虽然我们仍需要施压不让消息流出,只是万一还是被流传了出去,我们也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拿其他事情盖过去。您应该知道最近南部瓮城的疫情反扑吧?”
父亲放下茶杯,嗯了一声,动作间他大拇指上的方形蓝宝权戒闯入了我的视野范围内,“前两天还被拿到议会上说起来过。不过是小题大做而已。”
我摇摇头,“这话由别人来讲也就罢了。父亲,加德纳家族的主业就是医药,虽然近来在工业都市的工厂建造进展顺利,但是我们手下所管理的制药明显是现在的优势。”
“哼,不过是区区南部贱民而已,前几年瘟疫盛行的时候,我们也没少出力。更何况那个疫苗不都已经被那个谁发明出来了么……恩?那个医生叫什么来着?”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叫格里沙·耶格尔。”
“没错,就是他。我好像记得前几天还看到过相关文件来着……让我放哪儿来着?”父亲一拍脑门,开始在杂乱的纸张中翻找,我边看他找边在旁边继续叨叨,“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来自民间的声望于您现在而言有利无弊,更何况我们只是动动手通过商会将适当的药物分发下去,再利用报社宣传一番,到时候您获得的就会是实打实的支持。更何况期间的利润商会也能分得一二,我想不会有人推辞的。”
我挂起微笑看他,“……在议会面前这私生子的新闻哪有这善举来得更显眼呢?”
父亲很快就同意了我的建议,只是对于大量分发珍贵药品颇有微词。没有付出哪里来的收获,我只能安抚他说近来药草收成还算理想,这一点付出对于现在的加德纳家不过九牛一毛,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后还是签下了文件。
说来,这个叫格里沙·耶格尔的医生我还真有点印象,虽然居住在最南部的希干希纳区,但名声却也在上层圈里逐渐传开。毕竟人总会有身子不爽利的时候,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和富人,好的医生永远是紧缺的资源。
同样的……只要我对父亲还有用,父亲才不会跟打包礼物一样给我早早系上缎带包装后嫁出去。多待在他身边一天我就能再多一分的把握。
走出书房后我倚在门框边长吁一口气,回房间的路上安娜跟在我旁边小声念叨着您实在不需要这样操心之类的话。我目视前方,宅邸走廊悠长,两侧悬挂的灯火在眼前明暗不定,我只听得见自己踩在地毯上而发出的沙沙声。
“安娜,我今年16岁了。”
她的嘱咐声戛然而止。
“还记得年初我跟你说起过的那位埃莉诺小姐么?”我停了下来,走廊一侧的小型几何拱窗前还摆着一把鲜艳欲滴的蔷薇,身后的安娜茫然张了张嘴,然后沉默了下来。埃莉诺也算是难得跟我比较亲近的贵族小姐了,然而就在两个月前与我同岁的她嫁给了年逾四十的地方领主。我还参加了她的婚礼。
前两天我接到了她怀孕的“喜讯”。
安娜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轻晃了晃身子,又说:“可您是公爵大人的独女啊……”
“所以……这既是我的幸运又是我最大的障碍。”我歪头盯着那把蔷薇,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如花一般的埃莉诺,“我只能尽可能让自己更‘幸运’一点,只要父亲还舍不得我,那么主动权我就能握得更牢靠一些。”
说完,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埃尔文背对我离开的挺拔身姿,尤其我现在有了感兴趣的人,那总得收拾得妥帖些再去接触他……然后,把握住他。
最后我还是没忍住从那瓶子里揪出来一朵蔷薇,凑近嗅了嗅愈渐浓郁的香气,对着安娜眨眨眼,带了些轻松笑意,“说起来,调查兵团好像什么资源都挺紧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