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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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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乾最近水逆,折腾进了趟警察局,没捞到几个钱,持有住房财产还被冻结,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查完,损失难以计数,现在又被雨浇成落汤鸡。
他不停咒骂,步履匆匆忽然一顿——惊天的雷自上空甩下,瞬间照亮不远地方女人的身影。
江雪的雨衣淅淅沥沥滴着水,溅湿高跟皮靴,撑一把黑伞,面容煞白,几缕黑发湿黏在脸侧,柔顺垂着,显得无辜又纯澈。
金乾却后退了两步。
荒僻的城郊,深夜只身出现这么个女人,再漂亮也够惊悚的,“你、你是谁?”
“你的东家。”
金乾这下明白——这应该就是电话跟自己联系的人,估计是来要钱的,气势横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地址?定金不退!谁叫你当初不接电话……”
进了他钱包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细高跟猛踹在肚子,金乾话音未落,连滚带爬摔进泥水里,惊恐万分,连连用屁股挪地后退,“你你你干什么!?当心我报警啊!”
江雪露出阴测测的笑容,缓缓蹲下身问,“谁允许你对他动手的?”
“……谁?”金乾疼的呲牙咧嘴,一头雾水。
江雪不答,水汪汪的眼睛乍现恨意,似笑非笑,用一种介于温柔和凶狠之间的语调,“听说你收了他二十万房租,整整翻了一倍。那些钱是他拿命换的,确保那样庞大的码头有条不紊运行是一件多么劳心耗神的事情,他身体是怎么垮的,你知道吗。我就在旁边这么看着他,看他连轴工作三十六小时后,才坐下喝了第一口水。”
黑白分明的眼睛泪光盈盈,刻骨憎恨道:“你怎么敢,怎么敢伤他?”
“……”金乾浑身湿透,下巴的肥肉快惊掉地上,总算弄懂对话。他以为生意场上你死我活,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没想到这一出,语无伦次,“不是、我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啊……”
江雪愣了愣,似乎对最后一句话有些受用,脸色变得缓和。
金乾觉得这小娘们疯疯癫癫,习惯了欺软怕硬,不欲惹麻烦,“算了算了,钱我退给你,让开。”
“不用了。”江雪失魂落魄的站在离他半米的地方,空洞的看着前方,轻声说,“就当你的买命钱吧。”
电闪雷鸣交加,狂风骤雨顿时咆哮。
金乾瞳孔惊惧针缩。
同一瞬间,一辆破旧报废的重型卡车自百米外呼啸而来,远光灯照得世界一片茫白,顷刻将人体碾成肉泥,轰然撞向钢筋护栏!
飞速疾驰带起旋风,江雪的黑发随风飘舞,她却纹丝不动,面无表情看着卡车贴面而过。
瓢泼大雨将满地血花冲淡,变得扭曲、蜿蜒,片刻后,车身腾起黑烟。
“伤他的人、都该死……”江雪半垂眼帘低语,随意抹了一把溅在雨衣上血水,漠然离开。
水泥地面血肉模糊不成人形,被滂沱雨水冲刷稀释,缓缓流进暗无天日的城市下水道。卡车车身拧成麻花,驾车司机穿着墨绿色冲锋衣,平头被砸出一个大坑,鲜血直冒,已经死透。
车内广播断断续续播报天气,“今夜到明天,大到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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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
顾北对窗犯愁。他哥早饭吃了小半碗粥,没二十分钟又吐了出来,还有些低烧,正半躺在床上小憩。明明前几天有所好转。
虽然医生说病情反复很正常,昨晚下了一夜雨,潮湿、温度下降都可能是原因,但在顾北看来——
“不该喝那口酒,怪我。”他蔫坐在床边自责,搓热手给顾临按摩头部,希望他哥舒服一点。
顾临脸色泛白,闷咳几声,“不是那回事。”那点酒才占多少原因,怎么也怪不到顾北,他只是心情不好,思索的事情太杂,“陪我出去转转吧。”
天空被雨洗涤的一片湛蓝,阳光明媚。
高端小区门口的卡车集市,新鲜蔬果堆得满满当当,顾临弯腰撑着膝盖挑了半天。
“还没联系上?”
“嗯。”顾北在旁边等他,警务人员必须二十四小时保持通畅,这么久没回信显然不正常。
俩人一前一后回到楼下,顾北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塑料袋,顾临问:“那是你领导吗?”
顾北闻声看向不远处,感到很意外。
柳铭身影有些落寞,抬腿走过来,微微欠身,礼貌疏离,“冒昧过来叨扰,我找顾警官有点事。”
这话的排斥之意不难理解,顾临倒无所谓,“我先上去了,你们慢聊。”
他伸手拎顾北手里的塑料袋,顾北下意识向后一带,“哥,我提上去就行。”
顾临没理他,依旧把塑料袋从他手里拽走了。
顾北看着他哥离开的背影发呆,柳铭凝着笑意端详,忽然感到自己可悲又可笑。
其实可以在电话说,他就是想来见见顾北,似乎看到这张英俊无可挑剔的脸,翻滚煎熬的内心能够获得平静,连他自己都十分震惊,有天竟需要从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身上寻求慰藉。
“1月2日零点,龙山镇郊发生一起车祸,死者金乾,肇事人候昊,均已死亡,经外勤刑警勘查,判定为故意杀人。”柳铭一手掩住上半张脸,肩线不住颤抖,声音哽咽,“我害了他……”
得到消息的一刹那,缉毒前线那些恐怖记忆卷土重来,噩梦几乎把他吞噬。
“把他领出精神病院的人拿钱办事,一无所知。大雨淹没痕迹,冲断线路,监控只拍到一个纤瘦的女性背影。”不可能是微胖的董琦,初步推断江雪,不过这些都没用了——
精神患者杀人不需要恰当理由。
牺牲一名将功补过的罪犯,柳铭因此受到停职处分,“我今天是来通知你,回市局交接工作。”
“队长,一直以来涉及到暗网、信息科技,我们总在年轻嫌疑人中打转,”顾北寒眸凛冽,“有没有可能,阿波罗并非是宙斯同时代的人。”
刑侦办案往往存在意识不到的陷入思维误区,顾北摊开手机搜索结果——周隋民,曾任s大计算机专业副教授,后辞职创立周氏传媒。
“宙斯作为魔术师阿J,选择周氏传媒作为活跃网络的平台,到底是巧合还是同谋。”
柳铭瞬间茅塞顿开,如遭雷击。
如果周隋民就是阿波罗本人,那么一切疑点就说得通了!
顾北望着柳铭眼下的两团青黑,“另外,我并非刻意安慰,只是出于个人角度认为,一个无亲无故的二级精神残疾病人,与其孤苦伶仃苟活几十年,死亡未必不是种解脱。”
“你不要过于自责。”他站起来,“行了,休假被迫结束,我得回去告诉我哥一声。”
这双炯然有力的眼睛,自始至终只注视那个人。柳铭由衷感慨,“你跟你哥感情真好。”
“这条命是我哥给的,我这辈子就愿意这么对他。”顾北笑了笑。顾临是他的港,他安全感的来源,无论世界再怎么变化,他哥永远不会抛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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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罗是周隋民。”顾北回家直截了当,“你想验证这点。而要见到他,只能通过那场酒会。”
顾临双腿交错揣兜站立,后颈骨抵着墙壁,深深凝视顾北——这个刑警的洞察力简直恐怖,“是,但如你所见,没见到。”
“混沌之境有个不为人知的前身,只在美洲上线,成立时间加起来超过二十年,那时还是学生的董琦不可能操作这么复杂的谋局。”顾临道,“周隋民原计划应该是将祸水东引到董琦身上,让这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女当他的替罪羊,提前教嗦手下、转移资金流,指控才会这么一致。”
这就是为什么种种证据指向董琦,警察在审讯中却找不出她丝毫破绽的原因,嫁祸的同时给警察造成巨大的侦破困难,手段可见一斑。可怜富家千金没经历过人心险恶,被自己亲爹卖了还替他数钱。
然而即便他把阿波罗的犯罪过程推敲得一清二楚,没有实证,也只是空中楼阁。
顾北俊浓的眉毛皱在一起,“所以你也不确定,黑你手机的人是不是周莫文。”
顾临点头。
——不仅如此,他搞不清楚黑他手机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等于直接向波塞东宣战,如果是阿波罗的授意,那简直愚蠢的像个笑话。
周莫文的出现,是当天最大的意外,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推断是个错误。
“这思路逻辑是对的。之前种种迹象也曾表明,只不过因为他的名人效应,我们都没朝是他的方向怀疑。”
谁能想到周氏传媒的董事长贩毒呢,明明依靠正当企业,他已经赚的盆满钵满。
“案子牵扯十多条人命,他连女儿都不顾,更别说身患绝症的儿子,原因不明也不能任他逍遥法外!”顾北字字铿锵,“就没有办法越过周莫文,直接找出能够钉死周隋民的证据!?”
顾临的脸色慢慢变得煞白,脊背微微塌了下去,声音很轻,“细找或许会有……但我……办不到。”
他的身体状况支持不住。
化疗对于许多普通人而言,连活下去都非常痛苦,他也只是云淡风轻只字不言的强撑,不提,不代表伤痛不存在,他连在码头站上半天都做不到,根本不可能去找寻证据。
顾北惊觉问错了话,心中酸涩不已,因病被迫推迟行动,最折磨的应该是身负血仇、傲骨凛然的顾临,自己怎能像其他人一样给他哥添堵。
他还没出声,就听顾临虚弱而坚毅道:“地下钱庄几分钟就可以完成资产转移,警方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做……给我点时间……”
“当务之急好好治病。”顾北把他拉到沙发坐下,抚着烫手的额头,低声安慰,“哥,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你身后有我,我是你的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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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重新上岗,安抚了刘翠华及其家属,表达对婴儿去世的遗憾,带领刑侦支队东奔西跑,冲了大大小小十几起案件的业绩,营造出一幅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忙碌景象,然后下班准时卡点回家。
郝厉平站在技术队办公室门口,叼着烟探头望,对旁边张元道:“顾北这小子怎么跟谈恋爱了似的……”
咕咚被顾临养的油光水滑,比刚捡到时大了整整两圈,他在家给猫洗澡,脸颊蹭着一点泡沫,仔细耐心吹干,瞥见来电,笑起来。
画面露出一张被自拍镜头扭曲了的俊脸,“有没有好好吃饭?”
肩宽背挺的警察站在办公室,青筋突起的手握着电话,额角剃的短而整齐透着蛮劲,干练威猛,语调却极致温柔。
顾临弯起眉眼,“正准备吃。”
“手机放那,我看着你吃。”
打那以后,顾北说到做到,上班时间果真每到饭点,打视频监督他哥规律饮食。
顾临摆好支架,镜头能看到西红柿炒蛋和一小盅汤,他慢条斯理的一勺一勺喝,嘴唇染上润色。
顾北喉咙动了动,“哥,我今晚加班,别等我早点睡。”
“嗯。”顾临低头应道。
顾北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忙过这阵就好了。”
“嗯。”
——忙活这阵就好了。
这句话顾砚也曾对他说过,然而这阵最后到底没能忙过去。外勤刑警哪有所谓的‘这阵’。
“安心忙你的。”
顾北傻笑答应,身子偏到镜头外,端起一桶泡好的红烧牛肉面,狼吞虎咽塞几口,再重新出现在画面里。
回到家已经深夜,顾北蹑手蹑脚关上门,怕惊到他哥没敢开灯。顾临受药物影响睡眠不好,中途醒了,后半夜都睡不踏实。
结果他刚一迈步,就听见“喵——”的一声,充满被扰眠的哀怨。
“嘘!”顾北立刻食指抵唇。
顾临躺在沙发上,皮肤半点瑕疵都不见,双腿笔直修长,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颈,胸膛以下盖着被子,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姿态毫无防备。
小猫原本趴在顾临胸口,从被里钻出来,露着半个脑袋瞪他,眼睛在黑夜中发着光。
“我都没享受过这待遇,你凭什么!?滚出来!”顾北登时一脸不忿,和猫大眼瞪小眼,一把将猫从被子里拽出来。
咕咚优雅落地,纤长的尾巴高高跷起来,更加不满,扒着警服裤腿喵喵地叫。
顾临好歹是被猫闹醒了,迷迷糊糊道:“回来了……”
顾北正思索怎么处理这只倔猫,他哥一醒,也顾不上搭理了,靠近探了探他的额头,“不是跟你说别等我了,睡这儿多不舒服。”
“吃饭没?”
“没。”
顾临手肘撑了一下想坐起来,被他弟按了回去,“再躺会儿。”
室外温度低,顾北的手很凉,他察觉到自己裹着一身寒气。猫还在单方面宣战,毫无防备又被捞起来,塞进被窝,“抱着,它比我暖和。”
咕咚委屈的往顾临胳肢窝里一钻。
顾临笑着摸了一下毛茸茸软塌塌的小身体,“锅里有炖好的骨头汤,热一下喝。”
顾北端着锅放在茶几上,香气顿时满屋四溢,他埋头稀里呼噜三两口扒干净。
顾临把小猫放在一边,摸着扎手的黑发,“别老吃泡面,对胃不好。”
顾北一顿,他明明记得没入镜,不晓得他哥怎么看到的,“知道了。”
他麻溜吃完洗碗,收拾干净后推开卧室门,见顾临带着头戴式耳机看书,沉浸而认真,唇边缀着淡淡的笑意,床头灯勾勒出素白面容,安然美好,不由得耳尖一热。
书页哗啦哗啦合上,顾临抬眸笑起来,“你这心思昭然若揭啊。”
“……”顾北不否认,像只大型犬粘粘乎乎蹭上床,拱在他哥怀里,“今天有不舒服吗……”
“没事,我自觉还能喂得饱你,想来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