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抱春来》洛氏天依

63、第 63 章

　　金生火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所以，我希望李上校能答应我保护我的女儿，不求能富贵荣华，但求平安顺乐。”

　　李宁玉手指轻轻点了点酒杯好奇地看着金生火：“心头鬼？金处长，我奉钱司令之命调查了这裘庄里里外外的一切，若真如金处长您猜测的，我也是逃不出这个裘庄的。若是托孤，为什么你不找顾晓梦去做这个交易呢？想必到了今日，你我都清楚龙川肥原倘若真需要一个活口来替他掩盖一切，最优选择就是对裘庄几乎一无所知的顾晓梦。”

　　金生火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什么，良久之后才苦笑摇头：“因为，她是戴笠的间谍，我无法信任任何一个军统的间谍。”

　　李宁玉眉头微微颦起。金生火看着她笑道：“放心吧，李上校，我不会把晓梦给供出去的。李上校待晓梦的这份情谊，那只黑寡妇看得出来，我也一样能看得出来。”

　　李宁玉看着金生火的表情知道再瞒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收起笑容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我有点好奇，金处长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金生火吐了口烟：“当晓梦拼死杀了森田时，要知道森田可是戴笠暗杀名单里排在非常前头的人物。而且她在船上左右串联，拉上我们这群戴笠‘锄奸名单’中的大汉奸一起行事不就是为了万一遇到如龙川肥原这般能发现密码船漏洞的鬼子...借刀杀人吗。”

　　李宁玉笑了笑：“金处长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金处长，慧眼如炬。”

　　金生火回应一般对她苦笑一下：“李上校就别打趣我了。而在司令部时，通过那次抓捕孤舟行动，我就有八成把握可以确定顾晓梦那天极力想要保护的孤舟就是她的父亲，顾船王。这大概可以说是远东第一大间谍案了。若是这份情报被龙川肥原知道并查处，那应该足以让他洗清在裘庄杀害了我们所有人的罪过了吧。”

　　李宁玉再次佩服这位老谍报，确实是间谍里的天才啊，她微微一笑：“似乎，也只是毫无踪迹的风声罢了，又如何能凭着这风声将鸡鸣寺的钱袋子给抓捕归案呢？金处长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金生火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李上校，为什么你会如此照顾这戴笠的间谍呢？我是真的好奇。当我想清楚这些时我才回忆起来，顾晓梦进机要处半年来的多处漏洞，都有李上校替她掩盖的痕迹吧，包括那次孤舟事件，我相信现在只要回到司令部查一下你和顾晓梦的密电破译记录就一定能找到破绽。让我猜猜看，以顾晓梦的年纪或许会有漏洞，应该是...那封密电在交给我时最多只有一处译错，但是经过你李上校之手后，才变成了三处译错，没错吧？”

　　李宁玉知道这确实是足以致命的证据，她高速思索着该如何破局，金生火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哈哈一笑打断了李宁玉的思考：“李上校，你还没回答我的疑问，为什么你要如此尽力保护顾晓梦？”

　　李宁玉看着他缓缓开口：“因为，信仰。晓梦和我说过，她成为一名间谍，是因为她想要拯救这个国家的信仰。”

　　“信仰？”金生火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李上校难道到现在还认为间谍的职业生命就是所谓的信仰？！”

　　李宁玉看着金生火，等他笑声停了才道：“如果没有这两个字，你和我，跟这脚下踩着的砖石，手中易碎的酒杯，还有区别吗？”

　　金生火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红酒杯，顿了顿后再念了一遍这个词：“信仰......这两个字听起来多么高尚，我也曾经有过，信过！”金生火这一瞬想起了自己刚入党时的誓词‘凝聚意志，保卫领袖...’随即便想起了自己不堪回首的前半生，摇了摇头：“就是这两个字，它彻底毁了我的家庭，我的女儿，我生命中所有光明的东西。”

　　金生火舒缓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喝了一口红酒：“听说你们这些人的信仰，就是要给所有人一份平等，幸福，有尊严的生活，是吗？”金生火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李上校，这不是信仰，简直就是空想。完美不可能存在于这个社会，就像自然界没有真空。李上校你们的信仰绝无可能实现。”

　　李宁玉是调查过金生火的，自然也对金生火拼尽一切想要隐瞒的隐秘有所了解，然而她也不打算就此暴露自己的身份出来，被金生火猜出来并不可怕也不奇怪，自己承认了那才是彻底断了后路，此时此刻哪怕是晓梦已经彻底暴露了也不能这么做。因此她微笑着没有任何回应。

　　金生火摇了摇头：“李上校，其实我也不需要你承认什么，你也知道，我金某一生精于算计和交易。我之所以今晚要和你见面，说这些话，就是想要和李上校做一个交易。”

　　李宁玉抚摸着红酒杯没有看他：“金处长要的，我已经知道了，却不知道我需要付出什么来实现你这个交易。”

　　金生火思索了一下后道：“我用裘庄那个秘密，还有这份不检举顾晓梦和顾船王的人情，希望能够投桃报李，你们能够保护我的女儿。李上校，你能答应我吗？”

　　李宁玉沉默了片刻淡淡开口道：“金处长，您出不去了，就那么肯定我就能出去吗？正如我刚刚说的，我和你们一样都是龙川肥原心头的那只鬼。”

　　金生火摇了摇头：“李上校，虽然我还想不明白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是我知道，白秘书，吴志国都已经成为了你们的棋子或者是...替身，谁都可能出不去，但是你一定能出去，所以我才希望和你做这个交易。”

　　李宁玉抬头看向他：“金处长，恕我无法答应您，因为我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出去。金处长您也不必太过悲观，正如你所说的，通力合作，总能找出一线生机的。明天若是您出去，看望一下金小姐，后天回来，相信我们依然还能再见的。”说完点了下头转身往楼梯走去。

　　金生火看着她的背影道：“那就承您贵言，希望后天还能再见。”

　　夜色正浓，这是西子湖某个连老杭州都不怎么会去的偏僻之处，没有任何人工痕迹的湖岸边，一座土堆就这么突兀地冒了出来，龙川肥原站在土堆前静默了片刻，拿起一朵白色雏菊放在没有墓碑的坟墓上：“芳子，我来看你来了。”

　　同一时刻，裘庄中，王田香拿着情报跑到了龙川肥原门口敲门，半天都没有回应。这时，听到敲门声出来的龟田少佐对他行礼道：“王处长，龙川大佐不在这里。”

　　王田香啊了一声：“龟田少佐知道大佐什么时候回来吗？这里收到了黄雀的紧急联系，需要大佐定夺。”

　　龟田少佐知道情况确实紧急便把龙川肥原的去处告知了王田香。于是立功心切的王田香一口气跑到了楼下正准备出门时他猛地停住，转身看了一眼通往刑讯室的入口，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便走了进去。

　　他走过白小年囚牢前透过小孔看了一眼后问守卫道：“白小年可是要交给松井司令亲自审讯的要犯，你们得看牢了。尤其注意不要让他自杀。”

　　日本兵行礼嗨了一声应下。王田香点点头又走到吴志国囚牢前，顿了顿后道：“开门，我要提审吴志国。”

　　日本兵行礼：“大佐有令要求加强吴志国的监管，除了大佐本人，任何人不得与吴志国接触。”

　　王田香啊了一声眼珠一转：“大佐...什么时候下的令？”

　　“晚上7点。”

　　王田香一回想，这个时间恰好是龟田少佐说的大佐离开之前的时间，心中有了计较的他点点头：“明白了。辛苦太君！”两人相互行礼后王田香便不再停留直接出了裘庄按照龟田少佐给的位置驱车去寻找龙川肥原。

　　待他找到龙川肥原的轿车时，夜已经深了。王田香找了一圈才找到独自一人坐在湖畔石桌前静坐着的龙川肥原。他满脸讨好的走到他面前却一愣，此时龙川肥原脸上的表情没有了一贯的高傲，自满或是狡猾。浓烈的思念，哀伤，懊悔让王田香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不等王田香反应过来，龙川肥原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他，表情再度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王处长，你过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王田香抹了把脸，怪不自在地面对龙川肥原坐下：“大佐，收到黄雀的联系了，受了木仓伤有点严重，我已经派人去给他送药了。他说当时他身后一个人拍了下他肩膀，转头时遭到了狙杀。那个拍他的人是潘汉卿！大佐！我怀疑李宁玉才是真正的老鬼，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一定是李宁玉通过什么手段把白小年出去的消息传给了她哥哥，然后她哥哥利用白小年的仇恨特意跟踪黄雀，让黄雀变成他的替死鬼。”

　　龙川肥原没有回应，看了他好几秒后才扯了扯嘴角：“有时候，我都看不懂王处长你了。”

　　王田香一愣：“不，不是...大佐这话...”

　　龙川肥原笑了笑，拿起身边篮子里的新酒杯放到王田香面前并亲自给他倒上一杯清酒：“有时候你把握人心的手段着实可怕，杀人诛心这套审讯手段可谓一绝，真让人看不出你的出身是那般不堪。可有时候你又轻轻放过眼前的疑点视若不见，就比如...金生火的女儿，是个女支女，你就偏偏没认出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王处长呢？”

　　王田香感觉自己后背都有点发冷起来，顿了一下才开口解释道：“大佐，您，您误会我了。我是真没看出金若娴是个女支女啊。”

　　龙川肥原听了一笑，举杯示意王田香碰杯，王田香强制自己冷静地举杯一碰，龙川肥原一口干了这杯清酒道：“别人，认不出金若娴是个女支女我信，可你王处长，用王处长最喜欢的粗鄙之词来说，是从堂子里混出来的，怎么会看不出金若娴是套着千金小姐的皮，骨子里却融入了女支女习性的陈年老女支呢？”

　　这出身华族的龙川肥原竟然如此了解女支院确实让人意外，但此时他已经无暇细思这异常，慌乱地惨白了一张脸。

　　龙川肥原笑了，笑够之后才再度为自己满上一杯：“王处长，你让我想起了古希腊神话里的奥德修斯。明明是个智者，却偏偏要装成一个愚蠢低贱的奴隶，为了复仇，或者...”他话音一转，酒杯按在石桌上沉下声来，“寻宝。”

　　王田香假笑连连：“大佐，您这玩笑开的要命，裘庄的宝藏我压根没想过，也压根没信过啊，再说了......”

　　“我说过你是在寻找裘正恩埋藏在裘庄里的宝藏了吗？”龙川肥原看着王田香的紧张微笑起来，再一次想起了李宁玉对王田香的点评——‘这，就是蠢货...的价值。’

　　王田香慢慢收起笑容：“没，没有啊，大佐您说的是？”

　　龙川肥原转头看了一眼隐藏在黑暗中的裘庄：“顾晓梦啊。裘庄宝藏的传说荒诞不经，但是，顾船王的财富是确凿无疑的，谁若是成了顾家的女婿，谁就是顾民章这泼天财富的继承人。一个男人这一生，所求无非就是，颜如玉，黄金屋。而顾小姐身上可谓两美兼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