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抱春来》洛氏天依

57、第 57 章

　　李宁玉微笑点头。白小年回以鞠躬：“那我就回去休息了。对了，李上校，顾上尉。既然说起了我的这位大姐，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吧。裘庄宝藏的秘密，父亲传给了我大姐，她并没有把全部宝藏取出来给龙川肥原，只拿出了其中一部分，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大姐碰面时她告诉我的，现在想来那时她的精神状态就不大对劲了。或许当年她的死就是因为知悉了自己爱人的真面目吧？”

　　李宁玉挑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小年沉默了一下：“四年前，那时是大姐在上海找到了我，她只告诉了我关于裘庄宝藏...”

　　李宁玉突然出声：“白秘书，裘庄秘密请你留着，或许能帮你和剪烛活下来。就不要告诉我们了。”

　　白小年一愣，笑了起来：“这人心，太难猜了。我有时候真的佩服如您，如金处长这般看得透人心的人。”他走过去端来红酒给李顾二人，“突然我就有了说一说裘庄故事的欲望，不说的话也许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不知道两位美人能否当一当这个听众？”

　　李宁玉接过酒杯举了举，顾晓梦也随之接过酒杯：“当然乐意，我最爱的一是冒险，二就是听传奇故事了。”

　　白小年喝了一口酒，晃着酒杯，透过那半透明的赤红看到了十二年前的裘庄：“那时我才十二岁，管家老白有一天陪着我和白露，也就是剪烛玩耍时说给我们一个关于我父亲的故事。我的父亲...是同盟会的元老成员之一，他主要负责的就是管理同情中国革命的海外各国财团所捐助的款项。故事就从黄冈起义前日本黑龙会筹集了一笔巨额资金通过同盟会转交到他手中开始的，有一天，孙先生找到了他，让他执行一个事关国家危亡的任务，这个任务就是带上所有资金偷偷跑到一个任何人也想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顾晓梦忍不住问：“孙先生这是为何？”

　　“那是因为孙先生并不能完全掌控同盟会，其中亲日一派不经过他与黑龙会达成了一个协定，黑龙会出钱协助同盟会革命，而代价则是将东三省送给他们！”说到这白小年忍不住咬牙，“孙先生和我父亲为了拯救这个国家不得已安排了这么一个计划，我的父亲携款叛出同盟会，在孙先生帮助下躲在这西湖边当一个低调的陶朱翁。等将来有一天孙先生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又或者其他什么真正投身救国事业的组织出现时，这笔巨款才会再度浮现到世人面前。可惜，这个计划永远停留在了我父亲被暗杀的那一刻。”

　　李宁玉举杯：“敬裘庄主，敬所有为这个国家做出牺牲的人们。”

　　白小年笑着喝了一口：“我大哥和大姐都是大太太生的。因我年纪小父亲便没有将裘庄秘密告诉我，大哥很早就接触了CPC的组织并入了党，那时父亲一点也不相信这个由农民组成的CPC真的能够拯救中国，因此也没有把秘密交给大哥。于是只剩下了大姐，她是父亲亲手带大的，因此父亲对其品性很是信任便将这个秘密交给了大姐。可惜的是，父亲算计半生偏偏没有算到大姐竟然会爱上一个日本人！就在老白告诉我裘庄往事的那一年，那个装作好学生的鬼子——龙川肥原进入了大姐的生活，大姐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日本人。为此，极度厌恶日本人的父亲气的差点亲手杀了大姐......”

　　顾晓梦叹息：“人不能绝灭爱情，亦不可迷恋爱情。”

　　白小年因想起这段往事而皱眉：“我不明白大姐如此聪明的人为何如此痴恋龙川这个鬼子，她无数次与父亲争辩说龙川不是黑龙会的人，绝不是贪慕自家富贵的小人。每一次争辩都会以她离家出走结束。直到某一天她带着龙川肥原...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现在裘庄时，终于还是出事了。那天晚上，龙川肥原偷偷摸进了后山狼窟被我父亲发现，差一点我父亲就一枪毙了他，可惜大姐以我为人质让父亲放过了龙川。之后没过两年，兰心大剧院的那声枪响，彻底地摧毁了裘家。那天我躲在天花板上逃过一劫之后我就感觉得到有人还在上海找我，那个人应该就是龙川肥原吧...亏我还一直以为就是暗杀我父母的青灯，在此我要向李上校说声抱歉。”

　　李宁玉摇了摇头：“哥哥不会怪罪你的。”

　　白小年笑笑：“之后我扮成乞儿活了好几年才彻底摆脱了龙川肥原的搜查。然后...是四年前的春天，大姐在街上认出了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逃离上海。那时的她...很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或许是因为爱情已经淡去吧？她不再盲目信任龙川肥原，不仅把我的消息瞒了下来，还告诉我龙川肥原也还不知道裘庄的秘密所在。将秘密交给我之后她说：‘令瑛，永远记住你是裘家的孩子，永远记住裘家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化地为囚，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做出背叛这个国家的事情。’”

　　李宁玉拂过琴键：“裘庄，困住了太多喜爱这个国家的女子...”

　　白小年一口饮尽杯中残酒：“后来，就如顾上尉所说的，大姐死了，死在她的爱人手里。顾上尉告诉我这个情报之后我就明白，那时的大姐已经察觉了龙川肥原的不轨之心了，大姐知道的太多，哪怕龙川肥原还没找到裘庄的秘密，也再也容不下大姐还活着了。因为，那时日军的炮声已经响在了杭州的郊外了，等黑龙会的势力进入杭州找到大姐，龙川肥原擅自动用这笔钱的罪过就再也瞒不住了。大姐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至于大哥...我有预感他还在杭州，却始终无法找出他的踪迹来，毕竟我这点本事实在水得很。”白小年笑了笑后道，“感谢两位美人听我的故事，但愿这座裘庄不会再多困住李上校顾上尉这般的女子。小子告退...”说完便将酒杯放回餐桌上楼去了。

　　待李宁玉坐到钢琴前，顾晓梦靠着钢琴笑看李宁玉：“玉姐，白秘书说的是真还是假啊，你觉得呢？”

　　李宁玉按下一个键：“是真的，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必要隐瞒了。他比我们任何人都希望去西楼看剪烛，哪怕是因罪下去也是甘愿。这，是属于他们两的爱情。”

　　顾晓梦笑了笑，弯腰靠近：“你的爱情又是如何的呢？我完全想象不出来玉姐因爱情而盲目的样子呢。”

　　李宁玉没有回答，含着些许娇羞扫了晓梦一眼，双手在黑白之间舞动，一首曲子幽幽响起，李宁玉低声唱起“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然投映在你的波心--”

　　歌声一起，顾晓梦眼前一亮：“徐志摩的《偶然》。”

　　李宁玉耳根也泛起粉红，继续唱着。

　　“你不必讶异，更无需欢喜--
　　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汇时互放的光亮。”

　　曲终，顾晓梦鼓了鼓掌：“玉姐唱的真好听，这就是玉姐的爱情吗？”

　　李宁玉转过身微微仰头看着顾晓梦，轻轻道：“晓梦，这是我送给你的，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顾晓梦楞了一下，看着满脸羞红却眼都不眨看着自己的李宁玉，几乎一瞬间她就将这份李宁玉的‘密码’给破译了出来，张了张嘴后也羞红了脸，笑容明媚如朝阳。只见她绕过钢琴蹲在了李宁玉面前，缓缓伸出双手抱住了李宁玉：“这真是我二十五年的生日里，最开心的一个生日。谢谢你，玉姐！‘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李宁玉合上了双眼，抱住面前的女孩儿：“我大了你那么多，还是个女子，你不怕吗？”

　　顾晓梦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使劲摇了摇头：“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或许是自家父亲的熏陶，此情此景之下顾晓梦非常自然地从中国古老的诗词中拿来几句向自己述说这片女儿心情。李宁玉听得心尖泛痒，她蹭了蹭顾晓梦的侧脸，感受着相似的滚烫，也用中国这古老的诗词中的一句来回应女孩儿：“若如此，我便与你一同共赴任何生死难关。晓梦，我答应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人就这么抱着抱了许久，直到餐桌上的一根蜡烛发出一声爆烛声才松开彼此。李宁玉笑着把手贴在顾晓梦的脸上：“好了，该去睡了。”

　　顾晓梦起身挽起李宁玉的手：“晚上一起睡好不好？”

　　李宁玉笑道：“晓梦，别忘了还有个黑寡妇在，我们还需要保持面和心不和的状态，明白吗？”

　　顾晓梦泄气似的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好吧，都听玉姐的，我可不会因爱情盲目冲动。”

　　李宁玉笑着点了点她鼻端：“我相信你啊。”两人这才松开彼此一前一后返回房间。

　　这个时候，白小年房中，他躺在床上合着双眼哼起了一首童谣：“红花朵朵朝南开，朝南姑娘送茶来......”十二年前还是少年的裘令瑛和白露从出生起便在一起长大，裘正恩对白露也如同自己女儿一般从未将其视为下人，而且还多次与管家老白笑谈要给两个小孩定娃娃亲。许是相处太久，许是父母亲人总调侃彼此，小小年纪的裘令瑛和白露也对彼此有了尚不明确但已经萌动的春心。可谁又能料到后来会出现那般变故让两人就此生离，多年的离别没能让裘令瑛忘记那个与自己绕着池塘唱着童谣的女孩，这份感情化作了他没有堕入地狱的支撑，在一年年的孤独一年年的寻仇路上越发的厚重起来。一直到他替张司令调查裘庄时从那位钱虎翼二太太房间中看到了那张照片为止，他才发现自己寻找了近十年而不得的人竟然就是被钱虎翼锁在裘庄不见外人的那位二太太。然而，就在他千辛万苦再度找到了白露踪迹发现白露已经化名何剪烛成了一名歌女时，白露再度失踪了。直到今天，自己这颗心才稍稍安稳了下来，或许很快自己就能再见到白露了吧。‘CPC...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呢？老白，白露，还有...老鬼，你们的信仰是否能替你们讨回这个社会欠你们的不公呢？但愿，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