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季子衣

7、似梅（六）

　　圆月有缺，残红谁护。
　　月子里，奶娘日日守在身边，每日都是不断地叮嘱，初时，只以为是奶娘怕我有什么疏漏，以后难免受苦，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那是奶娘怕来不及，只能一遍一遍为我做着她现在能力所能及的事。
　　因为是小月子，又伤了元气，被奶娘压着做了两个月的小月子。
　　出月子那天，坤德殿恢复了晨昏定省，那些个花枝招展的玩物全部到了坤德殿请安。
　　明明不想见到这些人，但是是奶娘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的对我说着劝着，我才坐在正厅主位上，接受请安。
　　众人中，一个醒目的位置站着个女人，我知道，是那个女人！
　　那个在我之后生育了大楚皇子的女人。
　　眸光扫向她，却见她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施了施身。
　　“王后娘娘可见已经大好了，原本还想抱着大王子来跟王后娘娘请安的，但御医说，孩子太小，不宜见风，要是生了什么病就不好了！而且，昨日王也说过，娘娘当日生产伤了元气，如今还没大好，怕孩儿苦恼扰了娘娘的清净，等过些时日，再让俾妾带大王子来给娘娘请安！”
　　一句一句，就像是把刀子在凌迟我的心似的，凤郎对她说的话，还有孩子，我的孩子！
　　还不等我开口，奶娘就出声怒斥了。
　　“放肆，一个小小的婢妾，以为生了大楚的王子，就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么！
　　王后是主母，是楚王的正妻，是大王子正正经经的阿娘，大楚的是王后娘娘，你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小小的生育之功，怎敢在王后面前如此说话。
　　再者，你一个婢妾，后宫不乏美人，能为楚王绵延子嗣的更是不在少数，你现在这副模样，当真以为你生下庶长就是一枝独秀了么！
　　王后想不想看大王子，怎可由得你做主！”
　　那日起，奶娘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因为我不愿看见那些女人而如摆设的宫规，被奶娘一步步的立了起来，每日的晨昏定省，请安叩拜风雨无阻。
　　出了月子之后，凤飞扬来过我坤德殿，但夫妻之间的疏离像是一道越不过得天壑，我虽依旧爱他，但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把生活过成了将就，相敬如宾，就是我和他的写照。
　　往后，我依旧做着我的贤后，而他依旧着他的雨露均沾和天下。
　　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陪伴到我先离开他的那天，却没想到，先离开的却是他。
　　五月初五，毒月毒日，楚王凤飞扬，于乾元殿驾崩！
　　听到来报丧的人说的话，我不可置信，甚至以为这只是个玩笑。
　　然而在这诺大的皇宫中，又有谁敢把生死当做儿戏，凤飞扬不敢，那些个侍从，就更加的不敢了。
　　等赶到乾元殿时，看着那依旧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的人，明明还是那样鲜活，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他死了呢，他只是累了，在小憩而已。
　　一步一步的走向他，恍惚中像是看到他睁开了眼，一如当年初入楚地的场景，和风煦阳中，他将手伸向了我。
　　“别怕，我会在你身边！”
　　只是记忆终将只是记忆，他是真的去了，再没有记忆中那个男人对我说别怕了。
　　明明还未到而立之年，他的鬓角何时生出了白发，明明记忆中的他，依旧是凌霜城中向那个向阿爹阿娘求娶我的少年君王，明明他还未成老去……
　　入夜，宫中灯火通明，明明已经入夏，但我却觉得心中发寒，往日，我虽然觉得冷，但我知道凤飞扬还在，所以多么的冷我都能挨过去，可现在，他不在了，跟我们的孩子一样，不在了，这天地间，我好像找不到一丝跟他有关的东西了。
　　“冷！”
　　将冬日的被子全部堆在了床榻上，缩在被子里，把自己闷在黑暗中，逃避现实，额上早已溢出满头大汗，仍是觉得冷。
　　将我从浑噩中唤醒的是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惨叫声。
　　坤德殿正殿，一身狼狈的我被奶娘扶着坐在主座之上，冷眼看着下面原本长相艳丽的女人，如今像是朵开败了的花。
　　“是你害死王的！”
　　闻言，女人瘫坐在地上，喃喃呓语。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害死王，王不是我害死的，是你，对，是你害死的王，不是我”
　　女人疯疯癫癫的用手指着我，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我！”
　　“对，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害死王的，哈哈哈哈哈，是你，是你，不是我，是你！”
　　“砰”
　　看着面前的女人，怒火中烧，手拍在桌上，猛地一声巨响。
　　“你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给王下绝嗣药，若不是药性相克，王怎么会死！”
　　那女人一听绝嗣药，愣住腿一下瘫软在地。
　　“是啊，绝嗣药是我偷偷给王吃的呢，是我给王吃的，我给的，呜呜呜呜，都怪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偷偷地给王吃绝嗣药，要不是你，王怎么会死！
　　你身边的妈妈不是说，我不过是个婢妾而已么，她不是说后宫能给王绵延子嗣的人有很多么，她不是说我身份卑贱么，我身份卑贱，可我生下的却是大楚唯一的王嗣！
　　哈哈哈哈，你们都看不起我那又怎样，那些个女人欺我，辱我又怎样，我给王下绝嗣药，我倒要看看，没了公鸡，你们这些个自己以为身份高贵的女人能下出个什么蛋！
　　但是我没想到，王竟然会因为药性相克而死，我如何会知道，王身上有与绝嗣药相克的东西，王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是你，是你们！”
　　只因为奶娘的一句话，就让这女人一步错步步错，直至造成了凤飞扬的死，这到底是该怪谁！
　　“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你们不要碰我，谁也不要碰我，我可是大楚王子的生母，我是未来皇帝的生母，哈哈哈哈”
　　我看着那女人挣脱了束缚，一头撞在了龙凤柱上，血溅三尺，他瘫软在地上，看着奶娘，嘴中喃喃道
　　“我在下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