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能放下手机吗》云苗

8、高考

　　程欢带着宁乐回去了。到宿舍的时候牛勤勤竟然还待在宿舍，简直是世所罕见。
　　她正伏案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程欢示意另两个舍友不要说话，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风雨不动安如山地揪住了牛勤勤的小辫子，把她吓够呛，转过脸来一脸心肌梗塞的模样。
　　程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程欢：“让我们欢迎未来的高层次人才，985女士牛勤勤。天哪，我真的没法相信，我竟然跟一个985人在一起住了四年。”
　　另外两个舍友笑得狂放。
　　宁乐没说话。他才不说话。

　　程欢紧紧地抱住了牛勤勤：“我真替你高兴。”
　　牛勤勤也没忍住，拍着程欢肩膀哭了一哭：“我也没想到...我真能考上。”

　　而后她很快擦干泪水，“你不是说要工作的时候考研么？我在这里给你写我的英语政治复习方法，虽然不一定有你有用...”

　　程欢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好打哈哈：“啊啊啊啊，勤勤，我正式宣布，你就是我再生父母！”
　　牛勤勤：“复试经验么...你等我凯旋归来的。”

　　程欢朝着牛勤勤认真的背影面色凝重地一点头。她又转回去跟另外两个舍友聊了聊，交流了一下彼此的得失经验，而后就脱了鞋爬上了床。
　　她对三个人说：“我今天一大早就起床了，跑了一中午，这会有点累，先睡会觉啦。”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应下了。

　　程欢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睡着，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心真那么大。不过也许对于她这个骨质疏松、疏于锻炼的人来说，这一上午的确折腾得挺累的。

　　她闭上眼睛，脑子就开始迷糊起来，不一会就沉入了梦乡。
　　然而这次做梦却很累，程欢梦里一直感觉在被什么东西追着跑，而且很清楚地知道，她只要一停下一定会被吃下去，所以只能一直跑。

　　直到程欢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睁开了眼睛。

　　是了，程欢一大早跑出去，只囫囵吃了个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就上床睡觉了，这会饿起来再正常不过了。
　　她抓起手机看了一眼，这会都12点多了。其他三个人估计白天兴奋过头，这会床上也都早早地没了光亮，程欢听着她们均匀的呼吸声，心想她们睡得很沉。

　　程欢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像个贼一样开始翻找自己的零食。她桌子上还是杂乱无章，也就她这个罪魁祸首翻找东西还容易点，换个小偷来可能都无从下手。

　　约莫是心诚则灵，程欢翻出了一包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薯片，刚要“中饱私囊”地享用，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老鼠似地咯吱咯吱声在如此静谧的黑夜里也许会格外刺耳，于是她穿着拖鞋，左手拿手机右手拿着薯条出了门。

　　程欢她们这栋宿舍楼一共有五层，左右两边都有楼梯，她住第三层，这时候往右边不太过人的楼梯走了过去。

　　走廊很是昏暗，经过的宿舍没有一盏还亮着灯，乌漆嘛黑的，程欢就加快速度走到楼梯上坐了下来。其实台阶有点凉，但是程欢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一屁股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撕开了薯片包装，大嚼特嚼起来。

　　肚子一满足，这边精神就开始不安定了。
　　吃着吃着，她心里的那种挫败感就上来了。

　　程欢抱着膝，一边吃一边哭，一点不耽误。因为双手都是薯片渣子，她也没手擦。反正也没人看见。

　　这会正为自己过去的悲惨经历哭得面无表情，程欢不知怎么又突然想起来了，她每次打水路过这里的时候--因为程欢是个不见黄河不死心的人，她非得熬到热水机器即将关闭的前一秒才地震似地往外冲，所以时候都很晚了。

　　程欢以为自己从来都无所谓似地不记得，即使记住了也肯定不会在意，可这会偏偏像她拿着手机看短视频那么清晰一样，一帧一帧开始在她眼前回放：

　　原来很多人都在跟手机对面的人哭诉着什么。

　　当时的程欢是真的没法理解，明明他们早就走过了家长、学校和社会舆论口中的“独木桥”，为什么还是没迎来幸福的阳关大道呢？

　　非但如此，她们还哭得肝肠寸断，恐怕伤心程度约莫能与高考失利这件“人生中最大的事”相抗衡。

　　虽然她心大得超过了全国80%的人，但这会还是轮到了她。程欢薯片吃完了，拍了怕手，继续哭。她好像有点懂了。

　　不要扯“他人经受的我必经受”这么虚的东西，如今她们即将毕业，也的确是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可太正常了，像程欢这样的，尤其是双非院校，更是不在少数。

　　程欢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标题党，在夜以继日的帖子之后也能明白些许，当时属于成年人的世界之所以要用心良苦地欺骗她们，为她们搭建一个高考结束之后的“桃花源”，除了要鼓励她们冲刺的终点线就在线就在眼前了，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最后不能松懈，再为高考加油添把柴火；

　　其次，也实在不想狠心拆穿，在高考之后，真正生活的起跑线才正式开始。

　　高考曾经是众多莘莘学子心心念念的的全世界，走过了才发现，生活的柔情蜜意和尖牙利爪是在高考之后才对她们这些无知少年展现出来--总以为跨过高考这段关卡之后就能万事顺遂，但是生活里叫人窝火烦恼的事情一抓一把数不胜数，不知不觉又“凭空”多出了那么多关卡。
　　其实逗你玩呢。

　　高考之前她们从未注意过，隐形一般地，或者也只能远远看个模糊得不值一提的背景轮廓，高考之后终于显出形状来，程欢之流惊奇地发现：离得远还好，走近的时候它们个个都是跟高考一样的庞然大物，一不留神可能就粉身碎骨了。
　　实在伤不起啊。

　　要想过上好的生活，在人生这条跑道上就得不停地奔跑。

　　但是程欢不一样，她的激情在高考冲刺那段日子就已经快燃烧殆尽了，等到了需要直面真实而残酷的生活的时候，反而没有了勇气和信心再面对了。

　　程欢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心里的确实实在在飘着这样一个念头：她那么努力的高考都考成这个狗样，别的还用说么？
　　上天已经给了旨意让她安心做一个普通人，何必再挣扎自取其辱呢？

　　昨天跟宁乐谈论的大概是某些寄生现象，真正根源可能在这，程欢想。

　　但是这件事如此难以启齿，她甚至都没办法对宁乐说出口。

　　对了...说到宁乐这个狗东西，这里好像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哎。

　　“宁乐乐你睡觉了吗？”程欢问。
　　“还没，正在欣赏您的梨花带雨。”宁乐说。

　　“.......我好歹长得还过得去，你就这么对我？”程欢也不哭了，又专心跟宁乐干起架来。

　　“程欢欢，你先照照镜子再重新品味一下‘长得还过得去’这个形容词的含义吧。”宁乐边说边给她调出了相机和手电筒。

　　暗夜里，她头发蓬乱如杂草，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发红发肿了，而且今天回来因为太过伤心也没卸妆，眼线已经黑黢黢地融化在她眼角，粉底俨然如同已经竣工的豆腐渣工程，本来就掉得差不多。

　　况且她的泪水所到一处简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嘴边口红欲掉未掉，还残留点薯片渣，她再换身衣服都能去鬼片里串个场了。

　　程欢十分难得地沉默了一会，这才挑衅似地对宁乐说：“你故意看我笑话呢吧。”
　　“你搞错了主语和谓语，明明是你故意让我看你笑话。”宁乐说。

　　“你大半夜怎么还不睡觉？”程欢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堪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要知道平时，她才不管宁乐是死是活，是睡着还是醒着。

　　她站起来用手背拍了拍屁股准备回宿舍洗洗睡了。

　　“本来睡着了，又被某些不睡觉的人吵醒了呗。”宁乐悠悠地说，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反正程欢看不出他有别的情绪，也没什么被人扰了清梦该有的反应。

　　程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表达自己无法用言语表现的愤怒，手指刚要落在他身上，“哎哎哎。”宁乐说。

　　“怎么了？”程欢来了兴味，她第一次见宁乐这么大呼小叫的模样。
　　一见到他发糗，程欢就快乐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程欢，你此时此刻沾满了肉眼可见的调料粉和肉眼不可见的细菌微生物，拿自己的手机不大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回头再擦擦不就行了。”

　　程欢表面看起来理所当然，一副二百五不知所云的表情，但实际心里乐开花了。

　　她想，原来宁乐怕脏。
　　啧，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有洁癖，怪不得那么讨人嫌。

　　宁乐没回答，就自动钻到程欢口袋里去了。

　　程欢有点诡计得逞的小窃喜，这时候窗边吹过来一阵风，程欢这个怂人这会才意识到自己一个孤寡少女在三更半夜跑出来做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里，是一件多么令她胆战心惊的事儿。

　　她下意识地跺脚唤醒了声控灯。灯光很配合地亮了起来，程欢低下头，看见宁乐从她口袋里冒了个头，愤愤地说：“程欢欢，我真的忍你很久了，你最好洁身自好一点。”

　　说完就钻回去不见踪影了。

　　程欢莫名其妙，她不就妄图用吃完薯条没洗的手拿一下手机么，这就跟“洁身自好”扯上关系了？

　　但是第一次看见宁乐没试图用那种欠揍的翻译腔高高在上地文质彬彬，还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又觉得十分新鲜有趣，破天荒地觉得宁乐还怪可爱的。

　　程欢想，宁乐其实应该家教特别好，平时估计很少有在人前失态的情况，看他母亲就知道。但是他的体谅温和都包裹在不近人情的冷静毒舌下，很少能让人体会到。

　　就拿对程欢来说，她的宿舍栖息地简直活脱脱一个猪窝，宁乐愣是强忍着从没说过她一次。光这点程欢就觉得挺可笑的。

　　“我偏要同流合污怎么地？”程欢发现自己语气轻快了很多，果然她能跟从宁乐这个狗东西的斗嘴里体验到无穷的乐趣。
　　宁乐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话不大好，这会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了。

　　“哦对了，我刚才想好了，我要考教师编制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为教育事业呕心沥血。”程欢在打开宿舍门之前若无其事地来了这么一句。

　　“误人子弟的事儿还是再多考虑考虑。”宁乐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观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