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里巷的故事》钰忱

6、第六章

　　月桂里巷的夜里也不甚宁静，烟火气顺着长条蜿蜒的爬墙虎飘了上来，街角的路灯闪着暖色，有人声和掺杂的笑声传荡。
　　只有桂树仍旧待在夜里一动也不动，安静极了。

　　越澈随意的揉了揉手腕，中指的关节处被磨的通红，明天就是他入学来的第一次考试。

　　手机上王策然不知从哪搜集来的蒙题教学帖子不要钱的往班群里发，还炫耀着他妈上周刚从哪个庙里给他求的考神符。

　　越澈静了静心，又拆了一张地理小卷下来。忽然又一阵微微的眩晕感传来，可能是他这段时间光是熬夜的缘故吧，他总感到乏力，总是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并且做梦。

　　做的还不是什么好梦，以至于他常常从梦中惊醒，却对自己做梦的内容一无所知。

　　越澈强打着精神接着审题，笔尖流畅的在题干上圈划着解题要点。

　　这地方的成绩没有那么突出，但是隔几年还是出过顶尖名校的学生，虽说是占了农村专项或者是什么加分项的便宜，但是裸分都是一流水平。

　　这和越澈原本的精英式学校完全不同，那里大部分学生都是家境优越，更注重培养品行，然后发展人际。绝大多数富家子弟在这所高中悠哉的度过，然后跳的国外的名校上大学去。

　　越澈本就不怎么喜欢交际，圈子窄的可怕，平时里和他交流最多的还是老师。其他人要么是看他冷，要么是不想触他霉头。

　　平日里的聚会，同一辈的他个个脸盲，根本没有几个可以说的上话的，也只有他的成绩可以拿出来显摆一二。

　　越澈在班级群里找到了往次的成绩单，学校重视升学率，一本进线用黑体标着，二本进线则是斜体。

　　令越澈有些惊讶的是，一本线在学校每年可以录到五百多人。按3+3的选课制度，最高分可以达到690左右。

　　不过在随意搭配的选课里，纯文竟然是选择人数较少的一种，越澈早就听王策然科普过了，这一级纯文组合的仅有三个班——二十七班、二十一班和二十八班。

　　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层出不穷的花样搭配，光纯理组合就比他们纯文多出来足足两个班。

　　而他们两个班的纯文，成绩最好的竟然还是坐在他前面的李宇航，校79名。

　　越澈胜负欲强的可怕，纯文没有突出的，他便要做那个突出的。

　　他不仅要站在两个班一百多人的最前面，他还想站在更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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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渡上翻着聊天记录，还没翻两下又被新出来的消息顶了回去，他看着群里一条条未读消息飞快增加，不耐烦的发了条语音：“给哥闭嘴，一个个的，哪来的炮仗啊？嘴炮那么六留着周末喷人去。”

　　肖渡消息刚发出去，原本吵闹的群里立马鸦雀无声，过了几分钟，李羽珍带着其他人排队似的发“好的，渡哥。”

　　肖渡知道，这也不怪他们吵，谁让他们刚刚才发现，weed那边周末原本定的他们两场，中途被人顶了一场。

　　不光是这样，那经理也没跟他们说，只是官网海报发出来的时候，李羽珍才发现节目顺序的不对劲。

　　周末场次八点到十点原本都是他们REVE的场儿，老粉早就买好票等着了。谁知REVE改成了九点到八点，九点到十点的压轴场换成了闪着霓虹光的正楷大字——“塞皮狗”

　　李羽珍怒气冲冲的把海报发到群里，三个人就指着那个根本没听说过的乐队开始喷，从weed经理喷到乐队，要不是肖渡说，估计三人踢场子计划都准备好了。

　　肖渡这边刚打给weed的经理，那边就哈哈的打太极，说是什么给新人乐队演出机会，什么只是一个小时，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肖渡当即发话，周末那天拿出吃奶的劲来，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别说新人蹬鼻子上脸了，光蹭他们这波流量的气他们就咽不下。

　　平日里脾气最好的万中旗都怒斥，“怎么我们不秀一把，到时候还没我们容身之所了呗。”

　　李宇航冷冷的在旁边附和“那可不是，这种欺诈消费者的行为还能饶他不成?”

　　李羽珍不干了，她性子外向活泼，和他们的粉丝打的一片火热。社交软件里四五个打粉丝群。她愤愤道：“要我说，还不如带着粉丝去砸场子——”

　　“渡哥”拍了拍“珍妮”。

　　李羽珍立马匿迹，溜之前不忘把刚刚的话撤回了去。

　　肖渡心里门清儿，也亏得他们成名早，运气好，观众爱看。这“塞皮狗”别说是新人了，估计又是哪哪的乐队拆组的，蹭波热度进人视野，可比冷场到无人看的要好。

　　毕竟在这里，谁不是渴求掌声呢。

　　可是，究竟是谁的舞台，也说不准。

　　肖渡看着这几人都不淡定，心里都窝着火，他倒是不急。他们在三年前组了这个不像乐队的乐队，自己孬好还有个老师教着，而他们呢?一个两个的靠自学，还有只是学校少年宫的水准慢慢磨出来的。

　　结果呢，南桥段任意一家，但凡是来过weed的，能不知道他们REVE么?他是里面年纪最大的，更是要担着事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切需要多少努力。

　　他不会坐视别人践踏这份努力的，肖渡的目光在演出顺序单的REVE处停留着，他相信REVE，他更相信舞台是值得他们这样为之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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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需要强调了，大家准备好考试用具，今天的值日生把考场拍一下…班长呢？快来贴考号啊——记住了！严肃考风考纪！”

　　程凯一大早就忙的不可开交，这本就是轻车熟路的事，非要面面俱到的再叮嘱一遍。

　　越澈今天值日，他的组长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可一到干活时却凶的不像样——徐庆庆插着腰站在讲台上大喊；“那什么黄维天!桌子那么歪了看不见吗?王策然!你桌子少拉了一张!那个……越澈。”

　　越澈的工作是等桌子排好之后拖地，他正站在后门处，准备等着拖地。

　　越澈抬头看向徐庆庆，一米六左右的女孩和他一对视，竟是不好意思的软了口气“那个，拖把在走廊东头，你可以去提前洗一下……”

　　等越澈走了，王策然肩膀一撞黄维天，朝他挤眉弄眼：“看着没，这就是差别对待…”

　　徐庆庆就站在他不远处，自然是听了个干净，她抄起桌子上的书卷成桶，砸在王策然背上，砸的王策然嗷嗷叫唤。

　　“哼，你要是长那么帅，我也对你温柔!”说完，一甩脑后的马尾辫，去看走廊的工作情况了。

　　黄维天半真半假的“啧啧”两声“我说，策然啊，我舅那边的亲戚，可就有个是整容医院的主任!咱们啊，要借助科技的力量……”

　　黄维天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策然一巴掌打断，王策然骂他两句，两个人又开始闹了起来。

　　整个楼道都能听见两人的咋呼声，程凯从隔壁的小办公室探了探头，警告两人几句。

　　走廊东头是个厕所，隔壁果真有个隔出来的小间，肖渡这个年纪一共只有二十八个班，排到二十七，二十八班的时候，到了四楼西头，整个四楼都只有他们两个班级。一路走来，已经没什么人，都是一间一间的空教室。

　　肖渡走到东楼梯的拐角处，却突然听见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那声音很小，很细，可这附近根本没什么学生，那到不明显的抽泣声反而更加清楚起来。

　　隔壁厕所猛的发出抽水箱的冲水声，越澈停在了隔间门口。

　　这个被僻出来的杂物间非常纷乱，地板上满是乱丢的拖把和一系列工具。

　　“做老师的，就喜欢，听话的好学生…来，别哭了。”一道中年人的声音从里面穿出来，在水声中高高低低听不真切。

　　越澈站在隔间口，长长的吸了口气。耳边女生的抽噎声越发清楚。

　　他从地上拾起一把捡垃圾的夹子，金属冰着他的手心。越澈一转身进了隔间，不出意外的在角落看到两个人影。

　　“嘭——”

　　“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猛的回头，看到越澈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金属夹，此刻正缓缓的把夹子从墙上扯下来。

　　如果有别的学生在这里，一定会惊讶，那个男老师是十七班的班主任，级部副主任，李志鹏。

　　瓷砖与金属相击的声音在狭窄的环境里轻轻的回荡两声，越澈没懂，李志鹏却憋紫了脸。

　　“你是学生是吧?哪班的？”他皱了皱眉，又推了推眼镜，仿佛这样先声夺人可以缓解莫名的惧意。“看不见吗，老师在给学生做心理疏导!”

　　李志鹏心里略微松气儿，可幸亏是个学生。他在镜片下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学生天生就是要怕老师的，更何况，他是级部主任……

　　越澈没答话，他没有故意的收着步子，球鞋在地板上碾过，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手中的金属夹随着晃动又发出几声清脆声音。

　　“心理疏导……吗？”越澈脸色不变，淡淡道，“您所谓的心理疏导，就是躲在杂物间里，对您的女学生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么？”

　　李志鹏一愣，旋即指着越澈道：“你，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

　　“别，您不用告诉我。”越澈又逼近了几步，他身高一米八几，面对低了几个头的级部主任丝毫不惧，他的语气听起来诚恳极了：“老师，我是学政治的——强制猥亵未成年人，初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拘役。”

　　李志鹏没想到，平日里学生见到他都是恨不得绕道走，他原来也被别的学生看到过几次，无不是装聋作哑的赶快走。

　　他头脑发热，想起自己屡试不爽的招数，胸有成竹的对越澈道：“你……同学，今天可是期中考试，这次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次是统考，会被记录在档案上的……”

　　越澈道“是的，我已经清楚了。”

　　李志鹏却朝他露出一抹微笑：“同学啊，老师呢也不骗你，这次统考的答案……”李志鹏适当停顿了一下，充足的留白可以让同学清楚他的意思。

　　他相信这份筹码足够大，足以让他的一时粗心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抹去。毕竟是学生，看着越澈穿着校服，看来是个真学的，可哪个学生不想要个好成绩啊。

　　越澈认真的打量着李志鹏，他略微诧异，所以面前这个满面油光的猥琐男，还能搞到答案?越澈看着他势在必得的模样，有些想笑，他也确实笑出声了。

　　“老师，我的档案呢，从小到大都是优秀的和作假一样的。”越澈没有开玩笑，他原先学校里的老师就是这样说的，各种奖项和名列前茅的名次都是他可以炫耀的资本，他最擅长的事，就是和别人比学习呢。

　　越澈看着李志鹏还想说什么，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他说：“老师，您猜猜，我是从什么时候录的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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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美笑是第二次被她的班主任叫出来“谈心”了。

　　她物理不好，李志鹏就是带物理的。她家庭条件不算特别优渥，父母也都是工薪阶级，她母亲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话，李志鹏给补习物理，见效快，从他那出来的孩子都是成绩卓越。

　　于是，她妈妈带着她，扣开了李志鹏的办公室。

　　李志鹏的班主任当的是很合格的，他了解班里所有同学的学习情况，生活情况，包括家庭情况。林美笑在班里不算突出的同学，有几科老师提问时甚至都会喊错她的名字，可令她吃惊，她的班主任，竟然能熟练的说出她的成绩，她的劣势科目，以至于她的母亲和李志鹏相谈甚欢，一边抹眼泪一边对李志鹏道：“多亏笑笑遇到您这样优秀负责的老师!”

　　林美笑也是这样想的，她那样不起眼，却头回感受到老师的关心。或许是因为她妈妈的原因，李志鹏对她的关注立马就多了起来。他和她妈妈约定了期中考试后的几个大休与小休上课，于是在期中考试前夕，李志鹏让班长告诉她，放学之后去办公室找一下他。

　　林美笑正在自习课上对着几乎无解的物理题发愁，听到班长的话，她立马整理好了近日的错题，带好了物理资料，在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去了李志鹏的办公室。

　　李志鹏只是和蔼的朝她微笑，并且告诉她“想要考的好——很简单。”

　　或许是为人师表的原因，李志鹏似乎不敢那么过分，从他天真纯洁的学生身上沾染一些年轻的气息就让他心满意足了。

　　林美笑哭了，在李志鹏无奈的哀叹中哭了，她感受着拍打她后背的手，一阵恶心泛上。她听到李志鹏语重心长道“你的家长，也是为了你的成绩操心着……更何况，补习嘛，对你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吧……如果尽快达到满意的分数，也自然不需要补习啦……”

　　今天是统考的第一天，第一场就是物理，林美笑神情恍惚的跟着李志鹏到了四楼的隔间，她清楚的看着李志鹏手机里名为“高三统考物理答案”的文件，她想要调头就走，可她想起昨晚上妈妈对她说的话。

　　“笑笑，我听你李老师说，你最近学习很不用心，上课经常打盹和走神。你李老师那么负责，他还在监督你。更别提你爸爸……他工作也不稳定，我和你爸爸的压力都很大——笑笑，能不能让爸妈少操点心，还好学，行吗?”

　　她动了动嘴皮，当脚步离开时，她还是忍不住落下眼泪。

　　她好想说，不是这样的，那个李志鹏，他根本是个人渣。可她母亲已经那样敬重她负责认真的李老师了，她会信吗?她妈妈这样为她付出，她的家庭指望着她一个人，她连哭都不敢让她看见。

　　直到她听见金属撞击的声音，狭窄的杂物间里仿佛充满了光亮。

　　她听不见李志鹏怒气冲冲的声音，她在墙角处滑下，蹲在角落里。

　　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模糊的光影中走出，她开始把脸埋在膝盖里，哪怕眼泪糊满了一裤子。

作者有话说

　　(#'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