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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九龙海市,红衣倩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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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
“啊嚏!”
春寒料峭,二月早风吹得栾夕鼻子通红,连打喷嚏。
栾夕扭身对着奉玉小声嘀咕道:“这穿堂风还真冷,堂主她......怎得还没出来呀......”
“嘘——安静等着便是。”奉玉瞅了一眼栾夕衣裳,道:“早些出门时都叫你多穿些了。”
本在闭目养神的余衾照,听见二人嘀咕,思量起身道:“久等无聊,去街市上逛逛也好。”栾夕闻言立马欢喜道:“好欸!小姐,我们方才上街寻点心时,可发现了好多有趣的地儿呢!”余衾照道:“如此,便一起去瞧瞧。奉玉,你去拖人给余堂主捎个口信。就说——咱们去市集小逛,约莫半个时辰后回来。”
“是,小姐,奉玉这就去办。”
走出九龙舵,穿过两条临水巷,便是潜江城第一闹市。当地人称之为九龙海市,是宋九公出海致富后,仿照徐驺国的海上市集铺陈出的繁华街巷,铺面上买卖的都是些内陆的稀罕物件。有宝器原胚,如千手珊,如海柳木,如砗磲贝;有东海美味,如鱼翅参,如干鲜贝,如活对虾;亦有徐驺风情,如匠心器具,文人笔墨,胭脂钗环。
栾夕喜欢闪亮珠钗,奉玉好奇玉石宝器,唯阿穸独爱纸墨书张。
四人在街面上走马观花,路过一杂货铺,阿穸被角落处一本《海错图--上卷》吸引了目光。此卷一半为图谱,一半为注解。左侧图谱笔触细腻,用色艳丽,收录了各式各样的海中生物,上到光怪陆离的凶兽,下到美味可口的珍馐,或憨态可掬,或凶神恶煞,皆惟妙惟肖,出神入化。右侧释解笔墨工整,言简意赅,涵盖了海错习性,烹调方法,还有大量口耳相传,神乎其神的传奇神话。谁人看了,都觉得这海错图图文并茂,逸态横生。
阿穸信手翻开一页,一个状若柳枝的图谱映入眼帘,只见右侧文字注解道:“海柳木,亦称海底神木,渗水不腐,焚火不损,性凉解热,爽肺提神。出水性柔,离水则刚,晾晒能为赤金柳、虎斑柳、金丝柳,其中赤金柳最为稀少,效用最佳......”参照图谱,阿穸果真在身后一家宝器铺上找到了一株形貌相当的海柳木。
阿穸食髓知味,对《海错图》是爱不释手,心里喜道:“如此图鉴,当真妙趣横生,有趣得紧!”
心里正想着,耳边也有一个声音道:“有趣......”
阿穸正看得入神,被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脑袋唰得一下转了过去。
只听哐当一声,便瞧见了脑门撞脑门。
“哎哟!”
余衾照吃痛,捂住自个儿脑门,半天没缓过劲来。
看清来人,阿穸吓得把图卷丢回了摊子,慌手慌脚地帮余衾照捂住脑门,紧跟着关切道:“小姐,你不要紧罢?我方才没注意到您在身旁,我不是存心的......”
余衾照气呼呼地望着阿穸,痛的说不出话来。阿穸望着余衾照泛红的眼眶,愈发惭愧心疼起来。心道是,“坏了!二小姐如此娇柔,哪禁得起我这般碰撞,要是脑子撞出毛病来该如何是好?”
阿穸紧张道:“小姐,头痛得厉害么?不如我去叫奉玉来帮你看伤——”
阿穸正抽身要走,便被衾照一下拽住手腕,止了动作。
余衾照歇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道:“你,何时才能改掉这莽撞咋唬的性子?”
“我改......我一定改......小姐,你的脑袋......真的没事罢?”
余衾照按揉着脑门心,暗自腹诽道:“被如此撞一下,料谁也不能说全然无事罢?”
然,面上却镇定自若道:“无妨!”
余衾照话虽如此,可心里仍余气未消,瞥了眼自己正握在阿穸腕上的手,唰得一下干脆甩开,折头拿起被扔在铺面上的《海错图--上卷》,开口便对杂货铺小贩道:“店家,你这本图鉴几两银子?”
阿穸望着眼前事态,似是窘迫道:“欸?小姐,这图鉴是我先......我先找到的......”
见余衾照不予理会,阿穸声音便越说越小。
望了望余衾照仍旧红扑扑的脑门心,阿穸大气不敢出地跟在其身后,老实巴交地掏钱结账。买完图鉴,余衾照随手翻到海错图的末尾几页,忽而眸光一闪,似是发现了某个在意物什。可还没等扫视几眼,余衾照便合起书卷,问杂货小贩道:“店家,这本<海错图>可有下卷?”
杂货小贩道:“哎哟!姑娘不赶巧,这下卷呀方才被另一位姑娘买走了!”
“方才买走的?”
“是啊!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位姑娘呀也前后翻找了一阵,独独买走了这书的下卷!我正愁着上卷卖不出去呢!您二位就来了,嘿嘿——”
“可惜......”余衾照望着末页,若有所思道:“店家,你可知这图鉴是谁人所绘?”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咱们这海市上卖的物件都是从东海徐驺国来的,我呀!也不过是二倒手的买卖,姑娘您要问呐!恐怕得找到徐驺去咯!”
二人离了杂货摊,阿穸忍不住好奇道:“小姐,这海错图的上下卷究竟有何不一样?”
见余衾照自顾自走着,不搭理,阿穸便又着急再问两声。
“小姐,这上卷末,到底写了些甚么呀?给我也看一眼呗——”
余衾照忽而停了步子,轻拍手里图鉴,侧身问阿穸道:“可是好奇?”
“嗯嗯嗯!好奇得紧!”
阿穸方才只顾看前头几页,文末有甚奇妙确实一概不知。方才小贩一席话,可是惹出来了阿穸无数好奇心思。阿穸腹里思量,“难不成这海错图的下卷比上卷还要精彩纷呈?”
一想到这,阿穸便按捺不住,欲去一探究竟。
“小姐,您就别卖关子了,给我看一眼就一眼!”
瞧着阿穸迫不及待地够过脑袋,余衾照忽而生了逗弄的心思。只见余衾照灵巧闪开身子,挺身负手,将图鉴藏于身后,对着阿穸勾唇一笑,道:“偏不告诉你。若是真好奇,便去替我将下卷找来,届时一看便知究竟。”
余衾照说罢,得意洋洋,扬长而去,独留阿穸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余衾照本无意作弄,可转头一瞧见阿穸那对瞪大的眼睛,好似林深小鹿,乖巧伶俐,便忍不住心头一转,逗弄了一番。余衾照腹里思忖,“叫你一直莽撞,给我惹出了不少麻烦,今日也算是小惩为戒。”思罢,余衾照便心安理得地继续逛起九龙海市。
原地处,阿穸被二小姐戏耍一番,吊足了胃口,本该心气郁结才对,可细看此刻却是小脸通红,眼底里说不出的杂糅滋味。过了半晌才见她挪动步子,超前跟去。
阿穸一面大步走着,一面心里嘀咕,“方才小姐的那般神情......未免也......太不寻常了!”
在阿穸眼里,衾照一言一行,克己复礼,一颦一笑,蕴藉温雅,情绪起伏平淡单一,柔和不过二月风,疏离恰似云遮月。可方才那一笑,就好似春风吹散烟云,寒月也知莞尔。
一想到二小姐方才勾唇时的那抹笑意,阿穸便满心满眼放起炮仗,先前的好奇情绪全然抛诸脑后。
只见阿穸三步并作两步,欢喜地跑到了余衾照身后。
余衾照察觉到身后来人,头也不回地拿起手里某个物什,问道:“此物如何?”
阿穸够头看去,只见余衾照手里握着一只宝钗,由两根金玉锻合而成,钗梁鎏金,一面繁花,一面月牙,底衬处皆有海浪波纹托衬,海纹弯曲缠绕,从鎏金处绵延至白玉钗脚。
阿穸不假思索道:“好看!”
余衾照有心考较道:“仔细说说,怎么个好看法?”
阿穸凝眉思量,描述心中所想道:“阿穸觉得,这金钗寓意巧妙。小姐你瞧,这钗子两面纹样不同,却又相互呼应。一面似沉月入海,一面似海上生花,就好比是......一轮来回,宛若新生。而且这钗子做工精细,想来定是出自东海某位能人巧匠之手。”
余衾照闻言,握着金钗相望无言。
阿穸见状,羞赧地挠了挠脖颈,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对,“呵呵......小姐,阿穸方才之言仅凭感觉,说得或许不对,小姐见笑了。”
可阿穸怎知自己所言何止是对,简直说到了余衾照心坎处。初见此钗,余衾照便不由得心生喜欢,如今听闻阿穸所言恰如自己心中所想,便愈发觉得此钗与自己有缘。
余衾照轻声自语道:“宛若新生,连你也觉得此钗寓意如此么......”
此刻,阿穸正偏着头打量二小姐脑后佩戴的鱼戏莲纹白玉钗,腹里思量起来,道:“想初见至今,小姐佩戴的一直都是这只白玉钗。头一次进院子伺候小姐梳发,栾夕奉玉便仔细交代过我,此钗对小姐意义重大,万不可随意搁放。可小姐如今,怎舍得换新钗了?”
阿穸不敢多揣测,只是老实候着。
首饰店的老板见余衾照站在铺面前头,握着此钗,似是有意,便主动上前搭话道:“哎哟哟——这位小姐可是好眼光!这只金钗乃是九龙海市的镇市珍宝!九州内外也就这么独一件儿!您别瞧这鎏金不稀奇,稀奇的是下头这白玉钗脚。此白玉并非普通玉石,可是取自深海砗磲,砗磲二位都知道罢?和珊瑚,珍珠并称为海中三宝!我这颗砗磲可是不简单,就算放在徐驺国那也是稀罕货!”
“此砗磲乃是与上古神将伏穸同生的千年砗磲,千百年来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有驱邪避凶,永保平安之妙效!伏穸女神将二位都知道罢?那可是北海战神——”
“店家打住!”就在店家滔滔不绝之际,余衾照开口道:“不必费您口舌之劳,这钗我要了。”
“哎哟姑娘,这哪儿是口舌之劳,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啊?这钗您要?”老板眨巴了眨巴眼睛,特意提醒道:“小姐您也不先问个价儿?我这只金玉钗这可是天上地下都一份儿——”
余衾照道:“多少银两,您开个价便是。”
“好好好!姑娘真是痛快人!伙计——快过来给姑娘打包宝钗!”大老板见余衾照出手大方,趁着打包的空档又介绍起铺面上其他的物件,道:“姑娘,不如看看这红珊瑚,这株红珊辟邪镇宅,也是与伏穸神将同生同存了千百年之久——”
“不必了,我只要这只金玉钗。”
余衾照斩钉截铁,阿穸掏钱结账,动作一气呵成,不给老板任何游说的余地。阿穸从伙计那接过打包在匣子内的金玉钗,确认无二便随余衾照离了首饰店。
路上,阿穸问道:“小姐,方才你怎么不听那老板继续往下说了呀?”
余衾照道:“我可不喜欢听人胡诌,恐扰了我兴致。”
“啊?原来那老板是在胡诌啊!”阿穸失望地垂下脑袋道:“亏我还听得入神......”余衾照闻言不由好笑,回身与阿穸道:“伏穸神将虽为砗磲大贝所化不假,但你可知伏穸神将出生于何地?”
“阿穸不知。”
余衾照道:“神将生于北海,可这市面上的货皆是从东海而来。两地相隔遥远,又何来同生同存一说?”阿穸望着手中木匣,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老板还真是信口雌黄。”
“想做生意,难免要学着巧舌如簧,懂得明辨是非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阿穸明白了。”
阿穸忽又思量道:“小姐,咱们不会亏了罢?”余衾照却不以为然,敲了敲木匣子道:“这物什我确实喜欢,咱们不亏。”余衾照说罢,浅而一笑。阿穸见状,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咧嘴乐呵。
买了心仪之物,余衾照心情转好,道:“听栾夕说,你一直想买点礼物给家中带回去,不日便要离开潜江了,你也去市集上逛逛罢,不必一步不离地跟着我。”
“回小姐话,保护小姐才是阿穸的分内之事。礼物甚的,不打紧!”
余衾照见阿穸一脸执拗,头摇得跟拨浪鼓儿似的,便只好作罢道:“既如此,那你去把栾夕奉玉叫来,时辰不早,也该回去了。”阿穸扭头四顾,抬眼去寻,不一会儿便找到栾夕奉玉,二人站在不远处的胭脂铺上,正逛得开心。
余衾照见她思前想后,面露犹疑,便不由催促道:“这么几步路,我还能丢了不成?”
“诶!那小姐你等我!”
阿穸说罢,折头便朝栾夕奉玉跑去。
见人走远,余衾照兀自退身到闹市外一清净处。看小桥青砖,观风花柳叶,余衾照扯了扯肩上斗篷衫,忽而想起阿穸方才在宋斗面前衷心护主的模样,便不由陷入深思。余衾照腹里暗忖道:“明明如此瘦弱,连宋斗肩头都不及,也不知何来的勇气,竟敢在别人的地盘上如此顶撞。不过......细细一想,倒也是自然,此人向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从前在靖泽轩里也是这般。”
正所谓提什么来什么,余衾照正思忖着,街巷口传来了阵阵马蹄,随之便是一声声刺耳狂笑。
“哈哈哈——这不是余二小姐么?还真是巧了!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在下宋斗,二小姐没忘罢?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余堂主此刻正与家父还在厅堂议事,二小姐你为何独自一人便出来了?方才我邀二小姐您同游潜江时,您不说是要在门间等候么?”方才从家仆那打听清楚余衾照动向,宋斗便立刻骑马带队而来。
宋斗的冷嘲热讽,余衾照显然无心理会,不咸不淡,只道了句。
“宋公子有礼了。”
见这余衾照不羞不臊,宋斗反而来了不痛快。
只见宋斗弯下身子,轻浮地摆弄着缰绳,道:“余二小姐,既是偶遇了,不由就屈尊降贵随我到附近的临江仙里坐坐?”临江仙,潜江城里的风月场所,宋斗出言不逊,有意羞辱。可余衾照却不吃这一套,饶是宋斗高坐马上,余衾照却连正脸都不曾抬一下,冷漠高傲的样子直叫这宋斗是怒火中烧。
只听宋斗冷笑了一声,“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来人呐!请二小姐上马!”
左右家仆听罢,纷纷不敢上前造次。
一小家丁垫着脚,跑到宋斗高头大马边上,好言提醒道:“少爷,她好歹是靖泽轩的千金,咱们出出气就得了!不好做的太过火啊少爷......”
“滚蛋!老子还用你教我做事?”
宋斗一个蹬腿踹开了一旁规劝的家丁,再回过身子时,便只见余衾照冷冰冰地盯着自己,目光坚毅,毫无惧色,仿佛此刻自己才是那个屈于马下之人。宋斗被这个眼神瞪着浑身不自在,恼羞成怒后,宋斗狠狠抽了一记马鞭,只瞧胯下马儿扬蹄,直朝着街市铺面外的余衾照冲去。
马蹄响动,阿穸奉玉终于察觉。二人见状,齐身迈步,同朝着自家小姐赶去。只见奉玉施展身法,两个踏步便甩开阿穸老远,眨眼一瞬便来到了余衾照身边,再一个抬手侧步,便顺势将宋斗揪下马鞍,叫他摔了个四仰八叉,屁股开花。
“少爷!少爷你没事罢!”
见得自家少爷莫名其妙跌身下马,众家仆匆匆赶了过去,左右搀扶,抬起了宋斗。好在地上沙土松软,没把宋斗摔出好歹。只瞧着宋斗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嘴里还不忘叫骂道:“滚——滚!”
潜江城的公子哥儿何时受过人如此待遇?宋斗本是想骑马仗势吓唬吓唬余衾照,谁知半道竟叫人拽了下来,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宋斗顾不及身上的疼痛,指着余衾照便大声呵斥道:“余衾照!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今天,一个都别想走出潜江城!”
“是谁在这对二小姐大放厥词?”
众人身后传来一句男声,只见一清俊男子带领着手下护卫,齐刷刷地将宋斗给团团围住。
“刘副堂主——”
余衾照唤来人名讳,才知原是余斐见人未到,特命刘唐出门来寻。只见刘唐躬身行礼道:“二小姐,还恕属下来迟。方才此人对小姐出言不逊,可要属下替您教训一二?”余衾照斜眼宋斗,与刘唐道:“此人是九龙舵宋九公家的公子,无需将事情弄得太难堪。”
听闻是宋家公子,刘唐立马心领神会,心头一转道:“二小姐大度,此事便放心交给属下处理罢。请先让属下护送您一道回去,堂主她还在门间等候。”刘唐挥挥手,示意围守的护卫统统散去,转头对宋斗道:“宋公子,你当街挑衅闹事这笔帐,靖泽轩他日定会来找九龙舵另算,还请宋公子识趣地离开!”
如今这阵仗,宋斗一时也不好发作,只得便领了家仆,佯装离去。
两队人马各自扭头走了还没五步,那宋斗心里又有了别的坏心思。只见宋斗眼珠子一转,从袖口悄悄拔出一把短匕,朝着马身便是一刺。
马儿嘶鸣,仰天长啸,响彻整条街巷。
大马受惊失控,狂奔乱撞,发疯般朝余衾照的队伍奔来。阿穸慢慢吞吞走在队尾,惊觉异动首先回头,只听她高喊一声“闪开!”护卫便挺身在前,余衾照瞬间便被围护在人墙之后。却可怜阿穸落单,竟要独自面对这匹受惊大马。
马高六尺,铁蹄四双,红鬃黄眼,腿粗肉实。
阿穸后撤躲避,竟一个趔趄,重摔在黄沙土地上。只见大马高昂嘶鸣,连连落下重蹄,霎时黄土飞扬,三两铁蹄下一刻便要踩在阿穸的脑袋上。
“阿穸当心!”
人墙后头,余衾照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奈何距离太近,饶是躲闪不及,如此一蹄下去,恐怕神仙难救。就在这绝望之际,一个红衣倩影如燕雀过境般,从马蹄下翩然掠过,携着阿穸的胳膊飞出了这困境。
没人看清这红衣倩影是如何从马蹄子下救人的,但好在阿穸有惊无险,捡回条命来。阿穸感受到这死里逃生的异样,不由腿肚子发软,方才溅起的飞沙,呛得人咳嗽连连。
只待黄烟散去,阿穸才看清这救命恩人的模样,是一个长相明艳,黑衣红裙的二八佳人。
阿穸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叫我甚么?姑娘?”
“多谢,女、女侠救命之恩......”
话间,阿穸仍半靠在这红衣女子身上。阿穸只觉此人力气惊人,牢牢圈住自己的双手竟然挣脱不开,而此人也没有丝毫松手之意。阿穸稀里糊涂地抬起头,只瞧见红衣女子仍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复杂却又无比笃定。
正当阿穸揣摩着这眼神的不明意味时,只听眼前的红衣女子口里不屑道:“你怎么变得这么弱?”
阿穸闻言惊讶,迟疑不解道:“女侠,你认识我?”
话毕,红衣女子一把将阿穸推开身侧,一脸冷漠道:“不认识。”
阿穸被女子猛然推搡,险些又摔了个跟头,好在最后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阿穸颤悠抬头,便瞧见余衾照神色紧张地打量着自己,语调着急道:“阿穸,你没事罢?”
阿穸望着余衾照关怀备至的模样,一时受宠若惊,木讷应道:“小姐,我没事没事——”
闻言,那红衣女子皱起眉头,语气愈发不屑起来,“你叫她——小姐?”
余衾照一面环着阿穸,一面与身前人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可否请教姑娘芳名,衾照也好他日答谢。”红衣女子摆摆手道:“不必了——方才她叫你小姐,敢问你是哪家小姐?”
红衣女子挑起秀眉,打听询问,余衾照也诚然相告道:“江陵靖泽轩,余家二女余衾照。姑娘日后若遇上任何难事,大可到江陵找我。”红衣女子神秘一笑,“呵——有点意思,行罢!我看她也无甚大碍,便先行告辞了。”余衾照道:“姑娘留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不急于一时,想来咱们不日便会相见。”
说罢,红衣女子隐身进闹市之中,眨眼没了影踪。
“刘副堂主,可看得出来是哪家的身法?”余衾照问身后人道。
刘唐暗忖道:“功夫如此了得,按理不难推想,只是方才事发突然属下未曾看清......”
“罢了,日后有机会再作答谢罢。此地不宜久留,烦请刘副堂主去向小姑禀明情况,另外——”余衾照看了眼怀里人,语气低沉道:“我改主意了,宋斗一事我想自行处理,不劳烦刘副堂主费心。”刘唐闻言一愣,却也顺着余衾照的意思道:“是,属下明白。”
余衾照继续吩咐道:“栾夕,你送阿穸回去休息,收拾好东西,我们今日便回江陵。”
“是!”
栾夕接过还未回魂的阿穸,半扶着她往回走去。
众人离开,余衾照身边只剩下几个带刀护卫,不多会儿奉玉也回来复命道:“小姐,都检查清楚了。”余衾照追问,“如何?”奉玉道:“马屁股上确实有处人为伤,那宋斗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闻言,余衾照眼神一变,周身空气都凝结了三分。片刻后,余衾照语气不善道:“奉玉,师傅留下的暗卫你帮我安插一支在潜江城里,时时刻刻跟在宋斗身边,所有行动静等我吩咐。”
“是,小姐。”奉玉记忆之中,二小姐嫌少动怒,如此看来这宋斗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余衾照一行回到江陵城的第二天,九龙舵宋家便接连发生怪事。
要么是宋家房梁忽然倒塌,不偏不倚正敲得宋斗头破血流;要么是九龙舵的渡江船年久失修,一个不慎将晚归的宋斗载进了江沟沟;要么是茅坑垫脚石不翼而飞,好巧不巧害如厕的宋斗掉进了粪坑里。如此倒霉事,接二连三,好几次都险些要了宋斗小命,幸而每次都被人搭救了出来。怪事接连发生了半把个月,九龙舵的宋九公便登门谢罪来了,声称那日潜江城里,是小儿当街闹事冲撞了二小姐,还请余家大人大量,万万不要结下仇怨。
余斐也是痛快人,扬言修好可以,但是要宋九龙一条海上商道作为补偿。同等考量,靖泽轩也会就鱼兖行商一事替宋家行些方便。宋九龙念着宋斗是宋家的独苗子,可不能再出甚么事端,也只得忍痛应下了这个条件。
可宋九龙不知道的是,靖泽轩里早便传出消息,自打余二小姐从潜江城回了靖泽轩便大病一场,至今未愈,而罪魁祸首正是那九龙舵的宋公子。江陵城里都说,当日潜江城那浪荡公子宋斗求好不成,便在暗地里使坏,叫马儿发狂,令二小姐当街受惊抱恙,故而才提前回了江陵城。如今见得宋九公亲自登门谢罪,更是做实了这一消息。宋斗的恶名霎时从潜江臭到江陵,再从江陵传遍了青昼。
此事也是宋九龙打道回府后才听闻的,好一招请君入瓮,宋家这下可真是名利两亏,被余家姑侄耍了个团团转。奈何,此事确是宋家理亏在先,宋九龙便也只得咬牙进肚,无奈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