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天气》熬夜大司马

35、35

　　黄又青趴在桌上盯着林午的课桌发呆，一抬头发现一个浓妆艳抹的穿着正装的女人从后面口探进头来，正巧与他对上眼便立刻招招手，“同学，方便出来一下吗？”

　　“您好，请问——”

　　“你们班没有一个叫黄又青的？”

　　黄又青被一口打断倒也不急着开口，顺势迅速地扫了一眼她身后扛着摄像装备的男人。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找他吗？”

　　“这么说是你们班的吧！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黄又青耐着性子重复，“请问您有什么事情找他？”

　　“我们要对他进行一个小的采访。”
　　前排偷偷摸摸打游戏吃东西的学生听见动静立刻全部回头看他们，但是没人敢说话。

　　黄又青笑眯眯地说，“那您有校园采访的许可吗？”

　　对方一愣，好像没想到会被一个学生问到这个。

　　黄又青眉间一挑，心下了然，定定地看着她说，“没有得到许可，学生有权利不接受任何采访。”

　　说完伸长胳膊，毫不客气就要把门摔上。

　　对方眼疾手快一把卡住门缝，“同学你——同学你是哪位？”

　　黄又青没有回答反而迅速地扫了一眼手表，果然，还有三分钟班主任就要来了。

　　“同学、同学你是不是就是黄又青啊？”

　　抬着摄影机的男人拉开窗户，粗着嗓子冲他喊，语气颇为轻慢，轻视他是个未成年学生而已。

　　黄又青指节一顿，倒是丝毫不予理会，云淡风轻地翻开草稿本，装模做样地写了几个数字，嘴里还叼着牛奶。

　　“同学，你就是黄又青同学吧？我们是宏美传媒的——”
　　正装女直接推门进来，笑得一脸势在必得。

　　黄又青蹙眉正要站起来——

　　“您哪位？有什么事情吗？怎么随便就进来了？”
　　班主任毫不客气地从后门走进来。

　　“哦，您是班主任老师吗？您好，您好，我们是宏美传媒的，我们想要采访黄又青同学——”

　　“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受采访。”

　　“我们只要耽误黄又青同学几分钟就行——”

　　“不接受，麻烦出去，谢谢合作。”

　　班主任眼睛瞄到她身后的设备人员正在拧盖头好像要进行什么操作，立刻用身体挡住黄又青的方向，然后果断地往外赶人。

　　两个人推推嚷嚷间身后涌来一大波结束晚修回来的普通班学生，有的好奇地在门口张望，有的漠不关心地就要挤进教室来，还有人一脸不耐烦地就把正装女往旁边推。

　　“不好意思，我们真的要上课了，麻烦您出去。”
　　班主任紧抿着唇，多年教书经验练出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把戏发挥得淋漓尽致，正装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面色难堪地从不蹲涌进来的学生流里挤了出去。

　　系主任笑得比哭还难看，从门里进来，几乎是盯着黄又青说，“我们学校不会随便允许媒体采访学生，大家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肖像权啊。”

　　“有些人这几天也该安分一点了。”

　　黄又青置若罔闻，呆呆地盯着桌面，紧抿着唇瓣，微微蹙眉，心头压着一团焦躁的怒气。

　　班主任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全班，“不允许任何人私自接受采访。现在准备晚自习。”

　　整个晚自习班上人都在讨论那个采访是怎么回事儿。大概是因为林午父亲是当地知名的企业家，所以引来了好事的媒体。仿佛侧面验证了黄又青是林午出车祸地罪魁祸首。

　　几个人频频忍不住侧目看黄又青却又习惯性畏惧他不敢直言。黄又青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每句话都被偷偷拿来调侃，在人前他像是只剥了皮的老鼠要忍受别人带着意味不明的目光，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带着可笑的色彩。

　　一下课，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年纪，很快三个年级都兴致盎然，大家窃窃私语，唯恐天下不乱。

　　裴言正在整理数学错题，同桌就迫不及待凑过来小声地分享了这个消息，和人打赌黄又青会不会明天午休或者晚上放学再被人堵。

　　裴言皱眉，他固执地想维护黄又青在每个人心中曾经骄傲的姿态。

　　“班长你出来一下吧，我有点事情要问你。”
　　还没开口，班主任从门口探出身。

　　裴言安静地跟在班主任身后，无意识地盯着他长长的裤腿在鞋后跟上磨得又脏又旧。

　　“咱们就在这里聊一会儿吧。”班主任非常和蔼地拂了拂石凳，“你们晚上是物理自习吧，你应该作业都写完了吧。”

　　裴言习惯性地露出了乖巧的表情点点头。

　　“最近有没有什么学习或者生活上的困难啊？”

　　裴言清楚老师绕着弯子想说什么，出于谨慎，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红色匡威上两个模模糊糊的脚印，然后安静地说，“最近物理还是觉得很困难。”

　　主要业务是教物理的班主任精神一震，撸起袖子正准备大展拳脚，嘴一叭，突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颇不自然地轻轻咳了一声。

　　“物理主要还是靠练习——那、那你生活上有没有碰到什么苦难呢？如果有，可以和老师讲，老师帮着你一起解决。”

　　“......没什么事情。”

　　裴言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他个头比班主任高了一大截，却低着头，有意无意地带着几分无辜，有点小孩子的奶里奶气。

　　班主任犹豫了一下，“比如说——最近有什么人老是骚扰你啊或者打扰你学习？当然了，老师也就是举个例子。”

　　裴言咬了咬下嘴唇，在心里迅速地审时度势。

　　“没有。”

　　班主任扫了一眼他缠着白纱布的手腕。

　　他严肃又郑重地说，“你不要担心，一定要信任老师，信任身边的大人。”

　　裴言沉默。

　　“其实我们也了解到你和国际班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干巴巴的语气打断了，“老师你也知道前几天的事情了吧。那天我跟黄又青正好——”

　　裴言在心里草草打了一份草稿，旺盛的表达欲下显得有点急促又带着些可怜巴巴，表面的示弱，实际带着一气呵成的强硬气度。

　　一定能把黄又青从这件事里摘得一干二净。
　　这种自信感在穿制服的人从走廊远远走过来的时候依旧强硬地支撑着他。

　　班主任又陪着他去了一趟系主任办公室，裴言把之前的话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声音既胆怯又温和。同样一句话改变词汇的顺序就能让重点微微偏移，他熟悉得很。

　　大概是出于对他信任，几个老师没有可以避开他，裴言沉默又乖巧地坐在角落里竖着耳朵听到了很多消息，比如说林午后脑勺着地导致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但是人保住了。他敏感地从周围大人的反应看出，事情在往比他预料得更好的方向发展。

　　裴言没有提其他人。别指望他会有什么怜悯之心，只是还不是时候。
　　他不想把所有人都再次拖进混乱里，特别是黄又青，如果追溯到和那群小混混的渊源，他就很难再维护他了。

　　“你先回去吧。”

　　“好的，老师。”

　　到底还只是个学生，走出来裴言才意识到自己鬓角都微微出汗了。

　　刚刚转过转角，意外看到黄又橙跟着班主任进了办公室。

　　裴言眼皮一跳。

　　果然——

　　深蓝色的毛衣里肩后部肩胛骨凸起，映出无比瘦削的身影。好像所有的黑暗都倾泻在了他的身上，把他沉沉地压住了。

　　裴言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冲下楼梯，惊慌失措。

　　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僵住了，接着又是一记漂亮的巴掌回击于嘶吼的女生。这个平日里再不桀骜不驯再调皮惹事却还算绅士的家伙竟然出手打了女生。

　　裴言惊住了，脱口的喊声迅速小了下去：“黄又青——”

　　丘停也被吓怔住了，大脑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下一秒，应激性抬起手——

　　裴言几乎是出于本能从楼梯上冲过去，用还裹着白纱的手臂堪堪受住了那猛地拍下来的力道。

　　他毫不犹疑挡在黄又青前面，定定地俯视眼前的人——往日里克制而内敛的眼神依旧清澈，直勾勾，布满了锐利的刺，充满了厌恶。

　　刹那间的压迫，丘停感到了一阵真正的恐惧，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由胆怯地抓紧衣角，身体麻木得像被对方前所未有刻薄的目光困在了原地。

　　三个人僵持着，丘停哭得稀里哗啦，通红的眼睛布满了羞辱，怨恨地看着他。

　　裴言毫不在意。

　　去他妈的。

　　他只是侧过脸小心翼翼地看着沉默的黄又青。

　　黄又青抬头，兀然闯进彼此的眼睛里。
　　他眼底的什么让裴言突然觉得心碎了。

　　暂且压抑下心头涌动的情绪，轻轻松开丘停，理智催促他拉了拉黄又青的胳膊：“我们走吧。”

　　周围的世界在路灯下反倒是清晰明亮起来，他没有错过周围围观的其他人有些惊讶的反应，混杂着各种窃窃私语和幸灾乐祸的笑声。
　　但裴言不在乎。
　　裴言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清醒过。

　　他只是没想到处于精神边缘愤怒地带的黄又青竟然乖乖地被他拉走了。

　　黄又青默默不语，走得很快。
　　裴言捉摸不透他的表情，只有小心跟在身后，踩在对方拖得长长的忧伤无比的影子上。

　　裴言不知如何抚慰这只处于极度情绪中的小野兽，只是安静地陪着他走。
　　他早就知道又凶又狂的黄又青是一个非常敏感细腻的人，要等他自己亮出他的伤疤后再给他擦药然后陪着他看伤口结痂然后一起等着痊愈。

　　可是黄又青像是濒临极端边缘的鱼，独自挣扎，不愿向他靠近。

　　那就——
　　换我来靠近你。

　　裴言猛地一把拉住黄又青。

　　初二的时候，裴言早上拿着后妈做的爱心早饭衣冠整齐地去学校，然后把饭团毫不客气地统统扔进垃圾桶，他不敢抽烟，但是敢骂人打架，他不敢和校门外拿着棒球棍惹事的混混厮混，却敢翻墙偷试卷，逃课去网吧，即使偶尔狼狈地回家，也总能在他爸和后妈回家之前把自己弄得和早上出门前无两样，乖巧地坐在台灯下看书。

　　他后来想想，他只不过是想尝试一下黄又青的生活，那样的叛逆、张狂。

　　这种愚蠢的毫无逻辑的疯狂可能是通过血液流传的恶疾，是带着火药味的基因。黄又青就是引爆他的火星。

　　他总是下意识向他母亲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努力去接触她所喜欢的一切生机的事物，追逐刺激的风雨，想感受他母亲所追求的热情快感，不想退敏钝化，不够高亢，也不够粗狂。
　　他要拼尽全力去喜欢一个人，横冲直撞。

　　去他妈的。

　　“黄又青，我们逃吧。”

　　裴言想，他迟早也会死在这种自我疯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