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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烛火 ...

  •   白洋湖贯穿支家村东西,向西属于衡州大坝的一段,向东则远汇入黄海。相传,北赵时期,有道家云台道长因看中了这里险峻的地势,曾在此修行,云台道观也因此而得名。后来道人们纷纷因为躲避战乱离开,只留一名年老的道长在此处静等终老之日。

      没曾想战争并未蔓延至此,却在赵金乱世中成了赵国军队的寓居之所,寺院损毁严重,唯一留守的道长也不知所终之日。待寺院内的寓公们迁走之时,云台之院落早已破落不堪;又因南赵早期国力衰微,各大道观庙宇的修缮多以民间力量为主,云台无人主事,修葺的事情自然也是无人问津。年轻的镜心偶然游历至此,正在游历遍寻落脚之处,便独自将破败无人的房屋院落稍作改缮修葺,作现在的佛家云台寺使用。

      衡州既无土特贸易出产,亦无达官贵人久居,居民们大多是以务农为生,有的老百姓也会做一些小买卖,终日奔波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罢了。支采奚小和尚张北一岁,家住在河的北岸,靠近云台山脚下,僧人们下山必会经过此处。再往前走半柱香的距离,便能走到几个村子交会处的中心市集,有几十家铺面在市集上营生。小奚家做的是香烛生意,因近些年云台寺的照拂,收入还算稳定。

      平日里,小奚会和父亲一同去开张,但因为店里还卖炮仗,逢年过节货物也有不少积压,偶尔也会和爹一同在店里留宿。娘亲则在家中操持家务、照顾弟弟。

      小奚的爹并没有请帮手,一个人在店里忙碌:每逢初一十五,附近镇子的男女老少都来云台寺上香,他便要将香烛提前送到寺里;逢了年关,来来往往买炮仗的人更是应接不暇,只有平日才能得些清闲。

      虽然生意还算不错,也是市集上唯一的一家香烛店面,但小奚的爹本是厚道老实之人,又笃信佛法,做生意大都是薄利多销。和爹看店时小奚学会了算数和说吉祥话,但多数时候也就是揪着爹的衣角到处走走看看,是个小活宝、吉祥物一般的存在,顶不了实用。她觉得无聊了便会时常一个人跑到河岸边玩耍,但因为不会游泳,去了也只是看其他孩子们戏水,自己总是踱步不敢上前。

      小奚的娘亲曾经对她讲,算命的先生说了,这个女娃是火命,生来怕水,将来嫁人许是要背井离乡,远远地离开衡州到不靠水的中原去。后来娘亲又生了个男娃,好事的算命先生又跑过来看,绘声绘色地讲这个男娃也是火命,未来要去四方闯荡,不宜留在身边。而小奚娘却是水命,要一辈子在水边忙碌,老死都会在村子里。

      经这么一说,小奚娘气得拎起扫帚把算命先生撵了出去。坐在炕头仔细想想,又觉得生儿也是远走,生女也是离分,这儿女皆是靠不住的赔钱货啊,一气之下便决意不再生了。

      说来这算命先生也还是有两把刷子,所说的话也不是全无应验——村子里同龄的孩子们都会游水,小奚被爹带去训练了半年游泳也毫无长进,慢慢的对下水还产生了恐惧,是个真正的旱鸭子。同龄的小孩子们也嫌弃她不会游水,不带他一起玩,她便少了很多的玩伴。

      一日,小奚看店里闲来无事,一个人便跑到河岸便玩石头子儿。阳光暖洋洋地透过柳树照拂在身上,她不由得靠着岸边的树干坐下,盯着湖面发起呆来。忽然水面波动,有几个淘气的男孩腾地一下浮出水面,纷纷用手捧水,把水泼向还在发呆的小奚。岸边看热闹的几个孩子们也似是知道将要发生的把戏,全部都捧腹大笑起来,笑声传遍了整个河道。

      小奚呆呆的站起,又气又恼,恶狠狠地盯着还在水里朗声大笑的坏小子们,噙着泪水跑回店里,一把扑进老支的怀中。正在看店的爹不明就里,尴尬的挠了挠头,讪笑地对着来订香烛的慧央见了说道,“哎呀,师父,让您见笑了,我也不知道小女出了什么事,许是小孩子间打闹,您不要放在心上。”

      慧央笑笑摆手,俯身问道:“小奚施主,发生甚么事了?”小奚才带着哭腔,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和全店人绘声绘色地大吐苦水。张北今日也同师父一起下山,看着小奚宛如打了败仗回来的士兵,全然没有往日的娇蛮和天真,不仅身上是湿一块干一块,一把大鼻涕还留在脸上,急得语无伦次的模样,突然逗得张北噗嗤一笑。

      这笑被小奚听到,又是一顿责备和委屈:“张北小师父,我说了这么多,你居然还在笑,你也在笑我不会游水吗?你们都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气死我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家。

      之后的几日,小奚不敢再去河边,来店里的日子更显无趣,经常趴在账本上打起瞌睡来。

      某天她忽然听得店里来的女顾客和爹聊天说道:“老支啊,你可要看好你家姑娘哦,千万不要到河边去。俺家娃和几个小孩子游泳,遇到怪物了。兴许是湖底的大鲤鱼,把游水的孩子的裤头全咬了去。这次咬的是裤头,下次不知道会不会吃小孩咧!吓死俺们了,亏得你家女娃不会游泳,但是水边也最好不要去了,哪天还是要上山拜拜才得安生咧!”

      小奚爹转头对小奚说:“姑娘你听到了没,去游泳的小孩儿们一个个都丢了裤头,你可不要再去看了,小心触怒了鲤鱼王啊。”

      小丫头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趣。想想这几日河边肯定没有人,我倒要看看那鲤鱼王长得是个什么样。

      半晌过后,等到爹在门口打起了瞌睡,小奚悄悄溜出店门,直奔湖边,在岸边寻了一圈又一圈。只见得风吹水稻,石头上长着青苔,柳树还是那些柳树,几日未来没有丝毫的变化。波光反射着日头,水面银花花地发亮,小奚只觉得十分刺眼,什么都看不到。她便继续沿着岸边走,决心到对岸去看一看。

      走了约莫大概半个时辰,又穿过市集和小桥终于到了南岸。岸边有一个树林子,再向里面走,向东前行,不一会儿便看到了山崖。走到山崖的尽头,小奚往岸边去,定睛看了一会儿白洋湖,只见得岸边的水虫在跳,水草摇曳,别说是鲤鱼王,连条鲤鱼苗都不见踪影。

      小奚放弃寻找,见天色不早准备取道回家,还没走几步,忽然瞥见看见林子南面深处有一堆黑色的小土堆,在干涸的黄泥巴地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突兀。她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堆小孩的裤头,约莫有十来条,随意堆放在空地上。

      小奚正在迟疑,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便回头去看:张北手持一根破木头棍走过来,看到小奚,顿了一下,忽然又掩不住的露齿笑了,走近对她高兴地说:“还是被人发现了,看来我要快点处理这些赃物。”

      只见他俯下身子,掏出了两块石头相互磕碰摩擦,不一会儿又在草纸上划了两下,便生出了火来。

      “这是什么?”,小奚向张北问道。

      “这是火石啊,是我找镜心住持借来生火用的。”

      “我问的是这些裤头是哪里来的啊?”

      “哦,你说这些啊。我那天下河道潜泳,抬头看见一块块黑色的东西,以为是垃圾就顺手捡回来了。”张北狡辩道。

      那天树林里冒出了阵阵黑烟,被风干的裤头都化成了纤维的灰烬,落进干涸的黄土地缝隙中。张北扒拉着烟灰,看着小奚说,“你不会生气了吧?”

      小奚微笑地看着他说,“没有。”

      两个孩子对视着,小奚的笑容让张北觉得讶异,它不同于师父夸赞自己时满意的笑,也不像看到寺庙里来烧香磕头善男信女虔诚的笑,就连平时看小奚的笑,也似乎不是这样子的,这笑让他温暖而松弛,他一下就愣住了。

      “喂,我真的不生气,惩恶扬善是你们应该做的嘛,看来去烧香还是有用的啊!”小奚继续说。

      “你许了游泳就会丢裤头的愿望吗?”

      “我怎么会这么无聊啊!”小奚白了他一眼,径自走了。

      不过也有些灵验呢。小奚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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