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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七 ...

  •   客厅内静默如死,四个人全如泥塑木雕一样。
      许久、许久之后,黄九郎抬起眼,那眼神空茫一片,仿佛在这片刻之间苍老了一百年。他的声音干涩而无力,带着无尽的疲惫:“静言,你说什么?”
      柳静言霍地起身,哑声道:“没,我什么都没说。九郎,你一路奔波,必然累了,我带你去休息。”
      黄九郎望了他一眼,再望了望始终静默着一脸莫测高深的沈忱,唇边掠过一丝苦涩至极的微笑。
      阿忱,我知道你一直在报复我,可是,我没想到,你最重的一击此时方出手……
      子萧,呵,子萧呵……我付出所有后得到的,原来无非如此呵……
      一句旧词忽然浮上心头。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再度苦笑了笑,黄九郎问沈忱道:“阿忱,你究竟——想我如何?”
      不待沈忱答话,柳静言抢先道:“阿忱,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再想其它法子便是。”
      沈忱无语地点点头,两行珠泪潸然而下。
      见她如此,柳静言不禁心中一酸,这才想起:倘若二日之内再无他法,那么,自己固然是死路一条,与自己仍是新婚燕尔的沈忱便要成为未亡之人……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仰天长叹:“九郎,当初你又何必救我?倘若我当日死去,也不过负你一人而矣,何至如今,再赔上一个阿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黄九郎身子抑不住地颤抖起来,柳静言的每个字都仿佛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教他一遍遍地遍体鳞伤……
      那个每日守在浣心斋前苦苦等待他的何子萧在哪?
      那个一直用炙热到可以燃起大火的眼神凝望他却又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的何子萧在哪?
      那个在罗帐里拥着他一遍遍轻怜密爱的何子萧在哪?
      那个为了他含笑而逝的何子萧在哪?
      ……是他胡涂了,那个何子萧已死了,如今,世上已再也没有何子萧了……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黄九郎苍白如纸的脸上再度浮起笑意,愈来愈深,透着刻骨的凄凉,他笑不可抑地起身,向柳静言躬身施了一礼,笑着道:“千错万错,原是九郎的错,还请柳兄海涵,海涵……”
      柳静言望着他,嗫嚅地叫了声:“九郎……”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言语伤到了九郎,这、这怎么会?他怎么能教九郎伤心?
      黄九郎直起身,脸色极白,眼眸极深,他望着柳静言,眼神苍凉而幽远,仿佛望着沧海桑田:“柳兄之意,九郎已知,兄之所命,九郎不敢违,便请柳兄尽快安排,将我——献、于、抚、公……”
      柳静言倒退了一步,极无措极痛楚地唤道:“九郎……我、我不……我不……”
      黄九郎静静地凝睇着他,唇边带着极美的微笑。
      柳静言终究没说出“我不愿”或是“我不会”。
      他终究只是埋下头去……
      黄九郎敛了笑,望向沈忱。
      他的唇没有动,但他的言语却清晰地传到了沈忱耳中。
      “阿忱,我欠你的,这次,终于还清了罢!”
      沈忱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唇动了几动,却终究未语。
      是的,今日,此时,她终于将她所有的报复都加诸在了黄九郎的身上。
      当初黄九郎向她乞求千两黄金那一刻,她的心里先是冰冷一片,然后整个人几乎都要燃烧起来,她恨呵——黄九郎,你爱过我,你承诺过我,可是,最终,你为了一个世人放弃了我。而如今,你却要我帮你去救你的心上人?你把我当做了什么?
      黄九郎,我爱你,便是欠了你吗?
      所以,当她探听到抚公府中亦蓄有娈童,且素喜声歌之后,那个念头一瞬间便浮了上来——借柳静言的手,伤黄九郎的心!她要教黄九郎知道,她当初到底承受了什么!
      为了这个念头,她赔上了她的一切。
      当她终于亲耳听到柳静言那些言语,看到黄九郎悲伤绝望的眼神后,她却茫然了。
      她做到了一切,然而,她得到了什么?
      她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黄九郎。
      她现在唯一有的,便是身边的柳静言,是她费尽心机抓住却不想要的,而这个男人,也许从此心中只有黄九郎。
      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柳静言知道了真相,一切又会如何……
      她报复了的,究竟是谁?
      这日下朝,尚书府府门大开,陆续迎进三顶八抬大轿。
      半个时辰后,醇酒佳肴流水般送至花团锦簇的花厅之上,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抚公居中而坐,王尚书主位相陪,翰林院大学士薛大人敬陪于末座。
      抚公正当盛年,高而瘦削,眉目清朗,周身透出一种久居人上的威仪。
      三公先是议论了几件朝中悬而未决的政事,政事告一段落后,薛大人便笑道:“尚书大人,抚公席前,岂能有酒无歌?还不快唤歌舞来助兴?”
      王尚书亦是一笑,当下召来已候于厅外的一班歌女,吹笛抚琴,就中一个容颜娇媚的女子合曲而歌,数名绿裙少女在厅前翩翩起舞,歌者悠扬,舞者翩跹,令人心旷神怡。
      曲罢,抚公含笑点头,薛大人却连连摇头。
      王尚书便问他道:“薛大人为何摇头,难道,敝府这歌舞未合君意?”
      薛大人笑道:“尚书府上的歌舞自是好的,只是前日我在一友人家得睹一舞,至今仍魂牵梦萦,食不知味,等闲歌舞再难入眼了。”
      抚公半不以为然半好奇地问道:“不知薛大人看的是什么舞?”
      薛大人捻须半晌,方道:“我当日只觉目眩神迷,魂为之销,却不知道究竟是何舞蹈。后来询问友人,友人说,那便是天魔舞。”
      抚公讶然挑眉:“天魔舞?世间尚有人能作天魔之舞?薛公之友是哪位?不知可否容本公一观其舞?”
      薛大人犹豫了片刻,道:“如若抚公有兴,我这就给那友人传讯便是,不过,二位可要稍待片刻。”
      抚公与王尚书点头,薛大人匆匆离席。
      摒退了一班歌女,又约略等了有大半个时辰,已是暮色沉沉,华灯初上,薛大人仍未返回,抚公与王尚书都有些不耐烦起来,正待撤席,忽然一阵叮咚声响,有极细微而舒缓的琵琶声隐隐传来,二人侧耳细听,那声音却又静了下去。接着,从四面各飞来数道红绸,交缠到厅间梁上,绸上缀满了银铃,随着红绸飞舞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抚公与王尚书面面相觑间,琵琶声又起,和着银铃声,一名舞者手执琵琶,踩着红绸滑至厅中,缓缓自半空中落下。
      红花,红衣,红纱遮面。
      抚公与王尚书只看得到一双明澈如水、晶莹如星的眼,和那眼中无限的凄迷与苍凉。
      纤指弄弦,纤腰回转,红绡舞衣下,柔若无骨的身躯在流珠泻玉般的乐声中,舞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柔媚姿态。舞姿愈美,舞者的眼神愈凄凉,旖旎的舞姿与凄凉的眼神相织,焕发出凄艳到几近致命的魅惑!
      舞至酣处,舞者开始一周周旋转,裙裾如花般绽开,最后,琵琶声嘎然而止,舞者蓦地仰倒下去,便似那秋枝上最后一片将凋零的红叶,烟雨中眷恋着花蕊却不得不落去的残红……
      抚公忘形地站起身,忘形地注视着那舞者,寻觅着那对无限凄凉的双眸。
      然而,梁间红绸飘落下来,遮住了舞者单薄的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班歌女鱼贯而入,将红绸拾起,然后簇拥着舞者退下。
      抚公仍然忘形地站在那里,痴痴地注视着舞者消失的方向。
      她……是仙?是妖?是灵怪?
      直到薛大人重新落座后连咳数声,抚公才惊醒过来。
      恍如梦醒地回头,望见薛大人,抚公直接便道:“薛公,我要定了这人,不计任何代价。此事,望你周全。”
      薛大人未想到以抚公之尊,于此事上竟会如此直白,迟疑了一下方道:“抚公明鉴,此人确有来历,其实他是……呃,抚公,这件事还是待那人亲口跟你说罢。”
      抚公一怔,会意后,两眼中直放出光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她、她现在何处?”
      “大人稍安毋燥,他正在更衣,片刻之后便来见您。”
      正说话间,一个淡黄的身影缓缓步入厅来。
      抚公一眼瞥见,便如被磁石吸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眼。
      那是个黄衣少年,恬淡如云,飘然若仙,冉冉而来,若飞若扬,周身都仿佛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光芒。
      少年极美,而那双眼更是极具神采,偏生眼神却是雾雾的。
      这双眼——抚公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方才那舞者的眼!
      这少年……竟然就是方才那舞者么?
      竟然是他?不是她?
      上天造化何其神奇呵……
      少年缓缓来到抚公座前,躬身依矩施礼:“九郎见过抚公。”
      抚公只管用极灸热的眼神将少年一遍遍地打量,半晌,才怔怔地重复道:“九、郎?”
      少年身子一震,恭敬地应道:“在。”
      抚公问他道:“姓什么?九郎……是乳名?”
      少年柔顺地答:“姓黄,行九,故名黄九郎。”
      “黄、九、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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