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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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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六叔公拔下银针,九郎、紫儿站在他身后,三个人六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妇人。
片刻后,妇人的浓浓的眼睫轻轻一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九郎忙上前探问:“娘,您觉得如何?”
妇人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娘觉得,好久没这么有力气过了。”
九郎大喜,连连向六叔公施礼:“多谢六叔公妙手回春,多谢六叔公!”
六叔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行了,九郎,别跟我讲这些礼数了,难得你娘这么有精神,你陪你娘说说话吧!”
黄九郎应了一声抬起头,一瞥之下忽然心底暗惊,六叔公脸上虽然也在笑,但眼中却毫无喜色,黄九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难道……这先天丹并未起到预期中的药效么?
坐在榻边陪着妇人,黄九郎说了些趣事,哄得母亲开心不己,紫儿又端来了一碗六叔公早就吩咐他熬好的人参汤,黄九郎一勺勺给妇人喂了进去。喝了一碗参汤后,妇人略觉疲惫,便枕了玉枕小憩,紫儿跪在她身后为她轻轻捶腿。黄九郎抽身出来,在药炉边找到了六叔公。
六叔公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布了一个隔音的结界后,对黄九郎坦言相告:“先天丹是有用的,但……只能止痛,不能续命……你母亲病至如今,该受的折磨都受尽了,眼下已是油尽灯枯……九郎,我知道你心疼你娘,但这天地之间,又哪有事事皆如愿之时?你记住我送你的八个字吧,一切随缘,强求无益。”
黄九郎心头剧震,咀嚼着“一切随缘,强求无益”这八个字,母亲病中的憔悴容颜,阿忱寂寞而娇美的笑容,何子萧泪盈于眶的深情凝视交替出现在眼前,一时竟痴了。
三日后,黄九郎踏着晨露,沿着一路开满繁花的小径来到了浣心斋。
隔窗望去,何子萧正坐在桌案前,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乍一见黄九郎,眼中迸出狂喜的光芒来,可一眨眼,那亮色又沉了下去,脸也板了起来,然后将头一扭,竟不再看他了。
黄九郎心中纳闷,进了书斋,伶儿坐在廊下摘菜,见他来了,忙起身行了个礼。
黄九郎笑向他道:“你忙吧,我又不是外人,不必多礼。”说着,自己掀帘进了书房,带笑唤了一声:“子萧兄,小弟来了!”
何子萧冷冷瞥了他一眼,咳了一声,执起案上一本书来看,竟是将黄九郎晾在了当场。
黄九郎不解其意,刚好伶儿送茶进来,便问道:“伶儿,你家公子怎么了?”
伶儿一脸茫然地看了何子萧一眼,摇摇头:“不知道。”
何子萧冷冷道:“谁教你送茶来的?黄公子怎么有空喝我们的茶,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自从结识何子萧,黄九郎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的冷言冷语,心中有些诧异,有些不悦,也有些好笑。
向伶儿点了点头,示意他只管退下,黄九郎轻笑道:“子萧,你今天是怎么了?连一杯茶都吝啬上了?”
何子萧哼了一声,仍是不理黄九郎。
黄九郎见伶儿已退下,并且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再无别人听到他与何子萧的谈话,便缓缓靠到了何子萧椅边的扶手上,放低了声音,有意无意地透出一抹诱惑:“子萧,难不成你生我的气了?是九郎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你吗?你说给九郎听,九郎改了便是啊,你这样不理人,可不成了小孩子了吗?”
何子萧将书一丢,气鼓鼓地转过头要与黄九郎理论,可是一转过头来,看到黄九郎皎若明月的俊秀面庞,看到他那双浅笑盈盈的眼睛,看到他那雾雾的眼神,满腹里憋了三日的狠话,却都堵在了口边。
好一会,他才咬着牙道:“我还当你再不来我这草庐了呢!”
黄九郎微笑道:“子萧兄此话何来?你这是草庐也好,是高宅大院也好,只要有你何子萧在,我便是要来的。”
何子萧一怔,强自按捺着的见了黄九郎的欣喜便开始在眉间眼底蔓延,但他依旧极力板着脸,口气僵硬地道:“说得好听,尽是骗我的鬼话,我这三日里朝思暮想的时候,你怎么不来?”
黄九郎无奈地道:“你知道我要在家里照顾我娘亲的,今日若不是来求药,也未必能出来。”
何子萧一腔恨怨被黄九郎一言挑起:“你若非求药,是不是根本不会来找我?”
黄九郎怔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子萧,如果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何子萧更恼了,站起身来直直地瞪视着黄九郎,一字一顿地唤道:“黄、九、郎!”
黄九郎再叹了一口气,眼睛越过何子萧,投向了窗外的苍茫天地:“子萧,我娘她的病情实在是很严重,我这三日来衣不解带的在榻边服侍她,已经很是疲累了,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子,这份疲累我不能与别人分担,只敢告诉你,我来浣心斋,既是求药,也是想见你一面,听你说几句心疼我的话……”
说至此处,黄九郎顿住了,幽幽一声长叹。
叹息未了,黄九郎便被何子萧拥入了怀中,何子萧焦灼懊恼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九郎,对不住,是我错了,我不对,我该打,我只想着自己难过,却一点没想到你的难处,我……”
黄九郎抬起手掩住何子萧的唇,摇了摇头:“不必和我说这些,子萧,我并不生你的气,我明白你只是太想见我了,纵然你对我冷言冷语,我心里也是欢喜的……”
他扬起眼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夜空下一片闪耀着点点星光的湖水,动人至极,也深沉至极,他的手指从何子萧的唇边滑开,沿着何子萧的眉眼轻轻抚摸,他的唇边带上了一个似梦似醉的微笑,声音更低了:“子萧啊,你为我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我都记在心里,就算你怨我、恨我,我也会对你好的,这算是我的一个承诺,在这世上,我只给你一个人的承诺。”
何子萧只觉得自己仿佛喝了一坛酒性最烈的美酒,心中被火烤着一般的热,而全身又轻飘飘地无比畅美,世上的一切烦恼都被抛诸于脑后,而世上所有的美好都被他拥在了怀中……
房中恢复安静后,何子萧先起了身,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然后用一团锦被裹住了黄九郎。倦意尚浓的黄九郎睁开眼,眸光迷蒙地问他:“做什么?”
何子萧抚平他额边一络散发,微笑地道:“你太累了,我送你去卧房休息,我这就起身去嘉安去求先天丹,你什么都不必做,只管好好地睡上一觉,嗯?”
黄九郎绽出一个绝美的微笑,柔顺地点头。
何子萧抱起他,大步走向卧房,将他安置在卧房的榻上,体贴地为他放下了帐子。
放下帐子前,何子萧摇了摇头:“你实在是太轻了,我觉得我怀里只有一床锦被的重量,一会我顺便到醉仙居里买几道好菜,教你好好地吃一顿,补补身体。”
黄九郎隔着帐子看着他快步离去,掩住口偷笑得眉眼弯弯。
怎么会不轻呢?他可是怕何子萧这个病体刚愈的一介书生抱不动他,失了面子,没了情趣,特地施了法术把自己变得轻若鸿毛的!
将酸软的身子更深地埋进温热的锦被里,黄九郎含笑合上了眼,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
趁着何子萧还没回来,黄九郎化作一道黄光又去了三百里外的那处温泉,在温泉里细细洗涤一番后,用法力化出一件与先前同样的淡黄色长袍换上,将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后,再吃了一丸六叔公给的药,这才回到浣心斋。
黄九郎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卧房中,何子萧就一步迈进了卧房。
将一只同款的小木盒送到黄九郎的手上,何子萧笑道:“我在醉仙居要了几道滋补的药膳,伶儿正在准备,你用了饭再走,不然,我是不会放人的。”
黄九郎收好药盒,闻言一笑:“何兄有命,小弟焉敢不从?!”
何子萧笑着在他额间点了一指,自去更衣净面。
用过饭后,黄九郎向何子萧告辞。何子萧牵着他的手,恋恋不舍:“九郎,一定要三日才能来一回吗?我是度日如年,望眼欲穿,每个时辰都受着煎熬呢!”
黄九郎苦笑了一下,未语。
伶儿已牵了黄九郎的小毛驴来,何子萧无奈地松开手,无奈地看着黄九郎牵着驴儿在暮色里渐行渐远。
这一次,两日后,何子萧就叫伶儿套上马车,去了嘉安城。回府打了个转后,到齐氏医馆求药,到醉仙居买酒菜,天黑前回了浣心斋。
第二日一早,黄九郎如期而至。
何子萧见了黄九郎,也不说话,只管牵着他的手一路向卧房走,黄九郎且惊且笑且羞,但仍是随了他一路行去。进了卧房,何子萧一边解着黄九郎的衣带一边笑道:“我昨儿为你跑了一日,药也备下了,酒菜也备下了,什么都妥妥当当了,今日可是要纵情恣意一回了,你什么都不必说,说了我也不会理会的!”
黄九郎只是笑,情致缠绵的笑,柔媚万端的笑,千依百顺的笑,任由何子萧一遍遍地轻怜蜜爱,一回回地无度求索。
两个人在榻上缠绵了整整半日,方才起身,何子萧预先吩咐伶儿备了水,两人沐浴更衣过后,用了醉仙居的酒菜,也便是彩霞满天之时,何子萧牵了黄九郎的手送他出门,贴着他耳边笑道:“三日后,子萧还是如此待客,九郎你说可好?”
黄九郎颊飞红霞,横了他一眼后,含羞离去。
何子萧望着他的背影,不觉痴痴地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