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卿卿又一生》卓羽寒

20、二十

　　盘膝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祝有琴凝望着自己摊开着的右手，若有所思。
　　皎如白玉的掌心处，一滴被黄光包裹着的黑血仿佛一只不安份的小虫，不停地扭动、挣扎，妄想着逃离出黄光笼罩的范围。
　　僵尸血？！
　　这个城市里竟然有僵尸？
　　可是自从自己来到这个城市，从来没有听到任何僵尸伤人的消息，也没有能与僵尸联系起来的灵异事件发生，难道这只僵尸刚刚才来到这个城市？可是，它完全可以凭僵尸的力量只手遮天，又为什么要赐予一只被封印的鬼力量，让她来做无谓的挣扎？
　　思考了许久，仍是不得要领，收起那滴蠢蠢欲动的血，祝有琴合上眼眸，开始静静地运功治疗自己的伤势。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琴忆秋的轻声呼唤：“小游！”
　　祝有琴睁开眼，有琴忆秋指指窗外：“已经凌晨三点了，你还不打算睡觉吗？”
　　祝有琴摇摇头，对她一笑：“你去睡吧，打坐对我来说，比睡觉要有用得多。”
　　有琴忆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身上披着的长睡衣脱下，披到祝有琴的肩头，然后才走进卧室。
　　祝有琴再度合眸，一时之间，却再也无法心如止水。
　　肩上的睡衣上带着有琴忆秋的体温，散发着有琴忆秋惯用的香水味，仿佛她整个人都在有琴忆秋的怀中一般……
　　祝有琴猛地睁开眼，一瞬间知道，自己已动了情。
　　明明知道不能爱，可是她却仍是动了情……
　　苦苦一笑，祝有琴用她可以看透一切的眼，透过客厅与卧室间的墙壁，透过层叠披垂着的纱帐，无限眷恋地望着床上沉睡中的有琴忆秋。
　　很久、很久之后，祝有琴无声地叹了口气，阖上了眼。
　　爱，对她来说，太过奢侈了。
　　她甚至不能偷偷地爱，因为，以有琴忆秋的聪明与敏锐，一定会觉察到她的感情，那时，她的友情都会成为有琴忆秋的困扰……
　　她的爱，甚至不及烟花，烟花至少还有那一瞬的灿烂，而她的爱，永远都不能绽放……
　　清晨，一向喜欢赖床的有琴忆秋在祝有琴第五次呼唤后，终于起了床。朦胧着睡眼梳洗后，已经没有时间吃早餐了，二人开车出了门。
　　“小游，昨晚那个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给我讲讲她的事，好不好？”等红灯的时间，有琴忆秋问出了昨晚就想问的问题。
　　祝有琴拧起眉头，有些郁闷地说：“说起来，那个女鬼是我的学姐。我到学校报到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她，她是十几年前在这个学校读书的学生，大二时交了个高年级的学长当男朋友，那个男生毕业就与她分了手，结果她看不开，就割腕自杀了，死后灵魂一直在宿舍楼游荡。我看她虽然不时出来制造灵异事件，但始终没有伤过人，就没有收她，设了一个阵法镇住了她，打算送她轮回。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破了阵法，冲了出来……咦，老大，你为什么走这条路？”
　　有琴忆秋用下巴向前一指：“喏，那里有家肯德基，你明明有法术可以缩知路上的时间，为什么不用呢？去买两人份早餐，我们吃了再上班。”说着，有琴忆秋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了下来。
　　看着有琴忆秋得意洋洋的笑脸，祝有琴叹了口气，认命地下了车。
　　还没有化完妆的有琴忆秋拿出眼影粉，开始给自己的眼睛抹上一层薄薄的浅红眼影粉。画完最后一笔，对着镜子照了照后，有琴忆秋忽然一怔，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车前站了一个男人，穿着雪白的衬衫，呆呆地向车里看着。
　　有琴忆秋有些愠恼，哪有这样盯着人看的？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想到这，她不由得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
　　那男人突然瞪大了眼，然后向车窗俯下身子，一瞬间一张放大的脸就贴到了挡风玻璃上。
　　有琴忆秋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那男人的脸近看，眼窝深陷，眼晕发黑，配上一双眼白多于眼仁的眼，怎么看都有些恐怖，尤其是他那呆滞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有琴忆秋，看得有琴忆秋后背发凉。
　　她向路对面的肯德基看了一眼，心想，祝有琴怎么还不回来？
　　一侧头间，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这个发现让她当场僵在那里。
　　风扬起那个男人的衬衫一角，露出一截血肉模糊的躯干，下面本该是双腿的部位却是空荡荡的……
　　祝有琴忧心忡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这段时间里，你会嗜睡，可能随时昏倒，还可能会看到从前看不到的东西……而且，因为魂魄不全的关系，你现在很容易被鬼魂攻击！
　　鬼魂……攻击……
　　有琴忆秋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难道……
　　男人的脸一点点透过了挡风玻璃，继续向有琴忆秋靠近着。
　　恐怖到了极处，有琴忆秋甚至连尖叫都无法发出，只能紧紧握住手里的粉盒瑟瑟发抖，眼里满是绝望。
　　忽然，黄光一闪，男人不见了。
　　有琴忆秋眨了眨眼，茫然地向空荡荡的前方望着，然后被开启车门的声音吓得全身一抖，转过头，才发现祝有琴已经坐到了她身边，手上的早餐正透出诱人的香气。
　　她转回头再看看前方，然后回过头来再看看祝有琴，颤抖着唇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指指前方，再指指祝有琴。
　　祝有琴点了点头，确定了有琴忆秋的想法。
　　有琴忆秋手里的眼影粉盒砰然坠落，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祝有琴放下早餐袋，拥住有琴忆秋，让她靠到自己肩头，然后轻轻地拍抚着她的后背，嘴里喃喃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好一会，有琴忆秋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从祝有琴怀里移开，自己抽了一打面纸，擦拭着眼泪与脸上的残妆，然后抬头用哭得红红的眼睛看着祝有琴：“我失态了，是不是？”
　　祝有琴摇头，沉默了片刻，难过地说：“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不可能跟我一样，看到什么都可以视若无睹……我真是笨！”
　　这回换有琴忆秋抚着祝有琴的肩头来安慰她了：“别这样说自己，是我反应太大了，下次我不会了，你别难过了！”
　　说着说着，有琴忆秋一眼看到了车上的时钟，顿时惊呼起来：“天啊，迟到了！快、快……哦，天啊，我的妆全花了，怎么办？小游，”她不带什么希望地问她：“你能教时光倒流吗？”
　　祝有琴苦笑起来：“这个恐怕不行。”
　　有琴忆秋惨叫：“我的奖金……”
　　迟到被扣奖金，是个杯具。而从来未迟到、忽然有一天迟到了，却被大老板抓个正着，那又该怎么算？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来的不是秦抚本人，而是秦抚的化身——邢秘书。
　　邢秘书看着如同两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惶惶不安站在自己面前的祝有琴和有琴忆秋，不禁微笑起来：“谁都有个小意外，偶尔迟到一回没关系的。”然后他就望着祝有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祝小姐，我是代社长来送一份礼物给您的。”说着，他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一只不大但极精致的锦盒递给祝有琴。
　　祝有琴怔了怔，秦抚送自己礼物是什么用意？
　　她本能地拒绝：“无功不受禄，社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礼物我不能收。”
　　邢秘书的手没有收回：“祝小姐不要多想，社长说，这是他很多年前得到的，昨晚无意中看见了才临时起意要送给您的。这件东西对他来说仅是一样收藏品，可对祝小姐来说可能会很有用，您还是看一看再决定是否收下吧。”
　　祝有琴这才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古色古香的玉瓶，瓶口处用蜡封着，看起来颇有些年月了。
　　别人看不到瓶中究竟是何物，祝有琴却是看得到的，那里面是三颗白色的药丸，虽然无法确定是什么药，但必非凡物。
　　沉吟了一下，祝有琴对邢秘书说：“这份礼物我收下了，请转告社长，社长的盛情祝有琴感激不尽。”
　　邢秘书一笑，径自离去。
　　有琴忆秋悄声问她：“小游，你不是不想与社长扯上关系吗？为什么还要收他的礼物？”
　　祝有琴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不能不说，秦抚的这瓶药多少扭转了他在祝有琴心中的形象，但也教她提起了警惕之心——为什么昨晚她刚刚受伤，今早秦抚就送来了一瓶药？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打开电脑，刚要开始工作，前台小姐又抱着一大束蓝玫瑰来找祝有琴：“祝有琴，这是刚刚我代你签收的，是男朋友送你的花吧？”
　　祝有琴怔了怔：“我没有男朋友，不会是送错了吧？……是不是别人送给Joyce姐的？”
　　前台小姐说：“没有啦，指名是送给你的。11枝蓝玫瑰加上11枝香水百合，你的追求者可真是浪漫啊！”
　　祝有琴张大了眼：“追求者？怎么会？”
　　“你不知道蓝玫瑰和百合的花语吗？11枝玫瑰一般都代表一心一意的爱，11枝蓝玫瑰加11枝百合，寓意就是：在漫长的轮回中，我终于找到了你，从此我将对你一心一意，希望我们的爱情如百合般高洁而长久！”
　　祝有琴正茫然，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收到花了吗？喜欢吗？”
　　祝有琴扬起眉：“沈若尘？花是你送给我的？”
　　她太过惊异，以致于忘了收敛声调，一声“沈若尘”，赢来万众侧目，这中间自然也包含了有琴忆秋的目光。
　　沈若尘轻笑起来：“为什么要这么惊讶？一个漂亮的女孩收到一束漂亮的花，是很正常的事情，还是，你不喜欢蓝玫瑰？那你喜欢什么花，我明天送给你。”
　　“明天？呃……不必了……太浪费了。”祝有琴仍在惊异之中，还没意识到此时聚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已足以燃起一场熊熊大火。
　　“难道你不喜欢花？噢，也对，你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我怎么能拿你当普通女孩子来看呢？那……明晚有场慈善拍卖会，会上也许会有你喜欢的古董，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沈先生，我记得你的工作很忙……”祝有琴翻了个白眼，开始不耐烦地用鞋跟敲打地面。
　　“我是很忙，但是，如果不给你打电话，我怕我会无心工作下去……”
　　“……沈先生，我现在很忙，没空听你的笑话，如果你没事的话，我要挂了。”一转头，遇到有琴忆秋若有所思的目光，祝有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决定不再跟沈若尘多说。
　　“祝有琴，别挂电话，我不是开玩笑，祝有琴，我要追你。我，沈若尘，要追祝有琴。”
　　“……”
　　“我知道你不敢爱，所以我来追你，你可以不用爱，你只要享受被爱就可以了，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我真的很忙，沈先生，再见。”
　　挂了电话，祝有琴向前台小姐笑了笑：“花转送给你了，谢谢。”
　　前台小姐用崇拜的眼光望着祝有琴，天啊，世界上竟然还有女人能拒绝沈若尘？
　　偶像，绝对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