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死灰复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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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死灰复燃
晚上十二点，黏黏糊糊地送走生日会最后一批人，狼藉跟酒气瞬间填塞整个空间。简妈和简爸带着叔叔阿姨早早出门，腾出地方给年轻人撒欢，门锁扣住的声音落定，客厅只剩简苁跟顾菟。
顾菟放下告别的手，缓了会儿神，疲惫起身去卸妆。简苁一步不离紧紧跟着，顾菟从镜子中注视身后倚在门框上神游的人，不过隔着一面镜子，却觉得是在隔着生死相望，顾菟拿卸妆巾的手开始微微发抖，眼睛酸涩。简苁站正身子，涣散的目光聚拢，自回忆中抽身，“顾菟——”
“姐姐，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我现在……挺累的。”顾菟泪眼乞求，脸上挂着别扭的微笑。
“顾菟，我们得聊聊。”
“聊，但可不可以不要选今天。”
“顾菟，你不是小孩子，应该清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今天明天，没有区别。”
顾菟把倒一半的卸妆水狠狠砸进洗漱池，瓶身疯狂兜了几个圈，“怎么没有区别！”她猛地转身，将要发作的目光碰到简苁疑色渐起的面容后攻击的尖刺逐一塌下来，委屈化作不绝的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姐姐，我知道我错了，我们……我们能不能不要吵架……我不想跟你吵架……”
简苁攥紧手指稳住摇摆不定的心，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决绝到底：“好，不吵。我好好地问你，韩国还是这儿？”顾菟仿佛遭人一记猛击，行过处风声猎猎，她应声崩溃，“姐姐……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顾菟战战兢兢伸出的手被简苁数次躲过，她手心空空，和多年前一样，喜欢的布娃娃在半空忽上忽下，她哭喊着追逐，笑声在她四周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泪水模糊双眼，过去和如今重叠，顾菟分不清自己在哪，“姐姐……”
“你不去上课，偷偷签公司做练习生那一刻，就该想到事情败露我会有多生气，”简苁眼神哀戚下来，声音忽然如梦呓一般，“我以为，你懂——。”
“我不懂！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会懂！你老是让我猜我怎么懂！我只是希望能帮到你——”
“用你的前途帮我吗！你觉得这样能帮什么！”
简苁陡然拔高的音量和突然爆发的怒火让顾菟愣在原地。多久了，如此切身感受到简苁的排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顾菟记不起来，回忆中满地的信纸不合时宜乘着疾风腾空飞向自己，一字一句或明示或暗语简苁对另一个女孩子的依赖与需要，顾菟的目光一碰，如同闯入禁地，倾盆而下自作多情的鲜血。“所以，只有moony能帮你对吗……”
“——你翻我东西？！”简苁绷直身体。
顾菟轻蔑一笑，玩味着简苁面上风云突变的表情，通身舒畅唯独心脏痛极了，“那么紧张干嘛，不就一个暗恋对象吗。简苁你也有难堪的时候。”
简苁往前一步，顾菟就后退一步，直至无路可退，她用尽全力推开面前铸造了无数酣梦的身体，声泪俱下，“成百上千封信啊，简苁，成百上千封，看得我眼睛直疼……连着八年啊，八年，你明明……明明……喜欢别人，你告诉我……我会走的……会走的……
“如果你要藏……就好好藏好……不要让我自己发现啊……明明……”
简苁止不住双手颤抖，她的秘密不知何时被揭开，堂而皇之摆在顾菟面前。纸上千百句暧昧之词、思念之语在她眼前轮转，一点一点剥落她的衣服，隐秘的爱意即将呈堂带来的恐惧冻结身体的血液，逼迫她失态追问：“你看了多少封信。”
多荒唐，多荒唐。纵使她此时此刻如此痛苦地站在她面前，几近疯狂，她也不愿分一丝怜悯给自己，满心满心担忧这遥远的灾难伤及另一个人。顾菟哼笑几声，苦不堪言地垂下头，身体又冷又沉，“简苁，我看了几封信跟让我选今天还是明天一样，毫无意义的。”简苁看不得顾菟寥落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化解所有反抗第一次主动抱住她，手一次接一次抚过撩拨自己欲望的蓝紫色头发，如同安抚自己的心火，她耳后的香气参入泪水的酸涩味道，很是呛鼻。
“小菟……不是……你听我说……”
“你总是这样……简苁，你总是这样……明明给moony写了那么多情书，却不愿给我回哪怕一个字，你总是这样……”顾菟往她肩膀狠狠咬一口，挣脱开简苁跑出家门。
简苁留在原地，很多年前她就不追了。她也曾一腔孤勇妄图追上去，跑了太长一段路她才发现，小朋友的脚力过小，大孩子勇敢不足，也就算了。她收拾好狼藉，精神上的大起大落加之□□的过度消耗使她难以感受自己存在的真实性，时而怀疑自己不过顾菟发丝上一抹颜色，时而产生自己变成路过顾菟的一双又一双眼睛的幻觉，各各视角，直播她的悲痛欲绝。
“moony……”简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走过去蜷在门边，缓缓闭上双眼，似梦非梦间沉入一片汪洋，水波上荡漾层层哭声，哭声冲向岸边，被拖入深渊，最后深深地、深深地埋入简苁心间，不必风来，荒草萋萋。
安蒲担心江樛的身体，八点半一到，发了条消息跟简苁打招呼提前离开。安蒲把江樛送到楼底，催促她赶紧上楼，免得吹风。江樛迟迟不肯走，拉着安蒲的手闹情绪，“你不要回去，万一他们又打你怎么办。”
安蒲胸口温热，忍不住亲了亲江樛的额头，“没关系，这次模拟考我成绩不错，他们不会为难我的。而且，我一个月没回去，做人家女儿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江樛皱着眉头，欲语还休。安蒲搓热双手仔仔细细抚平，再三跟她保证会保护好自己江樛才勉强松口，约定明早她一睁开眼就能见到。
“明早见，女朋友。”
电梯停在十五楼，江樛边低头跟安蒲发消息边走出电梯，没走几步前方黑暗的楼道响起一声噩梦般的呼唤：“fanny。”
江樛手一抖，手机脱手摔到地上，寒颤闪击过全身，双膝不受控制地发软，重重砸向地板，她惊恐地咽几口口水，嘴里悉悉索索重复安慰自己的话，欺骗自己没听到那声呼唤，佯装镇定地伸手捡手机，安蒲发来最新消息。
她说：“想你啦。”
脚步声随着次第亮起的灯光不断靠近靠近，一只手先江樛一步捡起手机递到她面前，相同的声音再次回荡，“fanny，好久不见。”江樛受惊一般拍开手机，全然失去抬头的勇气，狼狈地连连后退拉开距离。她认得，认得这种轻佻又无辜的腔调，认得这只白葱般的手。
面对与预想大相径庭的情况，夏梨失落地眨眨眼，把江樛的手机收进包里，迅速上前几步拽住爬起来准备逃跑的江樛，“fanny，是我。”手腕的真实的触感瞬间没收江樛全身力气，她重新瘫倒在地上，抖动的瞳仁虚虚实实地盯着夏梨身后，闭塞的嗓子被一股迅猛的呕吐欲望冲破，“……别……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江樛耳畔嘶鸣声弱下，鸟类扑打双翅震动空气的声音由远至近，尖喙俯冲而下贯穿隐隐作痛的脑子，她眼前闪烁一幕幕幻觉，暮色如浓雾般升腾，流云遮眼，破败的房顶飘落灰尘跟细屑，它们穿过唯一的一束光铺满自己的脸。高烧的胀热感顺着被擒住的手倾倒全身，胃部翻江倒海，恐惧死死捂住她的口鼻，窒息般的绝望，“别碰我……”
夏梨听话地松开她，拿出纸巾想给满头冷汗和满脸泪水的江樛擦干净，尚未接近，江樛抽搐几下，猛地吐出来，吐完四肢触地往后爬，泪水洒一地，“安安……安安……”夏梨穷追不舍，“fanny！你听我说！”
“滚开！！！滚啊！！！”江樛奋力挥动双臂驱赶一心靠近的夏梨，生怕她再往前走一步。
“fanny——”
“滚！！！”
江樛爬起来狠狠推开不断尝试上前的夏梨，过大的动幅晃得胃不自觉骤然猛缩，江樛扑到墙上干呕，全身肌肉奋力外扯内压，无数次江樛模糊的眼前布满分崩离析、血肉模糊的自己。疼痛如同大潮，裹挟石块、碎玻璃、生锈的铁钉以及褪色的塑料袋撞击、缠绕江樛，脑仁深深浅浅全是划伤和乌青，口鼻堵塞，肺部告急，体温流失。她随时随地可以死去。
情况十分不妙，夏梨慌了神，定在原地不敢再轻举妄动，主动示好：“fanny！你别激动！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见你！”
江樛狠咬几口手臂，奈何身体的伤痛已然盖不住头脑的痛苦，唯一控制自己的办法失效了，她手足无措地嚎啕大哭，整个人深陷绝望和痛苦无法自拔，从前的一幕幕把她踩在脚底，时而狠跺时而碾轧，她意识到自己的肮脏、破碎还有低贱，张着的嘴僵硬地开合，斗胆轻呼出某人姓名。
更大的悲伤擒住她的头脚，各自反向扭拧，筋脉绷至极致，最后应声断裂，江樛双目猛地瞪大，高仰着头一动不动，幻觉与现实交叠的世界中一盏灯芯狂舞的煤油灯骤然熄灭在她眼前，如同成捆的乱麻被一刀利落斩断，她露出理应如此的淡漠表情，毫无征兆地冲向安全通道。夏梨来不及多想疾步跟上去，却始终保持一段距离，来到安全通道门前一声尖叫以及骨肉滚落台阶的声音挡住她追逐的脚步，她呼吸停了几秒钟接着急促地喘起气，收回拉门的手，局促不安地原地打转，最后她背对门猛地站住，暗暗捏紧拳头，大步走回电梯按亮一楼。
安蒲买了些夜宵回家，客厅一如既往黑灯瞎火，她没走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住脚，想都没想抬脚踢开。客厅无人打扫，地上丢满各种东西，沙发上不清楚几天没洗的内衣内裤挂在哪，飘散出异味儿，厨房是最干净的，毕竟这个家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靠近那。
安蒲用脚扫出一条直达餐桌的道，放好夜宵挨个去敲房门，“我买了宵夜，出来吃点儿。”丁欢和安洲应声而出，直奔餐桌。安蒲扎好头发拿来脏衣篓捡衣服，彼此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
酒足饭饱，丁欢懒洋洋压在椅子上，脚边东南西北都是刚擦完嘴的纸，“欸，你上次模拟考考那么好有没有奖金啊。”安洲边抠脚边刷手机，积极附和：“有就得交给我，小孩子没必要用钱。应该是有的吧。”
安蒲放好扫帚，不咸不淡回一句：“没有。”
“不应该啊，上次模拟考你不是考了全市前几吗。这都没钱？”丁欢一脸狐疑。
“没有。”
安洲头也不抬讽刺地笑笑，“真是有够穷，这都不发钱，留着干嘛，留给那些考不上大学的贫困生吗？”丁欢一阵爆笑，唾沫横飞。
安蒲转进厕所洗拖把，特意把水龙头拨到最大盖过客厅俩人低俗的嘲笑。他们的默契，到此为止，再不会高雅。
安蒲最后收拾餐桌，迅速倒完汤水，绑好袋子，马不停蹄钻进厕所洗澡。这是她最漫长的一次洗漱，走出来脑袋都有点缺氧，她刚锁好房门，书桌上的手机亮屏震动，“许阿姨”三个字跳出来。
“喂，阿姨。”
“安安！了了跟你在一起吗？”
安蒲不安地捏住手机，热气散去，“我九点钟把江樛送到楼下我就先回来了，她没回家？”
电话那头的许棠听到这急得哭了出来，“我的了了会去哪儿啊，我的了了……”
安蒲来不及多想，随便捡了套衣服囫囵穿好，熄灭台灯，冲出家门，“阿姨你先别急，我马上过去。”
仨人聚在楼底等安蒲，沈卓一见到安蒲率先冲过去毫不客气地揪住她的衣领往上提，怒气冲冲地责问她：“你不是说会把了了安全送回来吗？人呢！现在人呢！”
江司城插进两人中间，缓和矛盾：“行啦！小卓你快放手！安安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用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了吗！坏人会因为了了是女孩子就对她网开一面吗！”
安蒲抓着沈卓的手稳定重心，将要离地的脚尖竭力支撑身体，“我看着了了上了楼我才走的，我确定她已经上楼了……”
沈卓不可置信地频频点头，“看着她……看着她……”他尝试压制自己的怒火，最终还是爆发，用力把安蒲甩进路边的雪堆中，他几近疯狂地冲安蒲咆哮：“我把了了交给你，不是让你看着她的！你要是只想看着她你们大可不必在一起！陌生人也可以看着她！你为什么不送她上楼！为什么！送她上楼很难吗！这都做不到你凭什么跟了了在一起！”
江司城赶紧抱住丧失理智还想往前扑的沈卓，把他往后拖，“小卓你在说什么！快闭嘴！”许棠扶起栽进雪里茫然无措又追悔莫及的安蒲，边流着眼泪道歉边扫掉她身上的雪，“安安你别听小卓乱说，他太担心了，口无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他说的没错……要是我送江樛上去，她就不会不见……都怪我……”安蒲回忆起半个小时前江樛突然中断的消息，当时她就该察觉到异常，当时她就该赶回来，可她正如沈卓所说，只是看着她。想到这，安蒲猛地抓住许棠的手，失心疯一般念叨：“江樛给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说，她已经出电梯了！查监控！我们去查监控！一定能找到她！”
沈卓猛然被点醒，几下挣开江司城踉踉跄跄往物业跑去，其他人跟着反应过来，紧紧跟上。监控中出现江樛的身影时众人欣喜不已，重新燃起希望，然而下一秒，除了安蒲，所有人脸色大变。许棠扶着额头身形摇晃，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忽明忽暗，她一头栽进江司城怀里，怨恨地锤击他的胸膛，泣不成声，“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沈卓咬牙切齿，几近要把撑着的办公桌压碎，目光狠厉地盯伺视频中另一个女孩子的一举一动。监控的最后，江樛跑向安全通道，夏梨跟上去，几分钟后，夏梨一个人折回来乘坐电梯离开。他们不敢耽搁，调出安全通道的监控，找到了滚下楼梯不省人事的江樛。
四个人守在医院谁都不肯睡，许棠强制要求安蒲去眯一会儿，她也只是装模做样地躺两分钟，又坐到他们身边一起等，临近天亮，江司城和许棠轮流催促沈卓送安蒲回学校上课，“小卓，麻烦你送安安回学校，记得带她吃点早餐再回去，不要饿着肚子上课。”
按照从昨夜起他对她生硬疏离的态度，沈卓应该眉毛一挑，毅然决然拒绝，然而沈卓却一声不吭，利落地拽起安蒲往外拽。安蒲全程被他拖着走，无论如何挣扎撒泼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沈卓冷着脸塞进车，他站在门外，手指按住车门，僵着脸威胁安蒲：“你要是敢开门出来，我明天就带着江樛一家离开湘城，让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
安蒲安分了，眼睁睁看着医院越变越小。
下午，安蒲手机收到江樛发来的微信消息，原以为是江樛醒了，她兴奋点开，一条奇怪的消息弹出来：蝴蝶小姐？
直觉告诉安蒲，对面的人大概率是昨天监控里出现的另一个女孩子，她端正坐姿，飞快回消息：你是谁。
夏梨：fanny给你的备注还蛮可爱的。
安蒲：你到底是谁。
夏梨：fanny的初恋。
安蒲打字的手一顿，稳住心神，把打好的内容删掉重打：所以？
夏梨：？我还以为你会很生气呢。
安蒲：废话别那么多，你在哪，我去拿手机。
夏梨：急什么，fanny不是还没醒吗，我只见她。
安蒲：你见不到她。只能见我。手下败将。
对面沉寂许久才发来时间和地点，再发消息过去，已经被屏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死灰复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