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白裙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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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白裙子
半小时后，许棠历尽艰险安全到家，她鞋都没来得及换，顶着一头雨水狼狈地三步并两步跑到江樛跟前，“亲亲难不难受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了了你跟妈妈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回来晚了，对不起……”
江樛分不清许棠脸上哪是雨水哪里是泪水，干脆一并擦了，她勉力撑出一个笑脸，安慰面前这个懊悔不已的母亲：“没事儿啦，没事儿了啦，我刚刚已经把药吃了，别担心。”许棠往前倾身准备拥抱自己女儿，想起自己浑身都是雨水，只好改成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忍不住低下头嚎啕大哭。
江樛哄了好一会儿才把许棠哄去换身干爽的衣服，许棠起身时瞥见在一边坐得板正的安蒲，感谢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堵在咽喉，她瞪圆双眼盯了安蒲足足一分钟，随后猝不及防露出感恩的笑容，变化太仓促，安蒲没看懂，只好回敬一个微笑。
许棠在房间待了很久才拎着药箱出来，她执意要给安蒲上药，安蒲受宠若惊，拒绝无果后僵硬地坐好让许棠给自己上药，许棠低头收拾东西时安蒲悄悄红了眼眶，她似乎从来没见过丁欢头顶的头发。
许棠给江樛掖好毯子走过来，满意地上下打量安蒲，替她理了理裙子，莫名叹着气赞叹一句：“这条裙子很适合安安，很漂亮。”安蒲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低下头，许棠拍拍她的手让她不要紧张，又瞥了一眼江樛，压低声音继续说：“这条裙子是之前陪了了散心她看中的，第一次路过的时候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之后趁我们不注意她偷偷跑回去，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像根扎进地面的杆子一样站在橱窗前。除了发呆我们再没见过了了如此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样东西，开心地想要把裙子买下来，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尽管她极力否认，但我们都知道她一定对这条裙子喜欢得不得了，却又把自己束缚住。自那之后了了头也不回的身影常常复现我眼前，我很害怕她会一直这么目不斜视地走完整个人生，所以我回到那家店把裙子买下来，只希望告诉我的女儿，她是完全自由的，超脱于所有经历。了了收到时痛哭了一场，这条裙子也被她藏起来，再没拿出来。
“今天我看到你穿着这条裙子的时候很惊讶，也很开心，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安安，我们一家都要感谢你，发自内心地感谢你。”许棠的眼泪划过她上扬的嘴角，安蒲瞬间读懂了江樛当时看自己的眼神，恐怕她当时凝望的并非自己，而是滞留在相框中属于过去的自由如风的江樛。
雨下了一整天，安蒲吃过晚饭准备回去，沈卓破天荒主动提出要送送她。一路上安蒲防备着身后不知何时袭击的手，最后竟相安无事地走到小区门口。沈卓跟她告别，他的声音很是疲倦，透过隔在两人之间的雨幕传过来，“今天的事谢谢你，阿姨都跟我说了，谢谢你及时赶到救了江樛。”
安蒲面对与自己预想完全相左的境况稍显局促，“……人命关天的事，用不着那么客气。”
沈卓闭嘴不再吭声。出租车按时抵达，安蒲道了别抬脚上车，沈卓叫住她，抬起雨伞紧紧盯住安蒲身上微微发光的白裙子，“裙子很适合你，很漂亮。”说完利落转身，身影迅速模糊。安蒲没反应过来，对着空荡荡的雨幕发愣，司机一声催促唤回安蒲，她仔细收好裙摆关上门，亮橙色的灯光一晃，车子消失在转角。
他们的夸赞一半感谢一半遗憾。这些夸赞本该更为诚挚，它们本该全都奉献给另一个娉婷的姑娘。
出租车离开后安蒲站在自己楼下久久不愿挪步，盯着发光的手机盘算时间，九点一到，楼房中某一盏灯跟着她心中的倒数熄灭，安蒲收伞上楼。她本想偷偷溜回房间，不料撞上出来上厕所的丁欢，迷糊的丁欢跟安蒲面面相觑良久，清醒过来张牙舞爪冲过去就要扯裙子：“你这个败家玩意儿把老娘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我昨天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出门！不许出门！贱骨头昨天没被打够是不是！”
安蒲敏捷地躲开丁欢，十八年来头一次。
丁欢扑了空，火气更旺，操起茶几上的空水杯砸过去，丝毫没有因为对象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心慈手软，无一不朝安蒲脑袋飞过去，“还敢躲！你今天是不是又去见你那个白嫖的男朋友了！这裙子是不是他让你穿上调情用的！花样还挺多！爽死了吧今天！”
安蒲用手去抵挡砸过来的杯子，尽量不让它们碰到裙子，她边躲闪边朝房间挪动，抓住丁欢调息的空当迅速打开房门闪进去落上锁。丁欢甩开拖鞋跟上来疯狂扭动门把，脚一下一下撞击门板，巨大的噪音混着她尖锐的咆哮撕抓安蒲的耳膜，她来不及多想，三两下换下裙子套上睡衣，再把裙子工整叠好收进纸盒仔细藏进柜底。
做完一切，安蒲瘫软在地，门口的咒骂听起来无边无际，好几个瞬间她都怀疑那些喷薄而出的污言秽语目标并非自己，她仅是作为拥有一个糟糕邻居以及隔音不好的房间的路人，旁观凝缩的悲剧和怨念在极短时间内释压，摧毁不知谁还迟迟不肯松手的希望。
逃。逼仄黑暗的空间发出深沉的呼唤。安蒲身体一阵接一阵的冷颤。
八月中旬，学校提前返校上课。高二和高三之间缺乏一个流畅的过渡，所有人仿佛都在假期结束的瞬间紧绷起来，铺天盖地的试卷、接二连三的考试、飞速消耗的时间、高强度的任务内容、不容喘息的动作，即使是常年霸榜的安蒲也无法经常抽身去陪江樛，取而代之的是依靠手机为媒介的交流。
安蒲返校的第二个星期的某个下午，江樛突然出现在校门外，手里提着两个保温盒。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她一眼认出扎着高马尾的安蒲，江樛担心安蒲没发现她，准备逆流迎上去，没成想人潮汹涌反而把她推更远。
安蒲一出校门就注意到江樛，奈何人实在是多，她也废了会儿功夫才走到江樛身边。听许棠说江樛最近的情况还算稳定，但她还是有点担心，反复问了几次江樛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我很好。”说着，江樛竖起大拇指肯定地点点头。
“你怎么过来了？自己过来的吗？会不会很辛苦？”
江樛笑了，如同一片新鲜的羽毛坠落心间，“我想和你吃饭所以过来了。不是自己过来的，沈卓哥刚走，我让他晚点来接我。放心，不辛苦。”
答案让安蒲有点惊喜，笨手笨脚地接过江樛手里的保温盒，说话也开始磕磕巴巴：“好……好……我们……我们去哪吃……”
“去简苁那吧。”
得益于甜品店重新开张，奶茶店的生意也沾了些许光，虽然大部分都是拿着优惠券过来喝打折奶茶的，但远好过喘气的只有简苁和顾菟。简苁有一段时间没正儿八经见过安蒲了，之前她一门心思往江樛家跑，奶茶店打工仔的身份只配她十分短暂地在店里露一面，每次简苁准备找她好好谈谈，一转眼人已经在江樛家楼下了。
她无计可施、无可奈何、自暴自弃、诘问上苍。
因此见到安蒲简苁上来就先来一套明枪暗箭：“哟，这不是见色忘友的安大学霸吗，终于想起还有个八拜挚友等你收尸了？”
安蒲自然是不会理会，任她作妖，带着江樛往角落一坐，保温盒一开，权当店里没这个人。简苁自讨没趣地扁扁嘴，不耽误正事，她从柜台抽屉一堆杂物中摸出一个文件夹，移开安蒲面前的饭盒霸道地摆上去，语气丝毫没有求人办事的谦卑：“诶，帮个忙呗。”
“什么玩意儿？”安蒲看都没看一眼，合上文件甩回简苁怀里继续吃饭。
简苁直接抽走安蒲伸出去的筷子，重新把文件摆上去，“这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大事！给我端正态度好好看看！”
安蒲不情不愿地瞟两眼，雪白A4纸上“赞助”二字重击视觉。安蒲狐疑地睨眼打量旁边这位绑着围裙，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嚣张模样的简大小姐，一时揣测不清她又准备作什么妖，她半信半疑地随意浏览一遍手中这份低级错误遍地的“策划书”，大致明白了简大小姐创作这份策划书的目的，“你打算赞助我们学校的秋季田径运动会？”
简苁理所当然地点头，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奉上赞赏：“我觉得我这个打开市场、提高知名度的战略十分优秀，是我奶茶店走上连锁之路的伟大一步！”安蒲不合时宜地笑了，“简大小姐，你这小店光是维系日常就已经入不敷出了，哪来多余的闲钱搞赞助。”
“钱可以先跟我爸妈借，只要踏出这伟大一步，还本金和利息那都是小钱。”
安蒲眉毛一挑，败给了现实，“那这事儿你跟我谈也没结果啊，你得去找我们学校管事儿的。”简苁双手一拍，“说到点子上了，”她扯过凳子坐好，颇为仔细地跟安蒲分析起来，“我都调查过了，你们学校的秋季田径运动会校学生会都会帮忙打点一二，所以只要这份东西学生会点头，问题不大。”
“那你也应该去找学生会啊。”
简苁一拍大腿，意味深长地冲安蒲频频点头，安蒲眉头一皱，面露难色，“可是白萱萱高二结束就退出学生会了。”
“但新一届学生会总有那么几个是她带上去的吧！”简苁伸出食指点点“伟大一步”，“怎么样，是不是完全不劳您老操心？”
安蒲受不了自诩聪明的简大小姐沾沾自喜的得瑟样，料定这“伟大一步”八成会摔个狗啃泥，“我只做跳板，一次性，没售后。”
“得嘞！那安大学霸您先慢慢吃！”简苁利索地把策划书塞进安蒲书包，转身哼着小曲儿心满意足地回到操作台。
见简苁走过来，顾菟迅速收回目光，低头心不在焉地撕开吸管插好，“您的奶茶，请慢用。”正准备转身忙活其他的，顾客喊住她：“不好意思，我打包，而且我点的是金桔柠檬，不是奶茶。”
顾菟赶紧低头核查一遍杯身上的订单信息，连鞠几次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给您重做！”一回身恰好撞到简苁，简苁手指轻轻戳着顾菟额头推开她，“我来。”语气平淡自然，听不出情绪。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顾菟悄悄靠近正清洗用具的简苁，手不安分地挽上去，“姐姐，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简苁用余光瞥她一眼，“说。”
“这家奶茶店对你很重要吗？”
简苁擦干手，往旁边挪两步抽出手，面露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我记得你不喜欢喝奶茶来着，却对这家奶茶店很上心。”
简苁一愣，盯着等待答案的顾菟沉默良久，随后转身避开顾菟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反问：“毕竟是自己的钱，多上点心不好？”
顾菟若有所思地环视奶茶店一圈，最后视线落回简苁身上，展颜一笑，“姐姐开心就好。”她凝视着简苁的背影，若即若离。
江樛陪安蒲吃完饭送她回学校，天无声无息擦黑，只余下些许微光流连天际应和这华灯初上的街景。江樛跟安蒲提起运动会的事，安蒲把她护在一侧，回答：“那得到九月中旬，估摸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要来吗？”
“外校的也可以去？”
“运动会那几天算是开放日，完全没问题。”
“好啊。”
江樛目送安蒲进校门没多久沈卓准时开车来接她回家，安蒲趁晚修课间休息把简苁的策划书交给白萱萱，本以为对方会委婉地拒绝，安蒲安慰的话蓄势待发，没想到白萱萱居然爽快地答应了，还做出承诺今年只和简苁的奶茶店合作。安蒲反复确认后，犹疑地给简苁传去“伟大一步”踏实的好消息。
夏天正儿八经结束了，江樛也已经持续给安蒲送了半个月的晚饭。安蒲养成了每天第一个跑出教室到校门等候江樛的习惯，雷打不动。
一如往常，安蒲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朝对面张望，搜寻着熟悉的车子，手机微信一个沉寂许久的联系人突然发来消息。安蒲误以为是江樛，三两下打开界面，熟悉又陌生的头像让她好一阵回忆。
消息内容只有短短四个字：我回国了。
安蒲没来得及回复，一抬眼恰好看见刚从沈卓车上下来的江樛，她把手机收好，迫不及待小跑过去迎。一直到晚修结束，安蒲才重新想起那条被忽略的消息，打开聊天界面，多了两条消息：
“明天回学校报到，不打算给我接风洗尘？”
“不是吧，才多久没见消息都不回。”
安蒲被对方搞笑表情包逗笑，回复到：明天学校见。
对方秒回：学校见。
安蒲收拾好书包，插上耳机，先给江樛发去一个晚修结束准备回家的消息，再点开简苁的微信通知她傅斯淮回国的消息。
简苁反应了一会才记起傅斯淮这么一号人物：傅斯淮？你青梅竹马？
安蒲：嗯，他说明天到学校报到。
简苁：他不会又学几天再跑国外比赛吧。
安蒲：谁知道他，人家有边学习边比赛的头脑你能怎么办。
简苁：……当我没说。
傅斯淮的父母跟安蒲的父母早年既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又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两家早年来往颇多，一来二去傅斯淮和安蒲就成了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奈何安洲挥霍完父辈的资产，半道落魄，加上傅斯淮长大后他父母长期带着他满世界参加钢琴比赛，两家的交往日益减少。
安蒲不傻，平日交往多少听得出傅斯淮父母话里话外的暗示，自觉地和傅斯淮保持距离，初中升上高中，两人从同班同学转为校友，她仍旧不动声色地尽力避嫌。高二上学期，傅斯淮休学前往国外准备参加钢琴比赛，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减轻了她的负担。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白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