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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预谋的天赐 ...

  •   十、预谋的天赐

      江樛站在阳台上浇花,花枝摇动反射阳光,粼粼一片像是昨夜电视特效虚造出来的星空。许棠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碟早点放到餐桌上,转头招呼江樛过去吃早餐。江樛放好花洒,默不吭声地走到餐桌旁坐好。

      江司城脱下围裙,湿哒哒的手往围裙上马虎地蹭两下,“怎么样,今早的香菇鸡肉粥咸没咸。”边说边往嘴里送一口,细细品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嗯,手没重。”许棠无奈地瞟他一眼,剥好鸡蛋放到江樛的空碗里,“瞧把你能的。”

      江樛低头默默喝粥,一言不发。

      一年半前,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美国定居湘城。在这期间江司城把公司全权交给沈卓打理,自己按股分成,这样他就能和许棠则专心照顾江樛。一年半的时间,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或大或小的变化:江司城从企业领导变成甜品小店老板;江樛19岁了,无比坎坷地结束了一年的住院治疗,病情虽然有所缓解但她再也没说过话;沈卓搬到他们楼上,每天在湘城和长市之间往返;许棠一心只想照顾好江樛,先前的什么姐妹局再也没露过脸。

      唯一没有发生变化的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地不提从前,努力往前走。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临近中午,刚买完菜回家的许棠接到江司城打来的电话,说是今天店里面生意突然火爆,自己一个人忙活不过来想要许棠过去搭把手。许棠拿他寻了会儿开心,挂断电话后找到江樛:“了了啊,妈妈要去爸爸店里面帮忙,你要不要跟妈妈出门散散步?”

      江樛蜷在角落鸟巢一样的吊椅里昏昏沉沉,快要睡着,听到声音迟疑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房间换了一套黑色的长袖长裤出来。许棠深深看了江樛一眼,微不可察地叹出一口气,随后重新把江樛轻轻牵回房间,拿出一条月牙白的长袖雪纺连衣裙,俏皮地提议:“天气那么热,漂亮的小姑娘是不是可以穿好看的小裙子了呀?”

      江樛手指卷了卷又松开,乖乖换上。许棠让江樛背对着自己坐下,拿起梳子一下接一下梳开女儿的头发分作三股编作一条松散的鱼骨辫,温声呢喃;“我的亲亲头发终于长长了,真好看。”话语钻进江樛的心里,锋利的小爪子不断搔抓。

      店门前十分罕见地排起队,两人绕到后门避开人流悄悄从后厨进店,许棠先把江樛带到二楼安置妥当再下楼帮江司城招呼客人。江樛呆呆地目送许棠离开的身影融入楼下人头攒动的景象中,心跳猛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委屈拽着愧疚一同摔了个狗啃泥。她低头看看手指再抬起来,发了会儿呆,眼皮莫名其妙变沉重。

      江樛不记得怎么睡着的,从追着她将近两年的噩梦中险象逃生后发现身上多了一条薄毯,桌角放着一块甜点和一杯饮料。室内空调温度对她来讲有点低,江樛扯长衣袖抹干净手心的汗水,水分的流失让她觉得口干舌燥很不舒服,够饮料的手才伸出去就被猛地抽回。江樛右手把左手死死按在腿上,惊恐地咽了咽口水,她努力调整不知不觉间错乱的呼吸,泪水也跟着一颗一颗砸向手背上。

      江樛一点点松开右手,平摆眼前的双手抖如筛糠,刹那江樛的胸口仿佛被人烫穿一个窟窿,冷空气疯狂在里面打转,心口发酸。她习惯性摸口袋找药,裙子都快被她拽烂了才想起来换过衣服,于是她冲向楼梯口想要下楼找许棠,没几步双腿一软就摔在木地板上。这一摔就再也站不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和绝望淹没她,她不断捶打胸口、脑袋,像个哮喘病人一样喘息,像个垂死之人一样绷紧和曲折身体,像被割断舌头的哑巴一样呜咽。江樛无法主动拒绝这种声势庞大的缺失感和绝望,失去药物的庇护她只能任人宰割,她唯一的抵抗是朝虚空拼命伸长手臂去抓一些不存在的东西。

      十五分钟没理由的酷刑,江樛已经奄奄一息,身上一层冷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剩了无生气的双眼还在往外流泪,意识跟着逃亡。她无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下楼,躲开人群原路离开了小店,赤脚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晃荡,路过明禧中学她止住脚步,目光越过黑色铁栏杆朝里望,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江樛默默看了一会儿,趁莫名的情绪再次吞噬自己前转开脸继续往前走。

      操场上安蒲刚刚跑完八百,从树荫下一堆花花绿绿的书包里提起自己的书包扯出侧边的水瓶灌了几口,眼睛往校外瞟。同班的白萱萱跑到她身边小手往她肩上拍两下,喘着大气和她打招呼,“安蒲你看什么呢?”安蒲拧紧水瓶,下巴朝江樛的方向扬了扬,白萱萱顺着看过去,眉头慢慢皱起来,“怎么又是她。”

      安蒲紧接着问:“你认识?”

      “不认识。最近老来,就站在校外往里头望。看起来不太正常,有几个胆小的女生还被她吓到。”

      安蒲点点头,再转头想看仔细些发现人已经不见了。白萱萱抬手瞄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手臂一使劲书包甩到背上,边松头发重新扎紧边问安蒲:“哎,老师说测完八百就能走了,你去哪?回家还是留学校?”安蒲戴好鸭舌帽,假装为难地扁扁嘴,“当然是赚钱啊。”白萱萱哈哈笑出声,理所应当地点点头,挽住安蒲的手腕穿过一群刚跑完八百米要死要活的女孩子往校门走去。

      俩人比下课铃早十分钟在校门口分道扬镳,安蒲翻手机拨通一个备注为“简大小姐”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简苁有气无力地声音传过来。

      “怎么,你奶茶店电费没续上,热糊涂了?”

      “比这更糟,隔街最近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一个甜品店,好家伙,把我的顾客全抢走了。”简苁长长地叹口气,“现在的奶茶生意不好做啊。”

      “据我所知,那家甜品店可不是什么突然冒出来,人家开店少说也有一年了,你是不是应该对你周边的竞争对手上点心。”

      “不是,谁能想到有一天奶茶会跟甜点杠上,它们不应该是互惠互利的友好搭档吗?”

      “哟,能知道互利互惠这个词,长进了呀,简大小姐。”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接着爆发出一阵咆哮:“安蒲你就膈应我吧!学霸了不起啊!我们那点情谊迟早被你祸祸完!”

      安蒲拐进一家寿司店,扫一眼菜单,“好好好,我的错。作为赔礼简大小姐要吃什么寿司,我给你带过去。”

      “随便。”

      “行,我还有十分钟就能到。”

      简苁是安蒲的初中好友,因为中考失利不得已和她少女幻想中粉红色的高中生活生离死别,那个暑假江樛一天中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被抓去听简苁声泪俱下的哭诉。她的父母见不得自己女儿哭天抢地,就打算靠关系,简苁二话不说拒绝了这条通向罗马的捷径,本人原话:“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强扭的瓜再甜也掩盖不了丑的事实。丑瓜配不上仙女。”

      既然无缘高中,去职校学个技能也未尝不可,哪知道简大小姐受不了做作的宿舍风气撂挑子不干了。她的父母也不强求,最后盘了个店铺给简苁开奶茶店玩儿,盈利归她,亏损算自己。

      才六月初天气已经热到不行,没走一会儿安蒲后背已经渗出一层薄汗。她抬头看着前方明晃晃的路面和迎面走来的人群,身上的汗水又多一层,第二次放慢脚步,尽量避开。安蒲不喜欢夏天,一切都毫无缘由地变得异常热烈,秋冬时节闻起来清爽的香樟树现在只剩下被熬煮过头的闷臭,让她头脑发昏。

      快要走到斑马线的时候,安蒲看到反光的空气里摇摇晃晃站着个人准备过马路,这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偏偏安蒲多看了一眼闪着红光的信号灯。这年头,放荡不羁的小年轻闯红灯也常有,安蒲不想多事,可那人忽然停在斑马线中央一动不动,远处一辆鸣笛的小车疾驰着靠近,她意识到情况不对,甩开步子冲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把女生拉到安全区,小车嘶鸣着从眼前呼啸而过。

      安蒲扶住倒向自己的女生,顺口问了句:“同学,你还好吗?”女生站稳后徐徐抬头,安蒲狂跳的心脏猛然一顿,飞速眨眨眼睛避开眼神接触,她把江樛带离斑马线,确认她自己能站稳后立马松开对方的手臂,“同学,你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江樛听不清安蒲的声音,头痛得厉害,只能半睁着眼睛,目光虚迷地与眼前人对视。安蒲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眉头一皱伸出手去摸江樛的额头,半截手指的冷汗,没等安蒲再问些情况,江樛直直倒向安蒲,安蒲手忙脚乱地接住她,“同学!”

      安蒲架起江樛慢慢往旁边树荫移动,让她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后开始东摸摸西探探,江樛四肢湿冷,面色苍白,呼吸看起来也格外费力,确认江樛只是中暑后安蒲松了口气,看一眼人越来越多的街道,再不快点走待会估计会被出来觅食的学生围观,她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绑在江樛腰间,鸭舌帽也分给江樛,拉起江樛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手托起江樛的腿,稍微一使劲就把江樛整个人背在背上。

      简苁的奶茶店就在马路对面,安蒲打算先把江樛带到那弄醒在说。烈日当空,安蒲出了一身汗,却意外地不觉得烦躁,江樛凉凉的脸颊偶尔蹭到她的脖子反而有一种奇妙的舒适感。简苁百无聊赖地甩着抹布在店里晃荡,看见安蒲背着个人顶开玻璃门整个人懵了,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安蒲身边帮忙扶着,“我的好大姐,你哪搞来的人?”

      安蒲把江樛放到角落的软沙发上,拨开叽叽喳喳往上凑的简苁轻车熟路地从操作台的抽屉里翻出空调遥控器往下按了两度。做完一切安蒲回头问简苁:“有盐吗?”

      “盐?”

      安蒲点点头,简苁一边从最底层的储物柜拿出盐一边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你要盐做什么。”安蒲突然后悔十几分钟前夸她有长进,简大小姐果然是简大小姐。给江樛喂完淡盐水后安蒲功成身退,靠在椅背上吊着脑袋闭上眼睛感受空调的凉气一点点把身上的汗水抽出来的惬意,简苁拉过一张椅子坐边上,手指戳戳安蒲肩膀,“欸,你从哪拐来这么好看的小姐姐。”

      安蒲眼皮动都不动,几分钟后才慢腾腾回答:“前面那个十字路口。”

      简苁八卦之魂燃烧起来:“怎么捡的?要不要以身相许?漂亮姐姐我完全没问题。”

      安蒲眼睛撑开一条缝看一眼身边这个天真烂漫的大小姐,笑着怼了一句:“你别打她注意。人家可看不上你。”

      “我很差吗?我可是有自己奶茶店的小富婆!”

      “那小富婆今天开张了吗?”

      简苁脸立马垮下来,粗暴地推一下安蒲肩膀就跑到操作台后面生闷气。安蒲勾勾唇角,重新闭上眼睛享受空调赋予的堪比救赎的凉意。

      自从简苁在安蒲学校附近开了奶茶店,她基本每天中午都会来这儿帮忙,顺便蹭空调。但有一说一,简苁真的没有什么经营的头脑,奶茶店开了有小半年仍然没有摸出门路,那一两个顾客也仿佛是靠前天晚上睡前的祈愿换来的。安蒲帮着分析过,在奶茶品质、店面环境等一切外在因素都无法造成致命影响的前提下,一定是简苁这个老板挡了这家店的财运,简苁听完差点把安蒲做成奶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预谋的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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