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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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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日星期三晴
一晃眼过了几个月。
天气渐渐转凉，雨季结束了。
盛夏的天空总是飘浮着蓬松的云彩；然而此刻的天空像极了忧郁的少女，除了苍茫一无所有。风有些清冷地迎面拂来，诉说着季节的无情。所幸我所深爱的那片大海，仍旧未改湛蓝。
今日是排灯节。入夜，家家户户皆点起了银烛，整座孟买城都笼罩在耀眼的光辉之中，连星月也暗然失色。往日疏冷的海滩上更是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小摊相继出现，更有甚者搭起了舞台。灯光将这里装点成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故乡的夏日祭。
海滩的一角，夜色正浓。我伫立于此，等候故人前来。
终于，一女子从大海深处走来。她洁白的长裙，在黑夜中绽开，被远处的星火映出了斑驳的色彩，宛如莅临人间的月神。
“沙罗。”我喃喃念着她的名字，迎着夜风，微笑着向她走去。
“海月，”她亦微笑道，“我来晚了？”
我摇摇头，挽起她的手，随她一同踏入如织的人群。
小摊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多是些蜡烛、灯具之类。沙罗望着这些，略带感慨地说道：“人间的盛会也很热闹呢。”
“是呀，毕竟排灯节是许多教徒的节日。人们为了不同的理由庆祝它，但都怀着同样的愿望，那就是希望拉克希米女神能赐予他们财富与幸运。”我轻声应道。
“海月，你呢？”沙罗望向我，“你也希望得到这些吗？”
“我吗……”我将视线转向身边的她，“我觉得我已经很幸福了，已经不需要再去渴求什么了。”
“你们海底，也会有这样的盛会吗？”我突然感到有些好奇。
“当然……”她微微闭上眼眸，似是陷入沉思，“盛装的城堡，火红的珊瑚，交织的鱼群，还有人们快乐地用鱼尾漾开水波的声音……”
“如果哪一天，我能去亲眼见证就好了。”
“会有那一天的。”她轻轻碰了碰从未离身的贝壳项链。
我们被人群裹挟着，有些身不由己地前进。
“海月，那是巴菲糖吧。”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僻静处有一个小摊，小摊的招牌上，画着一块模样有些奇怪的彩色椰子糖。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去买了一小袋回来。沙罗有些好奇地取出一块，细细端详着，放入口中。
“有些甜。”她勾起嘴角，展露出一个孩童般天真的笑，如同五月的风拂过原野，刹那间繁花似锦。
我也取过一块，甜蜜的味道从舌尖漾出，如同蚕茧抽丝一般，渐渐溢满了整个口腔。我微笑道：“是很甜。”
人群突然出现了异样的骚动。远处的人突然向这里挤来，如同声势浩大的浪潮。不知是谁的盛装，在人群中绽开，黑夜里便多了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
“这种东西最可怕了——”一位女士从我身边尖叫而过。
“让一让……”未等我弄清缘由，便有人群从我身边挤开。被这庞大的引力一拽，我拉着沙罗的手便不由得滑开，仅仅是片刻，白裙的一角便消失在人群中，如同一滴水没入大海，再无痕迹。
“沙罗——”我逆着人群，跌跌撞撞地前行。
一条猩红色的蟒蛇钻出人群，从我脚边游过。他恶狠狠地抬起硕大的倒三角形脑袋，朝我吞吐着细长而分叉的信子。不过几秒钟，便悄然离开。
我擦了擦冷汗，猛然猜到这家伙就是引起骚乱的罪魁祸首。
一位衣着花哨的艺人迎面向我跑来，面露焦急地向我打探着什么，我茫然地摇摇头。见我不明白，换用英语试探着问道：“你有见到我的蛇吗，猩红色的，大概有这么大。”
他用手比划着，我将那条蛇离开的方向指给他，他来不及道谢，便踩着仓促的步伐离开了。
“先生，你有看到一位白衣的女子吗？她有一头橙色的长发。”我叫住他。
“橙发？那可真稀奇。不过我的确没看到。”他用比刚才更急促的语速答道，随即跑远了。
这可麻烦了……
“沙罗——”我呼唤她的名字，然而声音迅速被淹没在沸腾的人群中。不安和焦虑在我的心中交织，宛如乱成一团的毛线球，仿佛我弄丢了一件珍贵的宝物……
喧嚣之间，我似是听到一首来自海洋的古老歌谣，轻轻荡涤着灵魂深处的污浊。一瞬之间，世界仿佛安静下来了。
我用心聆听着这歌声，顺从灵魂深处的指引。我穿过拥挤的人群，略过一个个喧闹的小摊，直到走到那片海滩的尽头。
在一块礁岩的背后，白衣的天使正在轻声歌唱。我缓缓向她走去，无言地凝望着她。沙罗望见了我，绕过礁石向我走来。此时最后一个音符恰好落下，余音袅袅，与温柔的月光和海浪，融在了一起。
方才的旋律，似是莫名的熟悉……
“你唱的，可是《追忆美人鱼的海岸》的谱？”我放轻声音问她，不愿惊扰了熟睡的夜。
“嗯。”她亦轻声答道，“即使没有结尾，依然十分动听，不是吗？”
“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我不禁问道，“如果我发现不了你……”
“海月，你心中的旋律一定会指引你，无论身处何地……”沙罗的眼眸中是前所未见的坚毅。
清脆的爆炸声划过有些清冷的空气，在我耳边骤响。我抬头，夜空中逝过一朵烟花，火星向四周流窜，宛如一朵蒲公英消逝在风中。紧接着更多烟花陆续绽开，染红了黛黑的夜空。
“在海里，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她望着满天的烟火，喃喃地自言自语。
“即使在人间，这样的景色，又能够见到几回呢……”我有些怅然。
“海月，是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像这烟花一样转瞬即逝呢……”她紧紧握着胸前的贝壳吊坠，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它捏碎，然而片刻后，却又无奈地松了手。
“我不知道……”我望着她被烟火照亮的脸庞，“但即使美好消逝了，也会在心里留下珍贵的回忆。”
我无言地执起她的手，感受着她的真实。
远处人群的嬉闹，仿佛已与我们无关。
这夜美好的景象，是我毕生所未见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