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与乔》三月不归人

4、第四章 新年

　　洄水城这地方，有个风俗，大年三十那天，不论家里有没有人，必须得把房子收拾干净，里里外外都要细心打扫，全家动员，才能把今年不好的东西全部洗掉，为来年讨个吉祥。
　　向来在这方面颇为有心机的顾天宇准备拉着隔壁的林书言跑路，被安如雪一靴子拦了回来，立马讨饶，心甘情愿的做牛做马去了。
　　安初尘醒得早，微微有点起床气，糊涂地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给自己上了一道荣誉勋章——手肘给磕破了。
　　他“嘶”了一声，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就是三个老大人一边忙活，于是冷静转身撤回，被眼尖的安姐逮住了。
　　“除夕大扫除人人有份！拿了抹布干活去！”
　　“这房子不脏啊，随便打扫一下就得了，我先去叫醒安子！”不等安姐回话，他一溜烟钻回楼上，在洗手间给自己冲了一手的凉水。
　　顾安赖床，众所周知。
　　不仅赖床，还有起床气。
　　安初尘并不想两颗糊涂脑袋怼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于是翻了后门去隔壁。
　　隔壁的“林和乔之家”只有一个男主人和一个小男孩，此时都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规规矩矩地打扫庭院。
　　林书言见了他笑了笑，说话的时候有着中年男子温柔低沉的嗓音。
　　“初尘醒了，你们家都打扫完了？”
　　那肯定不能，某人正准备随时偷奸耍滑呢。
　　“还没有，林叔叔你们醒的真早，某些人还在睡呢，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林书言惊了一下，下意识问：“天宇还在睡？”
　　安初尘：……
　　得，现在知道了这父女俩都爱睡懒觉了。
　　“不是，安子还在睡，天宇哥和安姐在扫院子，你们人少，需要我帮忙吗？”
　　林书言摇摇头，说：“不用了，你们孩子些就玩去吧，用不了很长时间。”
　　知道林书言心肠软，不然安初尘也不会把自己当火炮凑上去。
　　他点点头，轻车熟路进了房子，进门前林书言还提醒了一句：“厨房有鸡汤，昨晚孟姨送来的，还剩了点，热好的。”
　　安初尘点点头。
　　客厅里小林乔穿了件小围巾，一脸乖巧生动的样子，拿着抹布擦拭电视机，动作还蛮规正。
　　不过这“规正”的小孩一笑就露了原型，是条不择不扣的小尾巴狼，还没等安初尘进门，就从侧面扣住了他脖子挂在他身上。
　　“放开。”安初尘淡淡道。
　　“不放！你已经被我抓住了命运的喉咙！老实交代！”
　　不知道这群货又看了些什么电视剧，毒荼地不可救药。
　　“交代什么？”安初尘好笑。
　　“呃……”林乔愣了一下，说：“安子在哪儿！”
　　安初尘握住他的手，轻轻一用力，就把人扯了下来，曲起手指敲了他一下，说：“没起，你去叫。”
　　林乔面上翻转了多个表情，最后停在了一个“我就知道此人无救”的表情上。
　　“去叫。”安初尘抬起眼皮子，又叫了一声。
　　“我不去，我还要帮爸爸打扫卫生，你看，还有这么多！”他在客厅里囫囵画了个圈，以示自己真的很忙。
　　安初尘“啧”了一声，幽幽道：“上次听说有人把南巷苏婶儿的野鸡给放跑了，苏婶儿脾气暴，竹编儿都削好了，就是没找到是哪个小崽子干的。”
　　林乔：……
　　安初尘继续放烟花弹：“我还以为是安子呢，结果问了果子他们，啧！”
　　这一声“啧”生生把这小尾巴狼的壳给敲碎了，生气散了一半，“我去叫，我去叫。”
　　安初尘闷笑了一声。
　　顾安赖床，众所周知。
　　不仅赖床，还有起床气。
　　所以当林乔一脸无赖地站在双人床下，看着那颗杂毛的脑袋时，有一种想要敲锣打鼓的冲动。
　　安初尘站在门外，远离战场。
　　顾安很生气，因为她又在房间里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黑影子，下意识地扔东西，嘟囔：“烦！走开！不要叫我！”
　　林乔被劈头盖脸砸了一脑袋，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很冷静地去洗手间捧了一手冷水，快速爬上楼梯又糊了顾安一脸。
　　看热闹的安初尘咂舌，看着就脸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回神的顾安砸吧着大眼睛，终于认清了眼前这位，在她火山爆发之前，林乔飞一般的逃离。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另一边，厨房里。
　　孟姨忙东忙西，安初尘跟她学了很久的厨艺，虽不是特别好，但嘴挑的顾安说能吃。
　　觉得自己好像太过悠闲了，安初尘准备去帮忙，顾安刚好跌跌撞撞得从楼上下来，头发一根根炸起。
　　安初尘指指自己，说：“认得我吗？”
　　顾安揉了揉眼睛，咕哝了一句：“哥哥。”
　　看来是真醒了。
　　他给这个小迷糊洗了脸，把穿反的衣服正过来，熟稔地给她扎辫子。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宝妈。
　　“宝妈”安初尘给她收拾的人模人样了，拍了拍她脑袋，说：“自己去玩。”
　　这条巷子的孩子不多，大孩子基本都是安初尘这种十四五六岁的，上了几年学自以为见了些世面，不可一世，主意大，想法多。小的只有顾安林乔几个还没上学堂的。
　　顾安挂了包在脖子上，收拾了她的奇形怪状的“新年礼物”，准备走家串巷去。
　　做豆腐的胖婶儿从屋里探出来，一脸灰尘，咳嗦个不停，顾安缩着脑袋看了眼，屋子旁边坐豆腐的棚子散了一角，豆腐大叔正在修修补补。
　　胖婶儿体型大，这会儿才看见这个小玩意儿，顺手摸了摸她人见人爱的小脑袋，问：“你爹娘呢，放你出来惹祸来了？”
　　顾安还没听出这句调侃，本着新年好，慷慨地给她一爪子酸酸糖。
　　“我去找果子和虎子，糖给你，孟姨最喜欢吃了！”
　　胖婶儿笑了声，从兜里掏出了一些奶糖，说：“糖吃多了坏牙，丑的很，吃奶糖，这不坏牙。”
　　顾安从来不知道客气，回头问了一句：“还有吗，我给果子虎子拿去。”
　　“真是个贪心鬼，没了，去去去，你叔修房子，乱的很！”胖婶儿笑骂。
　　这天大人们都在忙前忙后，各家厨房炊烟袅袅，香气四溢。孩子们玩心强，还没等到晚上就已经开始玩起了冲天炮，刺啦刺啦的响成一片。
　　顾安翻到林果家，发现她正在剪窗花，是一些极为简单的花草。
　　顾安本来想从后面吓吓她，不料她爹娘老远就喊了声：“安子来了！”
　　果子抬起头，睁大了闪闪亮亮的眼睛，正瞥见某人做到半途的鬼脸泄了气，霜打的茄子恹恹的。
　　然后她就非常不厚道的笑了。
　　林果圆脸，长得乖巧可爱，本质里也听话懂事，只要不遇上顾安。
　　“你像个大马猴哈哈哈……”林果大笑。
　　“你见过大马猴吗？”
　　“我电视上见过了，看我剪的窗花，我妈妈教我的！”林果一脸自傲，向顾安展示自己的成果。
　　“好看！给我也剪个，我想要凤凰！”
　　“可我不会啊，我就只会剪花。”林果为难。
　　“行吧，那我要那种大红花！”顾安退而求其次。
　　林果手巧，一会儿就给她剪了个大红花，顾安手痒想尝试一下，不料用力过猛，纸碎了。
　　顾安：……
　　“我不要了！哼！”顾小公主很傲娇。
　　“我给你弄！”
　　顾安看的稀奇，作为回报，她让林果自由在她包包里挑选礼物，林果只选了三颗颜色各异的石头。
　　林果爹娘照顾不到她们，任由她们去了。
　　虎子家就比较简陋，他爹娘都没回家，只有爷爷在身边。
　　虎子大名何曾，因为生的壮实，力气大，大家都叫他虎子。事实上，虎子是除了林果之外最乖乖的小孩了。
　　“我爷爷说今天晚上炖猪蹄，还有炖排骨！”
　　“我家还有软糖芝麻！孟姨要做软糕，我哥还买了好多冲天炮！”
　　“安子我们能去你家看春晚吗？”
　　“没问题！我给你们都占座！”
　　三人吵吵闹闹，又一同蹭到了林乔家门口。
　　房子里看着好像没人，突然听到一串舒朗的笑声，原来这林家父子又窜门到隔壁去了。
　　林乔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手里拿着冲天炮，刺啦刺啦地响，顾安被那火光吓了一跳，拔腿就跑，林乔作恶追她，转头又去追果子，吓得两人左窜右跳。
　　“林乔！你个猪！”
　　“哈哈哈哈！”
　　顾安骂人的词都是跟邻里学的，来来回回不是蠢就是猪。
　　因为林乔的恶作剧，顾安发誓不给他新年礼物了，偏巧那人手贱，偷了两块石头，嘻嘻哈哈地钻进自己爹怀里，又是一个乖巧孩子。
　　“咋了？这小脸通红的。”
　　顾安指着林乔：“他抢我石头，还拿冲天炮追我！”
　　林乔立马道：“我没有，石头我捡的，没追她，我追的是虎子！”
　　顾天宇一把手扫过两孩子，才不听他们辩解：“一边去，再吵都扔了。书言你再看看说明，这红烧的怎么弄！老子要疯了！”
　　林书言好脾气地哄了哄顾安，这才去厨房。
　　安初尘给林果和虎子拿了两瓶牛奶，又去储物间掏了几块软糕，把又是一脸小花猫的顾安放在一边，开了电视。
　　林乔没得到自己的牛奶，轻车熟路地拿了一瓶，碰了碰顾安的手指。
　　在顾安一拳头挥上来之前，他快速悄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用冲天炮追你。”
　　顾安这人，嘴硬心软，最见不得别人道歉。
　　她哼了一声，说：“你还抢我石头了，那是我哥给我买的。”
　　“那我还你？别生气好不好？”
　　顾安把头偏向一边，说：“我送你了。”
　　林乔吸着牛奶笑起来，不一会儿，顾安也笑了。
　　春晚开始之前，基本各大电视台都在放映本地的联欢节目，安初尘转了几个台，最后认命地停在了动画片《黑猫警长》上。
　　他无聊玩弄顾安的小辫子，四个孩子倒欢欢喜喜的看电视。
　　天渐渐黑了之后，林果和虎子被家里人叫了回去，林父两个自然在顾家吃年夜饭，顾安嘴挑，蒜葱姜一概不吃，还喜欢辣，安初尘当了免费的挑食工。
　　“除夕团圆！来碰个杯子！初尘喝吗？”
　　安初尘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碰了一下。
　　顾安和林乔只有和果汁的份。大人们说说笑笑顾安一个字没听到，倒是将她哥的红酒杯子来了个望眼欲穿。
　　安初尘轻声说：“想喝呀？红的还是白的？”
　　“红的！”
　　安初尘把杯子给她，说：“一点点。”
　　顾安没喝过这东西，只觉得颜色特别好看，没想到一口下去苦的不行，张口就吐了，她哥在一边坏笑不止。
　　“苦！不好喝！”
　　“那是你不会喝，安子乖，你个头太矮了，长大就会喝了。”安初尘转动酒杯说。
　　那一刻，顾安突然就很想长大了。
　　孟姨忙了一整天，饭后也是她收拾的，顾天宇说：“孟姨先看春晚吧，过会儿都没了。”
　　孟姨：“不急，那得四个多小时呢，我先把这些收拾了。”
　　顾安记得叫林果和虎子来看春晚，稀稀拉拉地进了一屋子人，都凑到电视跟前，安初尘早占了几个不大的位子，挤几个孩子刚好。
　　顾天宇把家里的零嘴都收拾出来，一群里嗑着瓜子糖果随着电视机里的人咿咿呀呀地笑，顾安本来看的津津有味，不一会儿便眼皮打架了，安初尘把她放在自己大腿上，小姑娘慢慢像泥鳅一样滑下去，安初尘只好把她圈在怀里。
　　后半夜，睡熟了的顾安并有看到满天的烟火璀璨，也忘记了前两个小时还打算放冲天炮追着林乔赶。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电视机里敲响，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