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与乔》三月不归人

5、第五章 少年

　　最近的安初尘有点老实。
　　安初尘一直都挺“老实的”，没事的时候喜欢玩玩游戏，坐在阳台发呆，尝试着研究一下新的菜谱喂顾安。
　　“不老实的”的时候就带着顾安出去浪，大家殴斗喝酒抽烟，顺道收拾一下附近手脚不干净的小混混。
　　除夕过后，碍着面子顾天宇和安如雪好歹拜了拜左邻右舍，撇下顾安两个独自回了趟娘家，拿回了两个大红包扔给他们，然后就是春节自驾游，买一送一的顾安和林乔并没有得到这种待遇。
　　可怜的“孤儿”林乔抱着自己的被子来到了隔壁钻进了自己惯常住的那间屋子，看着有些孤孤单单，有点落寞。
　　离开之前，顾天宇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大摞学习资料，叫安初尘赶紧补补脑子，滚去学校后能不能再次混过校长。
　　考虑到顾安和林乔也该上学了，开学直接送到小学去，于是也买了一大摞算数本同她哥一起补脑子。
　　孟姨给脑子空空的三个人腾出了一张书桌摆在客厅，又怕两个小孩打架，分了一张小桌子在一边。
　　安初尘补脑子的时候，顾安和林乔就在一边算数和认字。
　　后来可能是嫌弃他俩笨，还能为简单的加法倒腾半天，安初尘独自回卧室赶进度，顾安就叫上过幼儿班的林果和虎子给他们讲课，倒也相安无事。
　　手中的书还是崭新的，顾天宇想做到的事，好像总能做到。
　　初中学了一个学期，安初尘跟顾天宇说不想学习了，觉得没意思。
　　顾天宇问他：“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然后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安初尘不动的时候，像是画上去的五官有一种冰冷的精致感，他无波无澜地说：“想去外头看看，跟着你们走。”
　　“你们这个年级不是该学习嘛，书言和小雪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想过逃学。”
　　这人自己就不爱读书，反倒说起了学校那一套。
　　“不是逃学，”安初尘说，“就算我空一个学期的课，我也能补上来，看的差不多我就回来上课。”
　　若是其他孩子这样跟父母说，早被追着打断了一条腿。安初尘至今还完好无缺，多亏了这个奇葩男人不走寻常路。
　　顾天宇：“随你。”
　　顾天宇的话好说，学校就不一定了，哪有读一个学期浪一个学期的道理？
　　中学校长气得眼里发黑，差点腿一蹬眼一闭就要光荣退休了，安初尘直接用一张成绩单怼了回去。
　　就算空了一个学期的课，我也能在短时间内赶上去并且超你们所谓的第一名乖乖孩子二十多分。
　　只能说安家基因强大。
　　他快速看完了初三上学期的数学教材，准备写几道题的时候，楼下响起了砰砰的响声，几个孩子的尖叫声混在一起，不知道又在干什么鸡飞狗跳的事。
　　安初尘开门下楼，还没转过弯来，一团白绒绒的玩意儿就怼了他一脸，顾安的大喇叭差点刺穿他的耳膜：“哥！它跑了，抓住它！”
　　“什么东西？”
　　顾安的小短腿爆发力强，几步上楼，因为跑得快不小心摔了一跤，给她哥拜了个年。
　　安初尘这会儿才转身看到他们在惊讶个什么了，那团刚怼了他一脸毛的脏乎乎的玩意儿脉动着四条细细的短腿慌不择路地狂奔，显然被这几个人的尖叫吓得不轻。
　　那好像是只猫，有些瘦，白猫沾了些泥巴和垃圾，窜过的地方皆跟着遭了殃，孟姨在下面一脸焦灼。
　　白色的绒毛上好像还有些血迹，一条长长的血痕有些狰狞。不像是家养的猫，倒像是只野猫，还是惯常被人欺负的那种。
　　安初尘按住了几个小的，准备去逮它。
　　受了惊的白猫凄冽一声大叫，硬生生用残破的身子闯出了一条血路，在一群尖叫声中滚到了楼下，孟姨站着不敢动，它战栗了一下，拖着一口气跑出了院子。
　　“它跑了？”
　　挣扎的顾安被安初尘提了起来圈住，说：“别追了，它受伤了，你们追上去只会吓到它。乖一点。”
　　顾安手脚被扎住，尤有不干，企图找点理由：“可是它受伤了，我们把它找到给它上药啊！”
　　“对呀初尘哥哥，小猫咪好可怜，还流血了。”果子泪眼汪汪。
　　“我们去找吧，我们去找吧，初尘哥哥。”
　　安初尘被一帮小孩子搞得没法子，只好按住他们，说：“你们太多了不行，乖乖去学习，我去帮你们找。”
　　顾安拉住他：“我也要去！”
　　安初尘弹了她一下，说：“不行，不相信哥？”
　　“相信。”但还是想去。
　　安初尘把四个孩子扔给孟姨，叮嘱了一声：“孟姨看护他们，别出去了。”
　　说完他披了件衣裳就出去了。四双大眼睛只能干巴巴等着。
　　南北巷这么大，那去找什么猫？况且附近野猫多得是，死一两只也不会有人掉一滴泪，人和猫，都差不多。
　　安初尘在寒冬里呼了一口气，给一群玩鞭炮的孩子让了路，胖婶儿这会儿背着豆腐去集市，他便问了一句。
　　“猫啊？”胖婶儿想了想，说：“我倒是看见一只白的，可能被其他猫欺负了有点惨兮兮的，往中街跑去了。初尘崽子，听说你又肯上学去啦？孩子还是多读点书好，识几个字，将来不像我们这样只能干苦力。”
　　安初尘点点头，表示他听进去了。
　　他一贯冷冷的，奈何长得确实好，看了叫人喜欢，胖婶儿就跟他多唠嗑了一两句：“我们以前就是没条件读书，算个账都不清楚，你叔上次五块找四块五，结果找了个六块五，这傻逼墩子，不就是算不成账！”
　　安初尘没答话，任由她芝麻豆子倒个不停，最后胖婶儿掬着背朝另一个方向去了，他呼了一口气，突然很想抽一支烟。
　　中街是横亘在南北小巷之间的长街，两边堆满了杂货铺，他买了一包烟，抽了一根含在嘴里。
　　老板认识他，指着烟柜上贴的几个字说：“看到没，禁止未成年人吸烟。”
　　安初尘如他愿瞄了一眼，开火把烟点了，酝酿了一口烟雾，喷在了这结着寒气的天气里。
　　“屁的未成年，你这儿买烟的一半都是未成年。”安初尘毫不客气道。
　　老板正在擦拭酒杯，闻言笑了一声，说：“不这样赚屁的钱，一家人吃屎啊？”
　　“你们自己吃吧，走了。”
　　烟雾缭绕在他身边，这会儿想回去也不行了，顾安那姑娘鼻子属狗的，肯定得按着他说十遍“我错了哥哥以后不抽烟了抽烟有害健康抽烟有害健康”才能罢手。
　　很是头疼。
　　他循着找猫的荒诞理由无所事事的飘荡在街上，可能以前没事的时候打架打多了，半大的孩子见着了就叫一声“尘哥！”
　　“尘哥干嘛去！要凑一局地主吗？”
　　“滚。”安初尘淡淡道。
　　这地方的孩子玩地主不玩钱，玩的就是心跳和勇气，输了裸奔的都有。
　　刚开始的时候他不知道规矩，被人坑了一回，结果输了被人要求吞剑。那不知道是哪时候的古剑，铁锈的一蹭就掉。
　　当时顾安安安静静待在他怀里睡地迷迷糊糊的，可能被人吵醒了分外不高兴，又看到有人拿着一把破铜烂铁要往她哥眼前凑，瞬间就怒了，张嘴咬上了那人的细胳膊，真不巧，那段时间牙长得比较好。
　　那一架打得挺轰动，安初尘顾着顾安没少挂彩，被顾天宇盯着笑了一个周。
　　安姐大马金刀地坐在警察局的长椅上，问前面那小孩：“再说一次，安初尘怎么挑的头？”
　　那孩子没见识过安姐的威名，还是被威逼到了，反正最后不了了之，安初尘的后台硬，打架狠，渐渐没人敢惹他，于是有了“尘哥”这么一个混混头子的称呼。
　　等他把一支烟从脑袋抽到了尾巴，中街都走了差不多一半了。寒风瑟瑟的，温度感人。为了化解鼻息之间的烟味，他又在杂货铺买了最甜腻的奶糖，准备按道返航。
　　一声微弱的猫叫隐隐约约从另一侧墙边传来，安初尘霎时停住了脚步。
　　这声猫声叫的不甚明显，带着几分痛楚，安初尘嚼碎了奶糖，寻了一颗靠墙的树，利落地翻过了这两米高的墙。
　　他拍了拍手上的枝叶碎屑，心道再过个一俩年，这墙翻得也能轻松了。
　　再一抬头时，却发现前头有一个人。
　　那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五官俊朗秀丽，棱角不甚明显，带着些少年的温和感，跟安初尘这种冰冷的精致感不太一样。
　　他盯着他看的时候，眼中带着一点惊讶，似乎在询问，又在警惕。
　　黑色的眸子配上浓密的睫毛，隔得老远都可以看清楚，是一个让人喜欢的乖小孩长相。
　　这位乖小孩蹲着，手指尖还缠着半截没有给白猫绑上的绷带。
　　白猫在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显得异常安全和暖和。
　　不知道为什么，安初尘愣了一下。
　　少年琢磨着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安初尘很快回神，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模样，问：“猫你的？”
　　少年淡淡笑着，摇摇头，说：“我看它受伤了，就包扎一下，这猫还挺可爱的。”
　　猫可不可爱安初尘不太关心，他“哦”了一声，没有了后文。
　　少年又问：“是你家的猫吗？”
　　安初尘想说“不是”，话到嘴边，却成了：“不知道。”
　　少年愕然：“不知道？”他笑了笑，说：“如果是你家的猫不想要了，也……没，那就给我吧。”
　　安初尘读出了他省略的话中话：你要是不想要也不要随意扔掉啊，看这被打的……
　　安初尘本来不想逗留，却被这人语气中的半分不屑惹到了，他两步并作三步向前，一爪子抓起白猫，不管它的奋力挣扎，对那少年说：“我家的，带走了。”
　　少年落空的手凝固成了一个尴尬的姿势，安初尘已经翻出了墙去，不见踪影。
　　他叹了口气，啧啧道：“虐猫啊……”
　　安初尘有心想把白猫给顾安带回去玩，可怜他周身气场太冷，白猫把他当成了坏人，小腿奋力一蹬，拖着残破的身躯赶紧跑。
　　突然落空的手空荡荡的，很轻。安初尘静默了一会儿，无谓地耸了耸肩。
　　“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