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与乔》三月不归人

2、第二章 青梅与竹马

　　顾安和林乔，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了。
　　不过这对青梅竹马有些不同，青梅不大温柔可亲，竹马不大厚实温良。
　　时常的场景是这样的，林乔坏了顾安什么东西，顾安追着打。或是几个小孩做了坏事，一群人跑着避祸。
　　年关将至的北巷热闹非凡，巷子四分之一的巷道都摆起了长龙似的小摊子，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东西令人眼花缭乱。
　　巷道还不小，所以人挤人的状况还在忍受范围内。
　　北巷的大孩子多一些，都是上了学认得几个字的，自以为高人一等不可一世，为着七个三毛一个的铜铃跟老板争执良久，谁都觉得对方算错了。
　　“三七二十！两块！哪有多俩毛！林婶你就是算错了！我们都上了学！”
　　“谁跟你说三七二十的！三七二十二！俩块二！唬我呢，小屁孩一分都不能少！”
　　“那我们没钱了呀……”
　　这边还在争执不休，一帮人为着三七等于多少唇枪舌战，林乔拉着顾安，顾安拉着林果，林果拉着何曾，也就是虎子，三人一排排从大人们厚实的腋下穿过，磕磕绊绊还是来的晚了点。
　　巷子口画糖人的莫爷爷准时起点开张，这会儿时间还没到呢，大孩子小孩子围了一圈。
　　“莫爷爷！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弄呀，我们等好久了！”
　　“莫爷爷你快点嘛！”
　　莫爷爷人高脾气差，对小孩也是一唬一愣的，也没见多少人怕他。
　　“慌什子慌，锅还没热呢！”
　　“热了热了！我感受到了！”一大小孩不怕死手往前伸了些，被莫爷爷一个巴掌拍开了。
　　“你们这些个小娃娃，急躁！着急吃不了热豆腐！”
　　急躁的一群人脚下长了钉子，个个不安分。
　　莫爷爷不仅脾气暴躁，还喜欢说大道理。
　　“这画糖人得慢！慢慢画，慢慢雕，细工出慢活，画出来的东西才好看，才甜。不能急躁啊，一急手就歪了，就抖了，画的东西就坏了。”
　　眼见非得到了七点，这老人才慢慢动起手来。
　　“但也不能太慢，太慢，就容易懈怠，前面的成型太早，后面的慢……”
　　他一边画一边嘀嘀咕咕，孩子们认真看着，都想到前头来。
　　林乔几个昨天约定六点半起来买糖人，顾安是个会闹起床的人，迷迷糊糊地火气分外大，把扰她清梦的林乔从头到脚砸晕了半刻，林乔学着电视里的桥段，捧了一掌心的冷水，糊在了这座“火山”的脸上，硬生生把顾安弄醒了。
　　彼此他俩大眼瞪小眼，听见动静的孟姨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连喊了几声“我的小少爷哦！这可要冻坏了啊！”
　　顾安瞪了一会儿，慢慢清醒了，眼见自己这幅丑样，竟然埋头笑起来，林乔也跟着笑，孟姨八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反正时间也没耽误多少，不过看着里三层外上层的人林乔还是耍小脾气怪到顾安身上。
　　“都是你！要不是你懒床我们就到前面去了！”林乔指着顾安鼻子骂。
　　“才不是！我，我没赖床！你胡说！”
　　这种囧事，不能承认！
　　“就是你！果子虎子都知道！你赖床，穿衣服都是孟姨帮你穿的！”
　　“我才没有！明明你才赖床，还打人，还用尿床！”
　　尿床这种事，多大年纪都不能说！林乔当下就急了，上去就把顾安被扑到了，俩人纠纠缠缠，顾安不愧是虎门之女，林乔的手臂上不多时又多了个青红印子。
　　“你母老虎吗啊啊啊啊！疼！”
　　“谁叫你骂我！你才是猪！猪！”
　　“安子咬他颈子！”
　　周围一群看事不嫌热闹的，林果手忙脚乱要把自己给弄哭了，虎子空有一身力量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这时莫爷爷喝了一声：“乔子和安子闹什么呢！都起来起来！再打架不许吃糖人了！”
　　地上又糊了满身泥的俩人你瞪我我瞪你地爬起来，孟姨刚扎好的头发又给散掉了，俩张小脸都是花泥，像是俩座待喷发的小火山。
　　林果和虎子一人拉了一个，俩小脸各自偏向一边，不再理对方。
　　这边架还没打起来呢，便匆匆落幕，众人分外遗憾，但很快又被莫爷爷给吸引过去。
　　“这糖人啊，又有些人叫稠糖葫芦，吹糖麻婆子。稠了不行，稀了不行，火候是关键，你想的什么，花鸟鱼虫都能画出来……”
　　“莫爷爷！我要蝙蝠侠！大侠！”
　　被打岔的莫爷爷很不高兴地喝回去：“那不会！”
　　“那钢铁侠呢？钢铁侠也行啊！”
　　“不会！”
　　“我想要紫薇！她可漂亮了！”
　　莫爷爷：……
　　这不会那不会的莫爷爷手指灵活翻转，糖料在他手下变成了一个个精致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他按着自己的喜好来，画到哪个就是哪个。
　　看多少遍孩子们都看的稀奇，拿着不是自己想要的“蝙蝠侠”“钢铁侠”和“紫薇”的也很高兴。
　　莫爷爷转的不快不慢，可能是大家都太专注了，也不感觉等的艰难。其中有几个大人想插队，被一群人赶了出去。
　　大人嘀咕：“臭小子们……”
　　“我想要龙！”林乔傲着脑袋说。
　　“我要凤！谁都比不上凤凰！”顾安也不能落后。
　　林果：“我喜欢布谷鸟！”
　　虎子本来要说什么的，一出口嘴巴转了个弯，说成了：“喜欢我布谷鸟！”
　　林乔本来觉得不服，为什么“凤凰”成了最厉害的，正想反驳回去，中途听到虎子这么一句，他嘴巴也转了个弯，说成了：“凤凰厉害龙比！”
　　双双车祸现场丢人丢的大发，林乔捂住脸，不想见人了。
　　顾安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心情大好。举起双掌，林果和虎子都稀里糊涂地和她击了个掌。
　　前头很快没了人，后头稀稀拉拉地又站了许些人，觉得自己站在了前面，不由得扬眉吐气了，林乔又裂开了傻笑。
　　这次莫爷爷终于转到了龙凤，眼皮一抬，呼出一口热气，瞬间成了冬日里的一口白雾。
　　“龙凤呈祥嘞！好好拿着！不许打架了！”
　　拿到糖人的四人都很开心，哪还记得打架的事，钱在顾安包里，包在毛衣里面，厚实的衣服虽然保暖，但也太不方便了！
　　黄鼠狼给鸡拜了一次年，林乔给顾安拿了一次糖人，等到顾安把钱付清了，林果和虎子还没来得及拉住林乔的时候，这只不安好心的“黄鼠狼”已经举着两根龙凤糖人跑出去了好远，留一个左摆右晃的屁股蹲给顾安。
　　在一群人的欢呼声中，顾安拔腿冲了过去。这姑娘也确实挺虎，林乔跑出了那么长的距离，她三两下就要赶上的趋势。
　　“林乔！笨蛋！蠢人！猪！还我糖人！那是我的！”
　　她跑着跑着又摔了一跤，自己爬起来继续追。
　　林果和虎子跑在后头，一边跑一边舔糖人。
　　“追着就是你的！赖床安子！”
　　“你才赖床！你还尿床！”
　　“哎哟！小心点安子！跑啥呢！又追乔子去了！”
　　胖婶的一盆水差点没赖到顾安身上，这小姑娘定力不错，没半分惊吓，两腿腿力惊人。林乔隐隐有招架不住的趋势！
　　就在林乔要冲进自己家门口了，那颗老榕树边突然响起了汽车鸣叫声，顾安和林乔咻地停住了。
　　那辆银灰色的长安车慢慢没了声响，紧接着，在顾安雀跃的心跳中，车门缓缓打开，出来的却是个腿长脚长的工装少年，这少年身体有些单薄，却极为俊俏，眉目都像是画出来的一样，静动之间，熠熠生辉。
　　在还没有明确的美丑概念之下，顾安觉得，她哥，太好看了！
　　接着是她气场两米八的老妈安姐和老头，后面一定是温柔的林叔叔！
　　顾安瞬间就忘记了某个小混蛋还赖着自己糖人。
　　她哥，安初尘，缓缓跪下一只膝盖，张开了双手，冲披头散发一脸火气的顾安吹了一声哨子：“安子，过来！”
　　顾安蹬着两条小腿短，哼哧哼哧跑过去，和安初尘撞了个满怀。
　　安初尘几人行了几天的路，疲惫的疲惫，困的困，可他眼里是带着笑的，上来就朝顾安眉心亲了一口，把她高高抱起来，说：“安子又高了是吧，再长几年哥都抱不起来了。这小样儿，又打架了？”
　　他爹娘不曾注意到她，一人摸了一个脑袋亲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进屋就睡，顾安瞧着能告状的人都走了，只剩她哥，这会儿委屈起来，毫不留情地指着林乔，说：“他抢我糖人！”
　　林乔可能也知道自己错了，还是得硬气一下，“我，我那是帮你拿着嘛。真的爸爸！”
　　林书言摸了摸自己儿子，抽出一个糖人，笑着摇摇头给了顾安，顺道又摸了摸她脑袋，好像她脑袋开了光似的，人人都要沾沾仙气。
　　“安子乖，头发都乱了。”
　　顾安又告状：“是他！”
　　林乔低头瘪嘴不说话。
　　最后还是林书言把他儿子牵走了，不过顾安在安初尘怀里，林乔也不甘示弱，爬到了他爹背上。
　　还挑衅似的回头翘了一下嘴角。
　　顾安却不吃，把画着凤凰的糖人塞到了安初尘嘴边，“哥哥吃！”
　　安初尘也不客气，大嘴咬了一口，顾安看的开心了，自己就着剩下的舔。
　　他自己一身的风尘仆仆，眼角都带着黑眼圈，还带着顾安洗了小花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给她扎了一个小辫子。
　　“我们安子真好看！”
　　安子是好看，就是不太省心。她哥脸可能太白净了，于是她伸出被忽略的双手朝她哥脸上一画，又是另一个小花猫。
　　顾安躲在一边傻笑。
　　安初尘愣了一会儿，好久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镜子人，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
　　他转向一边笑的花枝乱颤的顾安，一声危险的叫唤：“安安？”
　　顾安这人，打架打的多了，自带危险雷达，刚准备逃到外面去，就被安初尘一只手提着后颈扔到了床上，一床厚厚的棉被盖下来，整个人瞬间消失，在被子里像虫子探索攀爬。
　　安初尘轻笑了一声，拍了拍那个拱起的小人，“让你调皮！”
　　他洗干净了脸回来，顾安又蹬着两条小短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笑笑，不以为意，可能实在太累了，倒头便见缓慢匀长的呼吸声。
　　不知不觉中，好像有什么小东西在他身边翻来覆去，被他一巴掌拍了一下又倒了下去。
　　不过那小东西生命里实在太过顽强，折腾了一会儿，缩进了他被子，渐渐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