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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从福昌酒馆门前走出来,顾行走向一家药店,药店上头挂着张“众康堂”的檀木招牌。
      店里只坐着位掌柜模板的中年人,脸型方正,肤色黝黑,穿着件粗麻短褂,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偶尔提笔在账簿上写几个字。

      顾行走向中年人,问了声好:“掌柜的,我从南方赶了六天路,有些筋骨疼痛,胸口发闷,想要点活血逐淤的药。”
      闻言,中年人眼眸动了动,放下笔,抬眼看向顾行:“那您有想抓点什么药么?”
      “那就抓五钱白术,一钱麦冬,四分青皮……”顾行说得差不多时又补了句,“对了,再加一升蜚虻。”

      “蜚虻?”中年人友好地提醒,“这味药虽然主逐瘀血,破下血积,但药性猛烈,如非瘀血积滞得厉害,不要轻易用,我看先生气色还好,恐怕还不到用的时候吧。”
      顾行摇了摇头:“掌柜有所不知,我这胸闷骨疼其实是久病积疴,面上虽看不出,但身子骨实在难受,必得用上烈性猛药,才能根除。”
      “原来如此,只是这药一般少人买,我都放在后房,”中年人露出了然神色,推开一扇门,向顾行点头示意,“先生随我过来。”

      顾行跟上中年人,绕了几个小弯,转进一间油灯昏暗的杂物房,中年人给门落了锁,拧身回来时却蓦然换上另一张肃穆面孔。
      “何信良,叫我何叔就成,”何信良沉着脸色,压低声音,“你是老徐那个徒弟?”
      顾行同样变个人般,换上张冷静的脸:“是,徐老师三月份给我寄信让我过来武鸣村,之后就再没下落,何叔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何信良无奈摇头,眼神流露担忧,“老徐去年年末不知道去了哪里,今年春节都没回来,他闺女现在急得不行。”
      “老师当时只是说了让我过来,并没细说他的情况,只能希望老师一切平安吧……”顾行眼神微暗,转而问道,“待会何叔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徐姑娘?我和她说几句话。”
      “这个没问题,你这段时间就先在我这住下,徐老师家在学校边,离这有点远,我待会带你去。”何信良说。

      学校安在村后头山腰上,小路泥泞弯曲,道边绿丛茂密,阵阵蝉鸣晃荡在热烈阳光中。
      “这学校原本是个废弃寺庙,四五年前在老徐走动下,村里才每家每户出个桌子椅子凑出来,”何信良指着不远处灰扑扑的庙宇说,“其实最开始村里没人愿意,都觉得孩子以后长大,下田干活又用不着那么多知识,撑死会认几个字、能算数就完了,没想到老徐那么坚持,挨家挨户地去劝,最后居然给他劝动了。”
      他面露感慨:“他教书是一个子儿也不要,光凭自己种菜、卖藤条椅养活自己和闺女,甚至有时还要补贴一些困难学生,没见到这样的人前,你和我怎么说,我都不会信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顾行露出微笑,接口道:“老师确实了不起,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转一个弯,就见挨着山边有间矮小的土坯老房子,门板边的对联笔墨被晒得褪色,然而字写得银钩铁画,遒劲有力,“山河无恙,子民安康”八个大字对称工整,无声肃陈。
      何信良走到门前,敲响门板,扬声喊道:“徐丫头,你何叔来了!”
      里面远远响起个娇柔清润的女孩声音:“哎!来了!”

      过了片刻,屋内由远到近渐渐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门嘎吱一声轻轻向内拉开,一个相貌秀美的年轻姑娘便探出头来,乌黑眸子转向顾行,轻轻问一声:“何叔,这是谁啊?”
      姑娘一头乌发挽成粗辫,别致地垂在胸前,五官秀气小巧,一双清凌凌的黑眼睛仿佛淌着水,在光下生着盈盈的波澜,美好得像一首诗。
      这样的女孩子,生在这样破旧荒凉的山房子里,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可惜”。

      “是你爸的学生,这回过来接替你爸教书来着,”何信良把门推开,让顾行进去,“大热天的,进去说话。”
      徐姑娘端来水放在两人面前,看了顾行一眼,略有些局促地攥住一点发尾,转向何信良低声说:“屋里没别人,何叔可以讲了。”

      “好,这是徐老师独女徐昕湘,这是徐老师学生,”何信良指着顾行,卡了卡,“呃……”
      “顾行,”顾行接过话,向徐昕湘点头示意,“行走的行。”

      徐昕湘怯怯地点了下头,难掩期待与忧虑地问:“那顾大哥知道我爸爸现在的情况吗?”
      顾行幅度轻微地摇了摇头:“今年三月份之后,老师就再没和我联系过了。”
      “这样啊……”徐昕湘失望地收回目光。

      “徐老师无数次化险为夷,这次我也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顾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却也很清晰地说,“希望徐姑娘也要坚强,撑到老师回来,和他再去山上采一次素馨花。”
      闻言,徐昕湘神色一怔,对上顾行视线,瞳孔倏地睁大:“你——”
      顾行比了个手势打断她,随后对何信良自然地说:“何叔,我和徐妹子还有话说,何叔先回吧。”

      “不碍事,你们聊你们的,待会一起——”何信良一扭头撞上两人神色,忽的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丝无奈的苦笑,“没想到老徐有一天连我都防上了……行吧,组织规矩我也理解,不让你们为难,我先走了。”
      说着,他便抬脚离开小屋,顺手带上房门。

      “我没想到是你,”徐昕湘复杂地看向顾行,“在这之前,爸爸一直叫你莫先生,最后也只和我说你过来时会提到一起上山采素馨花。”
      “很抱歉这样唐突,只是最近时局越发紧张,我们时间不多,希望妹子能谅解,”顾行紧紧盯着徐昕湘,“那么老师临走前,可留给妹子什么东西?”
      “爸爸担心我经验不够,藏不住事,并没留下什么,”徐昕湘摇了摇头,“只说让你来了去找一个人。”

      “谁?”
      她说了个让顾行心情有些微妙的名字。

      一刻钟后,闻陌从后堂绕到柜前,见到顾行,不禁挑眉,露出个玩味的笑容:“哟,这不是顾先生么?怎么,才分开这么一会就想见我了?”
      顾行随口“嗯嗯”两声,向他摊开白皙好看的掌心:“二两烧酒,谢谢,不是说了想找你就可以过来吗?”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这么熟了?”闻陌亲自提起酒盅倒了一碗,推向顾行,“先生尝尝,自家酿的汾酒,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顾行端起白瓷碗嗅了嗅,点评道:“闻着香。”
      说着一抬腕,微微仰头一饮而尽,对面闻陌无声地盯着他滚动的喉结。
      汾酒纯正,入口香绵,余韵悠长,烧下腹中一线滚烫。
      顾行豪爽地抹了把嘴角,不吝啬地赞叹:“够劲!”
      他眯起眼,露出个笑模样:“就凭你这酒,往后我都不用你叫,每天自个就准时准点巴巴地来了。”

      闻陌“啧”了声,手肘撑上柜台桌面:“顾先生也别绕弯子了,直接说吧,找我什么事?”
      “还真是有事找你,”顾行微微抿唇,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吵嚷热闹的酒馆,凑近他压低声音,“这不是个说话的地,换个地方。”

      “那去后堂。”闻陌抓住顾行手腕正要往后面走,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雄浑豪迈的吆喝:“闻老弟!这是打算上哪去啊?”

      “马老哥,”闻陌松开顾行的手,笑着迎上来人,“这是哪来的风把你给吹来了?”
      说话的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秃头胖子,一身肥膘随着走动晃荡出一汪汪的波纹,满脸带笑,油光满面,活像个凶神恶煞的善财童子。
      他身后跟着位容貌俏丽的年轻女郎,面皮白净,神色清冷,生生将一身绰约军装穿出薄幸寡妇相来。

      “马大哥,萧警长,”闻陌简略地给三人介绍,“顾行,新来的教书先生。”

      “呦呵!这可了不起,”马大哥笑眯眯地说,“这是徐先生之后头一个读书人吧!”
      “那可不,刚刚还在好酒好菜供着呢,就怕咱这穷乡僻壤把人给吓跑了,”闻陌说,“老哥今个儿怎么想到光临福昌?是家里的酒水又不够了吗?”
      “嘿,你这可猜对了一半!”马大哥露出身后的萧警长,“另一半你得问问萧警长。”

      “闻老板,”萧警长忽的冷不丁地开口,灰褐色的眼珠子冷冷地掠过顾行,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我记得我说过,武鸣村任何人不得窝藏红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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