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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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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啦——”
液体很快在车盖顶蒸发成慑人水汽,老吉普一通乱响后“哧——”的一声,彻底报废,成了日头下一大块“炙手可热”的破铜烂铁。
“哥!”张小斌冲车里人嚎了一嗓子,“车没动!”
副驾驶座躺着的人纹丝不动,一双长腿随意架在车前盖,草帽下的半张脸轮廓鲜明,线条利落,他懒洋洋地回了句:“哦。”
张小斌急了:“你不是说天热车也渴,需要浇水才给走吗?我这都一整瓶浇下去,咋还没反应呢?”
“这我哪知道?”车上的人还是一副没骨头样懒懒地回他,“我只负责给建议,又不保证建议有没有用。”
张小斌一口气憋得险些没顺过来。
酷热暴晒下,他烦躁地薅了一把自己茂密头发,心里像有一万只高温发烧的蚂蚁在爬,焦躁难耐。
他一会恨自己碰上闻陌不靠谱时脑子总是离家出走,一会又担心车座里头的洋玫瑰到村里会不会蔫坏,一会又很不甘心闲着,想现在是要自己瞎折腾等人呢,还是继续瞎折腾等人咧?
然而还没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个思绪,他忽的瞥见远远一个山间拐角隐约出现个高瘦人影,顿时浑身一激灵。
他迅速透过车窗与里面的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轻轻绷紧下颔。
等人走近了,张小斌心里就是一句惊叹:“这操他娘真俊啊!”
只见那是个提着木质方行李的年轻人,白衬衣穿得挺括斯文,五官很俊秀,又不显娘气,是那种温润如玉的朗朗英气,气度也很好,哪怕是现在大热天额头冒出微汗也丝毫不损那仿佛从画里走出的气韵。
年轻人看见张小斌,脸上显出笑容,态度很好地询问:“劳驾,请问武鸣村怎么走?”
听到“武鸣村”,张小斌眼睛几不可查微微眯了眯,笑嘻嘻地向前指:“沿着这条山路直走,两条腿走上三四个时辰就到了。”
“好,谢谢。”年轻人温和地微微笑着,侧过脸注意到罢工的老吉普,顿了顿然后问:“这车怎么了?是坏了么?”
“是啊,这车也是个新鲜货,这一坏真不知道咋搞。”张小斌摆出一脸发愁。
年轻人打量了老吉普两三秒,而后礼貌地问:“能让我看看吗?”
张小斌随意摆手:“能啊,随便你看。”
得到允许,年轻人上前几步,心里大概有了计量,便将袖子往上折几折到胳膊肘,露出线条流畅的白皙手臂,随后熟练地掀起引擎盖,支撑固定好,扳动手油泵灌满油路。
张小斌挑眉叫了一声:“嚯!行家啊!”
“算不上,有点了解,”年轻人一边操作,一边扬声回复,“多半是夏天热,燃油蒸发快,在油路中出行气阻,以后开车可以在燃油泵上盖块湿抹布,定时淋水保持湿润,减少气阻。”
他指着车盖残留水渍,好笑地弯了弯清俊眉眼:“这样光浇水可不行,还得像我这样扳动手油泵。”
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但这并不妨碍张小斌佩服地比出个大拇指,一脸恍然大悟:“高手高手!”
随后,他自然地问:“老兄看着面生啊,头一次来这?”
“嗯,”年轻人点点头,“我是派过去给武鸣村教书的先生。”
张小斌“嗬”了一声:“没想到咱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政府原来还能管到这来啊!”
年轻人沉静地微微一笑:“按理说是不大顾及得到,不过是徐老师写信特意让我过来,我就赶过来了。”
听到“徐老师”,张小斌不自觉稍稍放心,有点拿不了主意。
这徐老师是十里八村都出了名的教书先生,人品德行是没处说的,更别说他还尤其属意徐老师那位掌上明珠徐姑娘,车里头那朵洋玫瑰还正就是给人家特意捎去的呢!
这三个字实在是“对症下药”的完美诠释,不由得他不对年轻人生出些亲近来。
不一会年轻人便修好了车,利落地合拢引擎盖,抬脚走向驾驶座:“应该可以走,发动车子试——”
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从驾驶座车窗里蓦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松松地随意扣住年轻人下颌,就着这个姿势把年轻人的脸往两侧轻轻转了转,随后一个慵懒声音淡淡响起,男人玩笑似的低低开口:“原来这年头的先生都这么俊么?”
在男人手指扣上年轻人下颌时,年轻人似乎下意识就要往后撤,然而不期抬眸,撞进车内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眸,不知为何却有些微失神,一时没了动作。
车里男人的长相出其英俊,搁到一群乌黑密麻人群中,都可以一眼挑出来。眉骨深邃立体,鼻梁高挺,嘴唇略显削薄却线条优美,眼角微微上挑,挂着点似有若无的浅淡笑意,几乎生出点勾人的缱绻意味来。
然而男人的眼眸却极深极黑,眼睛深处仿佛藏着抹刃口锋利的森森寒芒,尽管转瞬即逝,仍旧令人一眼心惊,不敢多看。
此刻他这眼神里仿佛带上什么沉重深刻的力度,一点点从年轻人眉眼、鼻尖、下颌走过,简直要在年轻人脸上刻出什么刀走斧削的痕迹来。
这样看着人,他的语气却颇不正经,像极了地痞无赖调戏良家妇女,说的话也有几分莫名:“先生贵姓?不会姓莫吧?”
年轻人回过神,温润一笑:“不是,免贵姓顾,单名行。”
闻言,男人若有所思地收回手,勾了勾唇:“名字不错,在下闻陌,道上生意人,粗人一个,比不上顾先生读书人这样好的气度。”
顾行定定地望着他:“闻老板玩笑了,国家战乱,闻老板尚能经营实事,巩固国本,造福民生,实是国之大幸,民之难得,这才是我等所万万不能及的。”
“顾先生真会说话,”闻陌被逗乐般轻笑一声,“不愧是读书人,说的话都这样好听漂亮!”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听你刚才说要去武鸣村,正好我也要去那,不如我载先生一趟?”
顾行没推辞,颔首说句“多谢”,绕到另一侧利索自觉地坐了上去。
一边的张小斌被忽视老半天,愣愣瞪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猛地一抬头,见自家大哥“见色忘义”拉上车门就要走,立刻着了慌大叫:“哥!我这还没上去呢!”
闻陌在上头轻飘飘地回他:“哦,那你快爬上后头车厢吧。”
说着,老吉普便呼哧呼哧地开动起来,张小斌目瞪口呆,来不及痛骂老大此等可恶可恨不仁不义之举,忙手脚并用地爬上车厢,一边憋屈地和笼中鸡鸭鹅相看两厌,一边第无数次沉痛悔恨自己当时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跟了闻陌这个缺心眼的!
车子一个时辰进了村,目力所及皆是低矮屋舍,尘土飞扬,村民不紧不慢地在道上走着,黄昏笼罩下有几分世外桃源的祥和安宁。
顾行在车里默默地向外望,不知在想什么。
临分别时,闻陌指了指头顶写着“福昌酒馆”几个大字的烫金牌匾,对顾行说:“我是这当家的,要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这找我,找不到我问伙计也是一样的。”
“好,”顾行点点头,“今个儿多谢闻老板,就不再叨扰,我先走……”
“不握个手吗?”闻陌忽的打断他,挑起一侧长眉似笑非笑地看他,“朋友分别不都要这么客气下么?”
顾行微愣,反应过来,神情自若地伸出手:“是我疏忽了。”
两人双手交握一瞬间,闻陌没有预兆,蓦地顺势握紧顾行的手,微微使劲往自己方向一拽,把人牢牢地按进自己怀里,在顾行耳边很低笑了一声。
胸口的心跳重合一瞬,微热的气息拂过耳垂,激起肌肤表层不合时宜的轻微战栗。
闻陌收紧力道,压低声音,很轻地说:“我想了想,还是拥抱比较好。”
这个突然的拥抱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闻陌很快松开顾行,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先生走好。”
顾行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大迈步离开。
等顾行背影走远,张小斌才凑过来,实在忍不住地小声问:“大哥,你这次咋回事?这身份都还验完全呢,咋就载人进来了?你被人家美色迷昏头了不成?”
昏沉的橘色灯光下,闻陌抽出根烟含嘴里,摁下打火机点燃,光影明灭一瞬,他无赖地一笑,声音有些低:“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