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物细无声》阿闻文

4、第 4 章

　　程然和叶思齐从三楼出来，没再搭电梯，而是慢慢爬楼，只当消食。
　　来到八楼，叶思齐走路开始带喘，程然却依然气定神闲。要么说是唱歌的呢，肺活量绝对是常人比不了的，更不用说叶思齐这种懒人。
　　“程然，”叶思齐喘着粗气，被程然带着往上走，走到转弯处停下来，“你背我吧，我走不动了。”
　　程然转头看她委屈巴巴的，回到平地，无奈蹲下：“上来吧。”
　　事实上，叶思齐很少向程然提要求，就是喜欢在这种小事上撒撒娇，耍耍赖。
　　程然劲很大，背着人一点也不抖，一口气上个三个楼层，把叶思齐放到家门口。
　　“辛苦啦。”叶思齐啵了他一口，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刚才在楼道里爬着，虽然是半封闭，却也还能感觉到森寒。真正到家，灵魂才归位。
　　两人换好睡衣，漱完口，一起把自己扔到床上裹成粽子。小打小闹了一会儿，便在疲惫中睡去。
　　叶思齐有午睡的习惯。程然以前忙得脚不沾地，很少有正常的作息，通常都是上车就补觉。现在每次抽空回来，总会贪恋和叶思齐午休的时光。
　　阳台没拉上窗帘，客厅的阳光泄到过道，随时间一点一点移到门边，溜进卧室。大床上的两人，额头轻触，相向而卧。叶思齐的长发遮住脸，看不见神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枕在程然的臂弯，很是依赖。偶尔有风吹起遮光窗帘，拂到搁置在飘窗的玩偶上。室内微尘在光影中浮动，静谧得宛如一部黑白默片。
　　午觉过后，程然躺在床上打电话，叶思齐拿试卷进书房统分排名。
　　小小月考，说重要也不重要，连一模都算不上，但好歹是个正式考试，一轮复习得差不多了，也能从中窥探出一点差距。当了三年班主任，谁的水平如何都记在心里，黑马不常有，就看谁能咬紧牙关笑到最后。
　　变动不大，还在预料之中。
　　叶思齐把排名表和小题分统计表发给组长，便合上了电脑，拿起旁边的卷子。
　　这套卷子并不难，她花了大概十分钟就写完了，空闲之余顺便打作文草稿。
　　“怎么样？”程然叩叩书房门，推门而入。
　　叶思齐转头，顺势把试卷放到桌子上：“你打完电话啦？”
　　程然走过去轻拍她的肩膀，伸出一只手把试卷夹到指尖，好奇地研究。
　　高中时光太过遥远，他显然记不清学过什么考过什么，再看只觉得新奇。
　　程然拉过一张老板椅在叶思齐身边坐下，向她要了支笔，真的开始有模有样地读起卷子来。
　　叶思齐忍俊不禁。
　　卷子上的字很秀丽，一如叶思齐本人。带着花体风格的字母在她的笔下翻飞，像那爬山虎的藤蔓一样蜿蜒，布满整张试卷。
　　程然见过她写的张扬花体，只想着她在教学时还是有所收敛。
　　也许她本人也是这个样子。在外人面前是贤淑乖巧的模样，其实内心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但鲜少有人能看到她释放。
　　程然把卷子递回去，起身捣鼓书桌旁的唱片机。
　　叶思齐喜欢收集唱片。程然第一次到她家里，看到铁三角唱机，着实有些惊讶，去国外工作的时候就带了一台宝碟送给她。
　　旧的放在了叶思齐父母家。
　　窗外的太阳逐渐落下，天空也不再明朗。但叶思齐的书房，被音乐点亮。
　　Lana Del Rey的歌声好似加热后的巧克力，温润醇厚，从唱针下倾泻，又在空气中缓慢流淌。
　　叶思齐盘腿坐在程然腿上，感觉自己被巧克力酱包裹，温暖却不粘腻。听着听着便赤脚跑到客厅去拿费列罗，在程然面前吃得津津有味。
　　程然气得挠她痒痒。
　　有要去抢一颗的冲动，但最后还是控制住自己，虽然咽了几下口水。
　　“最近班里的事情多吗？”程然用五指捋她的长发，转移话题。
　　“还好吧，他们挺听话的。”
　　心下了然，程然微微点头。
　　“什么时候放假？”他又问。
　　叶思齐不记得，掏出手机看校历表，“一月二十号。”
　　还有差不多一个月。
　　程然把下巴搭在叶思齐的头上，将她搂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开口：“要补课吗？”
　　“嗯？”叶思齐直起身子，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疑惑。
　　程然又复述一遍。
　　“噢，肯定要的。不过具体通知还没下来，我猜初七就要回校了。”
　　“我看看春节是几号。”
　　程然划开手机，算着日子。
　　是一月二十七号。
　　他在盘算什么呢？
　　其实就是想带叶思齐去剧组。
　　虽说两人习惯聚少离多，但程然越发依赖叶思齐是真的。确定关系也快一年，连一个星期都没有一起生活过，也太不像男女朋友了点。往后他要拍戏，她要带高三，就更没有多少时间了。
　　叶思齐是南方女孩，没离开过家，也没看过北方的鹅毛大雪。那时候去，准能碰上一两回。
　　一起过个春节是他的打算，可不让人家女儿回家过年，程然还是有些发怵。
　　也不知道叶思齐怎么想的。
　　不过程然已经做好了自己过年的心理准备，就等叶思齐一句话了。
　　问不问呢？程然在纠结。
　　“几点了？”叶思齐问。
　　程然看手机：“五点了。”
　　“待会下去吃吗？”
　　碰巧，许老师打电话给程然，问他在哪里吃。
　　程然征求叶思齐的意见。
　　“去吧。”叶思齐说。
　　“妈，我们待会下去。”回完，程然挂了电话，决定暂时把心里的小九九放好。

　　周日，叶思齐和程然睡了个大懒觉，一直到将近十一点才慢吞吞地起床。
　　大概是因为太阳突然躲起来，房间里又透不过光，天昏地暗，宛如漫漫长夜。外头有绵绵细雨，化成瘆人的冷，直逼到屋里。好在睡前开了空调，房门一关，把温暖锁进卧室。
　　叶思齐睡得过于迷糊，只着一件秋衣，愣愣怔怔打开卧室门，一刹那，冻得一哆嗦，赶紧缩回去添衣。
　　程然刚下床把外套穿上，看她跑过来拿衣服，一把捉住她，把她搂在怀里用大衣罩着，和她同手同腿出去感受寒意。
　　昨晚忘了看天气预报，没关阳台的玻璃门，雨水飘进了屋子里，门前有一片水渍。
　　叶思齐双手抱在胸前紧了紧外套，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更暖些。她盯着地上那一滩水，沉吟：“去厕所拿拖把拖一下吧。”然后把纱门拉开，关上玻璃门。
　　叶思齐转身去厨房准备午餐。
　　怕程然肚子饿得慌，先给他煮一碗简单的葱油拌面。自己倒一杯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也算暖了胃。
　　起得太晚，不想搞复杂，叶思齐准备做点简餐。
　　“程然。”叶思齐唤他。
　　“哎。”
　　“给我打个下手。”
　　“好。”
　　叶思齐把刮皮和洗菜的活给程然，让他处理紫薯和杏鲍菇。她在旁边快速打蛋，预备下锅做厚蛋烧。
　　程然自觉把紫薯和杏鲍菇切丁，还洗了米，替叶思齐拿出焖饭锅，倒下米和紫薯丁，等她来加水。
　　这边，叶思齐关火，让出位置，喊程然过来盛出厚蛋烧，自己去倒水煮饭。
　　看程然切丁切得大小不一，她也没说什么。毕竟她也不指望他能做得有多么精细。
　　“帮我再切点葱吧，切这么长。”叶思齐开始炒杏鲍菇，伸出手指给他比划长短。
　　程然应下，又开始洗菜切菜。
　　做完这些，程然拉过餐椅坐下，托着脸凝视叶思齐。
　　叶思齐好像忽然记起什么，从冰箱冷冻层拿出一包腊肠，又在冷藏室变出一把蒜苗，把拉屉扯得咔嚓响。随后洗净材料，三下五除二把腊肠切片，蒜苗切段。
　　程然发现他很喜欢看叶思齐在厨房忙前忙后的样子。
　　他很少进厨房，至少在他还未认识叶思齐之前，许老师没让他进过几次厨房。他甚至没有见过一顿完整的饭是如何做出来的。
　　认识叶思齐以后，他还想过，她可能和其他很多都市女孩一样，不喜欢做饭，也不会做饭。
　　只是没料到，她会做饭，甚至喜欢做饭。叶思齐对做饭的喜爱让他生出一种做饭很简单的感觉。可事实并非如此，不过这不妨碍程然享受看她做饭的过程。
　　和看许老师做饭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可能又有一点相似。
　　或许是因为人不同吧。
　　叶思齐做饭喜欢把长发随便挽着，松松垮垮，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散开。低头时偶尔从额前吊下几绺碎发，荡在空气中。露出的后脖颈，皮肤细嫩，被那头巧克力色的秀发衬得更加白净。袖子也是挽着的，挽到前臂的一半，显得很干练。
　　如果说许老师做饭是稳中有序，那么叶思齐做饭就是悠闲自如。许老师的厨艺是为了满足丈夫和孩子的口味，在岁岁年年中厚积薄发，而叶思齐的厨艺为了满足自己的成就感，在悲欢喜乐中突飞猛进。
　　她俩唯一的共同点，大抵是做饭时倾注百分之一百的心意，从不敷衍。
　　叶思齐很认真，认真到程然想帮忙也不忍心闯进她的世界，除非她开口寻求帮助。
　　比起厨房帮手，程然更愿意做她的食客。在见过她用心烹饪后，更珍惜也更享受每一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