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物细无声》阿闻文

14、第 14 章

　　叶思齐最近很忙。
　　忙着出题改卷。
　　元旦在爸妈家待了一天就回自己的房子干活。
　　收假那天，叶思齐吃了晚饭便到办公室修改课件。估摸着到六点半，她伸伸懒腰，拔出u盘，推门而出。
　　碰到另一个班的班主任。
　　“吴老师。”她点头打招呼。
　　“思齐，你也上教室吗？”吴老师一身运动服，手里握着热气腾腾的保温杯，看起来刚运动回来。
　　叶思齐按开手机，扫一眼时间：“对啊，不上去看看不放心。”
　　吴老师和她并肩下楼：“这群小孩，还是没有紧迫感。对了，这次我们班的英语比之前好，不错哦。”说完得意地笑笑。
　　叶思齐一听，心下也是高兴的。
　　“其实大部分都保持住了。断层的那几个学生调整好状态，基础也更扎实。不过吊车尾的还是有点受心理作用的影响，畏难。”
　　吴老师抬手摸摸自己的光头，有些犯难地说：“到时候再找他们聊聊，这几个理科都很好，被英语拖后腿可不行。”
　　“老师们好。”
　　有声音传来，叶思齐看向学生，原来是来送作业的。
　　“哎，你好。”她应下。
　　片刻，吴老师吹吹自己的热水，见雾气不似刚才，倒出一些进杯盖，一饮而尽。
　　“吴老师，我们班的数学没什么大问题吧。”
　　吴老师思索后说：“没什么，但是再突破还得努力一点。你们班那个蒋轻舟，数学一直是拔尖的，就是太不稳定了。这几天还有人上课打磕睡。”
　　“轻舟她，”叶思齐一顿：“没什么办法，看她自己了。上课睡觉的，我会再提醒一下，上次刘老师也跟我说了最近化学课打瞌睡比较多。”还都是早课。
　　爬到六楼，叶思齐便和吴老师分别走到各自的班级。
　　她又站在了后门。
　　对面的高一楼里还有嬉笑打闹声，而高三楼的听力已经开始播放听前音乐。
　　是Levitating。
　　叶思齐挑眉,随后踮起脚从后门的小窗里看进去。
　　恰好对上那体育生的目光。
　　他应该是刚赶到教室，上身只穿一件运动单衣，头发湿湿的，嘴里还在啃三明治。瞧见叶思齐，手上的动作有些慌乱，赶紧把三明治塞进抽屉，胡乱翻找书立抽出听力书，还侧头提醒发呆的同桌。
　　同桌手里转动的笔蓦地停下，后背似乎一僵，机械般缓缓低下头去看听力书。
　　叶思齐轻微地叹出一口气，耳边是播到指示语的广播，她想打开后门进去，不料被里面锁上了，就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的瞬间，接受了好几个注目礼。
　　“不要锁门。” 她对门边的学生说。
　　“老师，冷啊。”
　　“塞条毛巾卡住就行，” 然后转头提醒体育生：“把衣服穿好，别感冒了。” 便往前走。
　　身后有悉悉悉的声音。
　　前方，课代表在写数学作业，绞尽脑汁画出辅助线。
　　叶思齐缓缓经过她的身边，瞥见她飞速把听力书往上一推，在第一题的题目前写下大大的C。
　　行至讲台，叶思齐没再走，把双手背到身后立着。随后背身拿起粉笔，黑板上呈现几个大字：1、晚三检查假期作业；2、明天听写Unit 2。
　　待听力的结束音乐响起，她又重复了一遍黑板上写的内容。
　　不出所料，哀鸿遍野。
　　“轻舟呢？”她来到蒋轻舟的同桌身边。
　　“她痛经，在寝室躺着呢。”
　　“好。”
　　跟课代表布置完任务，叶思齐便走下教学楼。
　　下楼时，她转眼一看，隔壁班的吴老师已经不见了。
　　手机震动。
　　划开是程然发的图片。
　　剧组给他们一点休息时间，收假聚餐就开工。
　　倒也挺符合上班族的作息？
　　放大照片，居然是日料。
　　好想吃，明天做点寿司和天妇罗吧。
　　叶思齐想，回了程然一双眼睛。
　　想着，程然又发来消息：没你做的好吃。
　　叶思齐正上着办公楼，看到消息噗嗤一笑。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程然的胃口被许老师和她养刁了。程然经常夸她做饭好吃，这也让她很满足。毕竟从父母家搬出来以后，程然吃她做的饭菜最多。
　　程然每次夸她都很真诚，每次吃到新菜的表情也很像个吃到糖的小孩。
　　叶思齐飘了。
　　“思齐，笑这么开心滴？”
　　是级长。
　　“是啊，看我们班考得不错。”叶思齐笑嘻嘻地打哈哈。
　　级长显然不信，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应着：“继续保持。” 说罢，摆摆手，拐到了下一层楼梯。
　　叶思齐拇指狂敲屏幕，发送：下次给你做。
　　怎么感觉怪怪的。
　　她揉揉自己的脸，快步溜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多了几个加班的老师，安安静静的。
　　戴上铁三角的监听耳机，叶思齐换下脚上的靴子，踩着踩屎感十足的运动鞋，然后猛灌温水，点开歌单，跑到田径场去快步走。
　　冬天的傍晚异于夏日，路灯早已亮起，光连带着洒向田径场。北风掠过常青树，飘起的枝叶挡得那灯光明明灭灭。但今晚的田径场不算热闹，或许是天太冷，没什么人愿意出来吹风。
　　叶思齐的脸是冷冰冰的，她把双手揣在兜里，快速行进。
　　脑子里装着好多人，学生、家长、同事、家人，还有程然。只不过现在身处学校，学生的情况和状态居首位。
　　有点烦躁，好在有歌曲相伴。
　　走了一两圈，竟然随着快节奏的歌曲跑起来。途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教师，便向他们微笑致意，又跑开。
　　晚上九点半，她再次整理好课件，躺倒在靠椅上，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好吧。
　　夜宵时间到。
　　校外有很多餐饮店，叶思齐随便找一家，进去点了一碗羊肉粉。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喂。”
　　“在干嘛呢？”
　　“在学校外面等着我的夜宵。你们吃完啦？”叶思齐单手撑着下巴，摆弄手里的竹筷。
　　电话那边一笑，笑声好似舒缓了她的疲惫：“刚散场上车。吃夜宵不会是因为那日料馋的吧。”
　　“不是啦，傍晚去操场小跑，后来又回办公室搞课件。消耗能量。”
　　“羊肉粉好了，自己加葱加料。”老板把盆子推到窗台，探头唤她。
　　程然提醒：“快去拿你的羊肉粉吧，叶老师。”
　　叶思齐朝老板哎了一声，过去撒一勺葱花和香菜，夹了几块开胃泡菜。
　　“好香哦。”
　　“多吃点，你太瘦了。”那头的人说。
　　叶思齐舀一口汤喝尽，吸溜一筷子宽粉，嚼完反驳他：“胖不了，没办法。”
　　“吃饱就行。”
　　“你今天这么晚还没回去吗？”他问。
　　叶思齐抬头看快餐店里发黄的挂钟：“看看晚三，待会值日巡查宿舍。我们班有几个孩子老是早上上课打瞌睡，趁今天值日看看他们干嘛。”
　　程然有些意外，调侃道：“打瞌睡不是经常的事吗？”
　　“以前比较少嘛。”
　　“好好好，那你巡了宿舍赶紧回家。开车之前给我发个消息，回到也再发一个。我今晚夜戏。”
　　叶思齐边嗦粉边答应他。
　　“你慢慢吃。”他说。
　　快十点，叶思齐喝掉最后一口汤，程然也快到剧组了。
　　挂掉电话，程然注意到方助看他的表情。
　　带着揶揄。
　　程然收回视线，连眼皮都懒得掀：“有事？”
　　方助控制住脸上多彩的表情，声若细蚊：“老板，你越来越像已婚妇男了。”
　　“你不懂。”
　　……
　　叶思齐吃饱又在田径场吹了吹风，慢慢踱进教室。
　　高自远和几个男生吃着零食姗姗来迟。
　　叶思齐站在教室后方，沉默了一下，微微抬头示意他们进来。
　　等课代表检查完作业并把作文收放至讲台，叶思齐走到讲台前发言。
　　“讲个事。最近有几位老师反映班里有不少同学上课打瞌睡。我现在还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打瞌睡，但是高三每天上这么多课，没有精神是不行的。闭个眼，知识点就过去了。大家还是要好好休息，不要影响睡眠，影响到第二天的学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孰重孰轻得自己分清。好了，继续自习吧，待会放学回去好好睡觉。”
　　叶思齐刚要把作文拿到办公室，有人叫住她。
　　她脚步一滞。
　　“老师，我想跟你聊聊。”高自远说。
　　叶思齐把手里的作文放到他怀里：“走吧，顺便帮我拿去办公室。”
　　高自远很高，一米八的个子，是尖子班里少有的特长生。长腿一迈，很快就超了叶思齐半个身位。
　　程然也这么高，但是他走路一直和叶思齐统一步调。
　　叶思齐松了口气。
　　毕竟他们特长生是最容易早恋的，现在看起来，高自远暂时没有照顾女生的自觉。
　　“老师，给你放这了。”
　　叶思齐去小阳台的饮水机给他接了杯热水，递给他：“行，谢谢哦。坐吧。”
　　高自远拉开椅子，刚开始坐着还有些拘谨，双腿不能放松，看起来有点委屈。
　　“想聊什么？学习还是生活？最近的成绩有点下降，你自己察觉到了没？”
　　高自远低下头，捣弄额前的头发，闷闷地开口：“老师，我想转回内宿。”
　　事实上，高自远以前一直是住校的。但是上了高三，有训练和学习双重压力，他妈妈说学校的营养跟不上他的消耗量，就让他回家住了。
　　“原因呢？”
　　男孩啧了一声，两只手抱住后脑勺靠上椅背：“家里吵。”
　　叶思齐不做声，大概是认为事情并不简单。
　　“我爸妈吧，最近经常吵架。而且老是围绕着我弟弟吵，烦。”
　　“那你跟你父母提过吗？”叶思齐心里一紧，沉吟道。
　　高自远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我爸现在经常不回家，家里那个小的是他要生，生了又丢给我妈管，我妈现在哪里还有空管我。没办法的事。”说完，大手一抹脸。
　　叶思齐望向面前的大高个，脑袋发胀，一阵无奈涌上心头。
　　按理说，高自远的体育统考和高考考得不错。不出意外，高水平运动员没问题，之后也应该更轻松。但是叶思齐总感觉他越来越沉闷，原来如此。
　　家庭因素有时候确实会影响学生的学习。这点屡见不鲜。
　　班里有好些孩子家里或多或少有点问题，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高自远家是，蒋轻舟家也是。
　　“你的床位确实还留着。这样吧，你先自己跟妈妈说一下你的想法，不行的话，我再和她谈谈。可以吗？还有，快放假了，补课你再搬回来怎么样？”叶思齐思索片刻，放缓语速。
　　她觉得还是得让高自远跟家人沟通一下，否则整个家庭都会互相漠视。以前高妈妈还是比较经常找她问高自远的情况，现在除了给高自远调外宿那件事，好像真的没再打过电话。
　　看他好像想说点什么，叶思齐又补充道：“和你妈妈谈的时候态度好一点，说清楚就好了。也不要埋怨她，带小朋友很辛苦的。”
　　高自远的弟弟估摸着只有两三岁，高一那会儿是他爸爸来参加家长会，后来他妈妈来开家长会都会带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是有疲态。
　　对面的男孩嗫嚅着，轻轻点了个头。
　　“好好吃饭。我看你今晚还吃三明治，不回家还是得去饭堂吃，营养比较均衡。”叶思齐伸手叩桌子，发出闷重的声响。
　　“饭堂难吃啊。”高自远立刻笑着辩驳，眉毛舒展开，面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自己看着办吧。”叶思齐问他：“几点了？”
　　高自远看看手表：“快下课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就回教室吧。”
　　“暂时没了，”高自远站起来挠头：“那我走了。”
　　叶思齐也起身，看到桌子上的一次性水杯，指了指：“别浪费水。”
　　高自远长手捞过水杯一口灌完，把纸杯捏扁，随手抛进垃圾桶。
　　纸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当自己是库里呢？”叶思齐笑他。
　　高自远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右手握拳锤了锤左胸，朝叶思齐比个库里的赢球动作，跑了。
　　见人走了，叶思齐整个人才松弛下来，翻开作文本，打上一个个红彤彤的分数。
　　很快，下课铃声响起，校园里恢复喧闹，把这冷夜都吵得升温。十五分钟后，睡觉的号角吹响。
　　叶思齐摸过厚厚的值日记录本，挂上挂牌，向女寝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