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告白》禾仓吱

4、焦糖布丁

　　推开门就看见韩识柔和夏枳坐在沙发上讨论画稿。
　　“柔柔，你帮我看看这幅画，我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夏枳把画稿隔着茶几递给坐在对面的韩识柔，“说不上来到底是那里不对劲，可能是眼睛吧。”
　　“我看看，”韩识柔倾身在接画稿的时候看见江一岁站在门口换鞋，“小岁回来了。”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夏枳转过头看见江一岁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给他让了点位置，让给他坐，不以为奇道，“你这，被罚做深蹲了？”

　　“嗷，”江一岁没有坐，不是不想坐，是做不下去。
　　他把书包从肩上取下丢到沙发上，对韩识柔说，“识柔阿姨，您先回去看看沈年吧，他白天上楼的时候扭到脚了。”
　　“扭到脚了？”韩识柔抬头看着他。
　　“嗯。”

　　“小夏，画稿我迟会再帮你看，我先回去看看年年，”韩识柔把画稿放在茶几上起身就往外走，还不忘说了句，“小夏你也看看小岁的腿有没有事。”
　　夏枳收拾着散落在沙发上的画稿，小声嘟嚷一句，“他能有什么事。”

　　江一岁：“......”
　　没错了，是亲妈。

　　沈年连蹦带跳到房门口，一手扶着墙，刚推开房门，韩识柔就破门而入。
　　“年年，你没事吧，”韩识柔跑过来扶着他，低头看着他脚腕处肿起来地方，语气担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伤，也没什么大碍。”
　　沈年伸手开了灯，韩识柔抓着他的胳膊扶他进去。
　　“这怎么能算小伤呢？”夏枳从沈年右边冒出来，扶着沈年另一只胳膊，严肃道，“要是留下后遗症以后还怎么打篮球？”

　　沈年比两人要高得多，看两人都是的跑来的现在又扶着他，也不好谢绝说“不用麻烦你们，”只好微微弯下一点腰，好让两人扶着他不觉得累。

　　“小夏，你不去看看小岁？”韩识柔问。
　　“他啊，上学期也没少被罚做深蹲，区区300个不算什么。”

　　沈年垂眼看了眼夏枳，他记得在路上季淮听趁江一岁跑去打苏秋辰的时候，悄悄告诉他：
　　“江一岁其实做了560个。”
　　“怎么说？”
　　“江一岁其实比我们仨多做了200个，他不让我们告诉你，刚刚橙子差点说漏嘴就随便编了一个数，其实当时老崔只是一气之下说出来保住颜面的，后来他只让江一岁多做40个，可江一岁他不听。”
　　......
　　想到这，沈年抿了抿嘴唇，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明天周末，我还真希望他腿疼的下不了床，省着他在家里闲不住往外面跑，一跑就是一天。”

　　两人扶着沈年到床边坐下。
　　夏枳把桌前的椅子拉过来坐下，低头看着他脚腕处还没有处理过的痕迹，皱了皱眉，疑惑道：“学校不是有医务室么，江一岁那小子没带你去吗？”
　　“不是，是我不想去。”沈年轻轻甩掉脚上的拖鞋，侧了一点身，右腿曲在床上，左腿放在床边上伸着。
　　“什么时候扭到的？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韩识柔在床脚头坐下，皱着眉头。

　　“不喜欢消毒剂的味道......妈，你别碰！”
　　韩识柔刚伸出手，沈年就叫道，然后又降低音量，“就小伤，没事的。”
　　“臭小子，”韩识柔倒是被这突然的声音被吓一跳，语气不满道，“吓我一跳，怎么，我这还没老呢，就嫌弃你妈我了？”

　　沈年连忙接道：“不是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只知道自己都已经是个大小孩了，即使是母亲 有时候也会做出一些心理反抗的举止。

　　韩识柔见他把话只说了一半，轻“哼”了两声，“怎么？说不出来吧。”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好了，”夏枳起身把椅子放回原处，说道：“刚刚来得太急，我先回去拿医药箱来。”
　　“好的。”

　　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我给您拿来了。”
　　夏枳转过身看见江一岁拿着医药箱靠在门框上，对他招了招手，“臭小子，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啊。”
　　“别催啊，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江一岁走过来那医药箱放在桌子上，双手插在卫衣兜里，往椅子上一靠，低头看着沈年。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沈年线条柔和的半边侧脸，他正抵着头揉着脚腕，嘴角扯着像是在忍着疼，长长的刘海垂在额前遮住眼睛和眉毛，鼻尖露在外面，江一岁又将目光瞥向眼尾，看见沈年微微拱起的脊柱，借着灯光可以看清他的腰线......

　　“发什么呆呢？”夏枳拍了江一岁一下。
　　江一岁垂着眼转过身，从兜里抽出手，打开医药箱，“没发呆。”

　　“年年他脚在学校扭了，你怎么不带去医务室？”
　　“我忘......”江一岁刚开口就被沈年打断。
　　“夏夏阿姨，别听他瞎说，”沈年扭过头看着他俩，“是我自己不肯去。”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在学校受伤了要及时去医务室，你现在这是扭到了，”夏枳从医药箱里拿出药膏拧开盖子，“要是破了一道口子呢，你要是不及时去处理，伤口感染怎么办？”

　　沈年扭过头就看见韩识柔瞪着他，举着拳头欲要揍他，“你下次要是受伤了，小岁带你去医务室你不去的话，小心我回来揍你。”
　　沈年把目光移到对面墙上的日历上，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保证不敢。”

　　“知道就好，”夏枳到床边蹲下身，手里拿着药瓶和棉签，抬头对沈年说，“脚拿下来，我给你上药。”

　　“啊？”沈年脑子突然短路半天，“这......”
　　他其实是想说，这点小伤他自己可能来的，没必要四个人挤在一个房间，看着他也怪紧张的。

　　“啊什么？小夏给你上药，脚给我拿下去，”韩识柔见他没动静，放了狠话，“你是自己放下去，还是要我帮你拽下去？”
　　“别啊。”
　　沈年侧过身就看见对站在桌子前的江一岁，一脸非笑似笑地看着自己。
　　沈年愣了两秒对他使了个眼神。

　　他以为江一岁领会到了他的意思，结果听见他嘴欠地说了一句。
　　“识柔阿姨，沈年他选择让你拽。”
　　“江一岁，你......”沈年硬是把后面要说出口两个脏字咽回肚子里，两眼瞪着他。

　　待他再次扭过头的时候发现韩识柔已经蹲在夏枳旁边，她抬头看了一眼沈年后，又问了他一下，“你是自己放下去，还是要我帮你拽下去？”
　　沈年：“......”

　　“妈，让还是我来吧。”
　　江一岁走过来，他蹲不下去只能低着头看着夏枳，一脸认真地说：“我比较熟练。”

　　-
　　江一岁关上房门后，沈年全身紧绷的弦瞬间短路，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枕头上，舒了一口气。
　　“你刚刚为什么不敢看你妈？”江一岁走过来。

　　“也没什么。”
　　“嗯？”

　　沈年盯着天花板半天，才缓缓道：“之前在洛杉矶上初中的时候.....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那天的前两天，我意外的发了一个星期的烧，我又死活不肯去医院，我爸只好请医生到家里来，我妈因为我在下班的路上差点出了车祸，在这之后我爸就让我妈待在家里陪我。”

　　江一岁手里拿着夏枳塞给他的药瓶和棉签走到沈年床脚头坐下，用棉签在药瓶里蘸了点药，轻轻在肿的地方抹匀。

　　沈年停顿三秒抿了抿嘴唇，继续说，“我妈能坐在我床前坐上一整天，每次我睁开眼就能看见她......她要么就坐在那里满眼担忧地看着我，要么就是趴在床边睡觉......也不能说是睡觉，因为只要我稍微动一下她就能醒......这事过去后，那怕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她都能担心一整天，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愿看见她那双充满担心和不安的眼神......”

　　江一岁酝酿两秒，语气装成突然就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
　　在刚刚他送夏枳和韩识柔出去的时候，只见韩识柔踏出房门时愣了几秒，她想回头看沈年，却因为江一岁太高挡住她的视线，她没有踮脚或者是偏头去刻意看沈年，她只是垂着眼吸了吸鼻子，就被夏枳拉走了。

　　其实在沈年盯着墙上的日历看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
　　这人有事没跟他说。

　　想到这江一岁捏着棉签的手一用力。
　　沈年肉眼可见地左腿抽搐了一下。

　　“我靠，想谋杀啊？”沈年手臂支在床上，抬头看着江一岁。

　　江一岁想也没想就说，“拿着不顺手。”
　　“什么？棉签拿着不顺手？”

　　“嗯。”

　　“那我建议你直接用手。”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江一岁抬头看了一眼他。

　　沈年笑道：“哪有，我这在给你提个解决方案。”
　　“那我谢谢您嘞。“
　　“客气。”
　　“迟了，我涂好了，”江一岁把棉签插在药品里，一手握住床沿，不急不慢地站起来。

　　“听说，你做了560个深蹲。”
　　“.....”江一岁刚放下药瓶的手顿了一下，“是季淮听那小子告诉你的吧。”
　　“！”沈年双手撑着坐了起来，问，“你怎么知道？”

　　江一岁直起身子，闻言笑道：“那个时候，我跟月老、橙子都跑在前面，只有季淮听跟你走在后面。”
　　“......”

　　沈年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么简单的观察问题他怎么就没发现？
　　“那个......”

　　“放心我就当你没说，不会告诉季淮听的。”

　　“你不说话会死啊。”沈年怏怏不服地怼了句。
　　江一岁关上医药箱的盖子，往旁边推了推，侧身靠在桌子边缘，提醒他，“你左脚洗澡的时候已经用方便袋套着，不然药涂的就没用了。”

　　“知道了，”沈年停顿三秒，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那个人是我。”
　　就是因为是俩个男的，还牵着手吗？
　　要是真的因为这个，我觉得大可不必。

　　江一岁叹了一口气，半响憋住一句话，“你不觉得让他们猜来猜去很有趣吗？”

　　沈年摸到枕头就朝他扔去，满脸黑线，“有你大爷的趣。”
　　江一岁举起胳膊挡住迎面砸来的枕头，“这也没多大事啊。“
　　“？”
　　“过一个星期半个月就会沉下去的，”江一岁绷直双腿弯下腰捡起枕头丢给沈年，摸了摸鼻尖，“再说了，我也懒得解释，有麻烦，可能有些人还会乱想，还浪费口舌。”

　　“随便你，”沈年将双腿摞到床边，右脚穿上拖鞋，左脚踩在另一个拖鞋上，头也没抬，“你回吧，我要洗洗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明天周末。”
　　“......你滚。”